第二章 献祭礼
在秦钧前世的记忆里,大学老师曾讲过古代有这么一种奇特现象:
有些人书生才疏学浅,科举考试屡屡失败,就索性宣布退出科举,去终南深山隐居,借机标榜自己品性高洁,名声越传越大,直到朝堂之上为其名声所动,主动派使者去请他出来做官。这被称为「终南捷径」。
说白了,就是「曲线做官」。
蟠龙山这一干人等,走的不就是「曲线做官」的路吗?表面打着做贼的幌子,其实一心想做官。
秦钧感觉自己的人生受到深深的嘲讽。
“秦钧,你平时不学无术、玩物丧志也就罢了,今日招安之事眼看大功告成,你却不知轻重,任性胡来,根据两百年山规,必须将你的血祭祀蟠龙树。”
除了蒋敖公,蟠龙山另外四位重要人物也聚拢过来,即蟠龙山五大分座——龙眼、龙角、龙鳞、龙爪、龙尾——的分座头领,要共同处决这位「不肖」的总头领。
秦钧被四个彪形大汉架起来,举高高,他嘴里少不了万般辱骂,死命挣扎,可他越是辱骂,越是挣扎,便越像头卑微蠕动、等待屠宰的牲口。
他感觉身体不断被一双手传递到另一双手上,体位越来越高,使劲歪头往下瞧,顿时吓得浑身发软。
几十个大汉在底下叠罗汉,男上加男,叠了十层,他便是这人肉金字塔的最上一层。
被叠上高空过程中,他终于有机会目睹这蟠龙神树全貌。树枝向四周伸展层层如盖,遮天蔽日,顶部直冲云霄,高不见顶。树干粗壮如山,仿佛有五千年的年轮,九百九十九条龙形藤脉破石而出,缠绕着树干长到顶端。
蟠龙神树,蔚为奇观。
“神奇!”秦钧不禁惊叹道:“还当什么山贼呀,这棵神树便顶一个AAAAA级景区,把山头围起来收门票不香吗?”
正想着,底下罗汉又叠了四五层,最上面七八双手开始将自己平移,竖直绑在蟠龙神树树枝上的火刑架上。
“火刑架是现成的,看来这群家伙早就准备随时烧死老子了。”
叠罗汉撤走,只剩他躺在六七层楼高的火刑架上独自凌乱。
火刑架搭建在蟠龙神树上绝非偶然。蟠龙树,号称不死神树,刀枪不进,入水不濡,入火不热,如果受刑之人获得神树眷顾,火刑架便烧不起来。
“喂,你们这群孬种!”他破口大骂:“连自己的头领也要杀,毫无底线。我诅咒你们一辈子做贼!子子孙孙做贼!永世不得翻身!”
神树下群寇本来就是些狂暴之徒,之前听他嘴里骂骂咧咧,无非把国骂三字经「他妈的」造句改编,谅他将死之人不予计较,但此刻被他一口一个「做贼」戳中痛处,登时火气冲天,上千张嘴一齐开动,什么“撮鸟”“入你娘”“直娘贼”之类的前赴后继地射进秦钧耳中。
“大伙安静!”等群寇怒气渐歇,蒋敖公出声喝止,虽然嘴型微张,声音却如洪钟般传进每个人耳朵里。“你不服?”他仰头问秦钧。
“不服!水土不服,老奶奶摔倒也不服!”秦钧大声回道:“三言两语结果一条人命,哪怕是贼人,也不至于这么草率吧!我要求公审,大伙投个票!”
“嗯,有道理。”蒋敖公捻须颔首,“现在就投票。”
秦钧心头一震,想着还有一线生机。
低头看去,几千颗脑袋在神树下攒动。
“赞成处死秦钧的举手!”
再低头看去,几千只手臂伸向苍穹。
更过分的是,有些家伙还举两只手。
“不至于吧。”秦钧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不得人心,睁大眼睛找遍每一个角落,竟找不见一个不举手的。
“诶,有一个。”他大喜过望,终于在一块石头下找到一个瘦弱的男人没举手。“还是有聪明人……不对,那不是舅舅吗?”
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将那人看得清楚,果然是自己亲舅舅,十几年前,正是他带着秦钧和母亲一起逃到蟠龙山。
秦钧心如死灰,连最后一点安慰也被扑灭,舅舅没举手不是因为顾念亲情,而是因为双手早在逃亡过程中被斩断。
这么一想,他还有五十老母,以及残废的舅舅要照顾,就这么白白枉死,简直轻如鸿毛。
“弟兄们全票通过,你现在可服气了?”蒋敖公抬头说。
“不服!”秦钧大喊。
“你不服便不服吧,处死一个人是不需要他服气的。”
“那你问个鸟啊!”
蒋敖公没再回话,只见他伸出奇长无比的右手,平举在空中,一股炙热的气流从掌心斡旋而起,“扑”,无形中生出一团红色火焰在掌心燃烧。
山寨大小贼寇亲眼目睹这一当世罕有的御火神技,无不发出惊叹赞服之声。
蒋敖公的身世甚是神秘,无人知晓,但其他几个识见颇广的分座头领每见他使出御火神技,便不难猜出他应该是「火神双裔」的族人,即「重姓」或「黎姓」的族人——惟有这两姓才拥有御火的潜能。
「重姓」和「黎姓」乃羲和大陆的王族,一东一西,分河而治。蒋敖公一心谋划招安之事,无非是想洗刷罪名,恢复贵族身份。
只见他手掌一抖,火焰如同乘坐在一条隐形扶梯上,徐徐升高,一直钻进秦钧脚下的木柴堆里。
他脚下的木柴堆乃普通树枝搭建,一点即着,先前只有吱吱细碎声,接着便噼里啪啦,木块破裂,火势猛烈,炽烈火焰炙烤双脚,痛得钻心彻骨。
要知这火乃是蒋敖公催发的先天元火,自然较之寻常火苗更具威力。
“要烤成红烧肉啦!快快住手呀!我替你们完成招安大计还不行吗?”
可惜这时候求饶已是徒然。
他自己也深知在劫难逃,喊叫全出本能,无非让自己死的过程中不至于无聊罢了。
火焰已烧到裤腿,他闻到一股焦臭味。
“我的腿毛!”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知道二十年之后还会不会是一条好汉……
忽然脸上有一滴湿润,静下来感受,又一滴,一滴……
“是雨。”他欣喜若狂,仰天长笑,“天不绝我!哈哈哈。”
“下雨啦!”
“下雨啦!”
底下群寇也惊讶不已。
“我亲亲的老天爷有好生之德,难道要留他一命?”
“太荒谬啦!老天爷为什么要眷顾这种垃圾。”
雨势逐渐变大,很快将火苗全部浇灭。
大小贼寇的目光相继向蒋敖公投射过去。
他默不作声,表情深不可测,没人猜到他心中究竟想什么。
这时,粗蛮汉子堆里走出个云鬟覆颈、胸肌练得很不错的漂亮女子,正是龙角分座首领宝㻏娘子。
“敖公,现在怎么办?”宝㻏娘子抖动胸肌问。
蒋敖公捻着须,抬头望天,豆大的雨滴滴落在眼珠上,他仿佛感受到来自上天的旨意。
“等雨停了再烧。”他得出英明无比的决定。
一个山寨性的重大疑难问题就此得到解决。
底下对于如何行刑的议论,并未传入秦钧耳中,适才滴落的雨点,好似携带着毒液一般,将他渐渐迷醉,意识仿佛飘入浩瀚星空之中。
不知不觉天空不再飘落雨点。
蒋敖公再次催出一缕先天元火送到火刑架。
秦钧不再发出任何叫喊,不多时,柴堆燃起滚滚浓烟,将秦钧整个身体包围在黑烟之中。
任由熊熊烈火肆虐,蟠龙神树始终不损分毫,连最柔软脆弱的绿叶也不曾侵蚀半分。
很快,柴堆全部化为浓烟,化为灰烬,一粒粒掉落下来。
“总算了结一桩要事,不然这个月工作记录都没东西写。”蒋敖公捻须嘀咕着,随即从人堆里唤过山寨书记官:“蓝笔头,你好好想想,如何给秦头领写篇传记,到时候一起收录在《山寨头领本纪》里。”
“敖公放心。”蓝笔头谄媚笑道:“属下虽然才识浅薄,但好在熟能生巧,加上秦钧,今年已经写了五本《头领本纪》,笔力已不似从前稚嫩了。”
从练笔的角度讲,落魄秀才蓝笔头打心底里希望山寨头领死得越多越好。
蒋敖公微微颔首。
“哦,对了。”他忽然补充道:“再写一篇墓志铭,急用。”
“敖公,这,这恐怕——”蓝笔头连连摇头。
“怎么?连一篇墓志铭你也写不了?”敖公厉声质问。
“不不。”蓝笔头直愣愣瞪着蟠龙树上方,脸色极度震惊,“现在写墓志铭恐怕为时过早啊!”
敖公立马转身望去,也登时目瞪口呆。
半空中,九百九十九条蟠龙藤飞空缠绕成一团,条条通体闪烁着灵异光芒,似有九百九十九缕灵力涌入中心。
而立在那中心的,正是一个赤条条的男人。
“这小子是蟠龙真王啊!”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声音极为细微,却将众人带入神圣而激动的情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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