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南山绥 > 第5章 薄色天欲晚迟不进黄昏5

第5章 薄色天欲晚迟不进黄昏5


颜润回家后,闷在后院里几天不出来,饭后,颜讼要查他的功课。

        “你许久未出门了”,颜讼翻着颜润手誊的琴经,“怎么,和阿染吵架了吗?”

        颜润跪坐在一旁,别过头看半玥池里含苞待放的荷花,憋红了脸,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男子汉嘛,小事当忍让,做古氏族的世子,连点度量都没有,这怎么能行”,颜讼说的漫不经心,眼神一直落在手里的纸张上。

        “知道了,父亲”,颜润回想起他居然因为一点小事和阿染置气,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瞬间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

        颜润有一下没一下拨动着琴弦,阿染怎么还没到呢。昨日两人约着,今日白芑染早上来学曲子,这都快午时了,人还没到,还是去看看吧。

        诺大的梧桐树下,小巷里几个小少爷围作一团换衣服。

        一个小孩扯下自己身上宽大的袍子,套上麻布短打上衣,他是官家孩子,换衣服的事情一般都是身边奶娘做的,这会有些理不清自己的衣服,他有些着急地说道:“常凛,你这样能行吗?”

        常年待在军营里的常凛手脚麻利,最先换好了衣服,上前来帮刚刚说话的小孩,“你没脱中衣怎么就把上衣套上了”

        “我怎么知道?”那小孩刚系好腰带,现在又手忙脚乱地扯开。

        “你这样弄,会打死结的,你个笨蛋”,常凛过来帮他。

        “你这选的什么衣服啊”,有一个少年不满地说道。

        “粗布麻衣,扮那些乡野粗人干嘛”,刚刚那个扯腰带的小孩抱怨道,“还要将头上的簪子取了,我还不会束发”

        “对啊”,他旁边的那个小少爷稍微大些,这会正在蹬靴子,“颜润他怎么就招惹你了”

        常凛在背后踢了他一脚,“快点,磨磨唧唧地,等会他就该来了”

        还有一个刚脱下身上袍子的小少爷不慌不忙往自己身上套上衣,“哎呀,常凛,你等会不是要用麻袋把他蒙起来吗?那时候他还能看见啥啊,咱们那时候上去,他怎么知道是咱们”

        常凛觉得刚刚那个小少爷说的有道理,但转念一想,“从学堂回府经过这条街的就我们几个,你穿着这衣服多显眼,明日颜润去学堂里找夫子告状,咱们一下子不就被拎出来了吗?那时候你爹怎么收拾你?”

        小少爷想到他爹揪着他耳朵的样子就一阵后怕,“还是你想得周到”

        几人换好衣服,常凛拿着麻袋,开始守株待兔。

        有一个小孩还是担心,“要是颜润找我们麻烦怎么办?他父亲可是大司马”

        常凛盯着路口,“你怕啥?他要是敢找麻烦,我见他一次收拾他一次,堂堂将琴师的儿子,被别人追着打,他还要不要脸”

        “也是哈”

        说到面子,就不约而同想起了自己平日里老是被拿作与颜润作比较,颜润总是在各个地方压他们一头,年龄小却总是一副蔑视苍生的清高模样,越想越生气。

        几个小少爷头次干这种事情,一想到可以出气了,他们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从后门出府,一路上都没有人影,颜润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颜润走到梧桐树下,越往前走越是感到不安,他近日学了占卜之术,想站在原地算一下。

        常凛看见颜润待在原地不动了,有些着急,心里的紧张使他手心出了汗,他也知道平白无故打人不对,但是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解决方式,在军营里的那些叔叔都是这般。

        颜润还在低头推算,突然两眼一黑,接着就被扑倒。

        “给我打”,中气十足的少年声音。

        颜润在情急之中下意识用灵力护体,挣扎着想取下头上套着的麻袋。

        一阵毫无章法的拳脚落下,“哈”,还有小孩子稚嫩的声音。

        颜润忍着疼痛,他好像知道是哪些人了,正准备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不知道是哪个小少爷拨开旁边的人,一个泰山压顶扑下来。

        颜润闷哼了一声,觉得喘不过气来。

        “快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快跑,有人来了”,一阵推搡之后,只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咳咳咳”,颜润强行忍下那阵反胃感,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又不想过路的人看见他这个样子,又没了动作,于是趴在原地装死。

        “润哥哥”,颜润听到凄惨的一声呼喊,他心如死灰,隔着麻袋将脸捂着。

        白芑染飞奔过来,一把扯下套在颜润头上的麻袋。

        “哥你怎么了?”,颜润听见了白芑染的哭声。

        麻袋被颜润死死抓住,白芑染见麻袋扯不下来,就将他翻了个面,面朝上。

        白芑染用力推了他几下,“哥你怎么…了”,颜润没有动。

        “哥你不要吓我”,她一下子哭了起来,“哥”

        颜润虚弱的声音在麻袋里面响起,“没事,阿染”

        白芑染知道了他是要面子,就趴在他胸口处听他的心跳,“哥,呜呜呜呜呜呜,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颜润伸手,白芑染抓过他沾满灰的袖子擦眼泪,弄得像个大花猫。

        她带着哭腔,“好了,我们现在一样了”,伸手去扯套在颜润头上的麻袋。

        头上的麻袋被扯掉,阳光有些刺眼,颜润紧闭着眼睛,重重咳了两声,他在白芑染的搀扶下坐起来,从怀中掏出手帕给白芑染擦脸上的灰。

        白芑染脸上还挂着泪,他别开脸,“我要和你一样”

        颜润扯着嘴角笑了笑,无奈地说道:“听话,你像个大花猫一样”

        白芑染用衣袖胡乱擦了一下脸,拿过颜润手中的帕子帮他擦脸,眼泪又流了下来,伤心地说道:“流血了”

        “无事”,颜润摆了摆手,想要起身。

        白芑染将手伸到他腋下,准备托着他起来。

        “阿染”,颜润昂头望着她,“我要自己起来”

        白芑染松开手,看着他起身时右腿止不住地发抖。

        颜润站稳后,对着白芑染轻轻一笑,将衣袖翻过来擦了擦右手后伸到白芑染面前,“阿染,我牵你走”

        白芑染擦净脸上的灰尘和泪水,“好”

        回府后,管家找来大夫,颜讼守在一旁,关切地问道:“伤到筋骨了吗?”

        大夫在颜讼、管家、侍者三人的凝重注目下,不免得有些紧张,战战兢兢答道:“公子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只是脚踝处的淤青比较吓人,卧床修养的时候多揉一下,推开淤青便好了”

        大夫说完后,见三位大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反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只是仁济堂小小的一名坐堂医师,莫非是担心自己医术不精?

        “公子只是些皮外伤,若担心留下疤痕的话,可以给公子开两剂外用的药”大夫补道。

        换来三人的一致沉默。

        大夫试探问道:“公子身体底子不好,老爷若是担心的话,可以开几服药稍作调养”

        管家轻咳了两声,示意道:“公子打小身体羸弱,劳烦大夫不妨再细心察看一下”

        大夫恍然大悟,点头会意。

        “劳烦公子将手臂伸出来,让小人再细细察看一下”

        号完脉后,大夫忧心忡忡望向颜讼,说道:“老爷,公子自小身体底子便不好,今日受了此等重创,还是应当在府内好生静养才是,小人回去抓几服药亲自送来,嘱咐公子务必好好服药”

        颜讼点点头,“多谢大夫,管家,快快与大夫一起去抓药,好生感谢一下大夫”

        “是,老爷”管家转向大夫,“您跟我这边来”

        房内现在只剩下颜讼和颜润。

        颜讼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了,“这便是你想的办法?”愚蠢又好笑。

        颜讼不相信颜润会想出如此蠢笨的方法,拙劣可笑。

        颜润沉默片刻,反驳道:“不是”

        “这般又是为何?”

        颜润难以启齿,他说不出今日我被几个小少爷在街上打了一顿。

        “几个蠢笨的小少爷愚弄我的把戏罢了”,他叹了口气,“只不过不能还手罢了”

        “父亲觉着我这般愚昧?”颜润反问道。

        “也不是,没觉着你有这般愚钝,但如何又得罪了那帮小少爷们”

        “父亲不必刻意放出消息,他们只当我是软柿子想要玩弄我罢了”,他盘腿坐着,“阿染呢?”

        “我让人带她下去了清洗一下,换身衣裳”,颜讼问道:“你觉得是谁?”

        颜润似乎有一丝不屑,但碍于礼节,“常凛那帮混小子呗”

        颜讼皱了皱眉,“混小子?常凛已入军营四年,将军们对他评价极高,如今还和那些世家子弟一起入了学堂,夫子夸他聪慧得很”

        颜润摇了摇头,嘴角带伤,说话时还有些疼,“黎朔官宦世家佼佼者,当属丞相嫡子白亦哲,皇三子败与皇六子并非是母族的势力,而是性格,仁义至尽、优柔寡断”

        颜讼笑着,“你颜公子好一个深居宅府,运筹帷幄啊”

        颜润笑道:“过奖”

        “白亦哲比你如何?”

        颜润眯了眯眼睛,“望尘莫及”

        “哈哈哈哈哈”,颜讼拍了拍腿,“颜家几百年来,未有一人如此狂傲,敢于自身如此评价之高之人,当属于你这个毛头小子”

        “父亲将眼线带回来的许多消息都传递与我,我四岁起便开始习此术,平日里借着和阿染出去玩的借口,游走于市井之中”

        “罢了”,颜讼起身,“你近几日还是不要出门的为好,尽量在内院走动,探子来报,漠北又有新动静了,你日后出门都小心些,最好还是带上一名侍者”

        “好,多谢父亲”

        颜润卧床这几日,白芑染来得勤,几乎每天都来,还给他带些稀奇玩意儿,有一些是她向别人学的编草,许多草蛐蛐摆在床头。

        今日白芑染又来了,颜润已经能下床,行动自如不受影响。

        “润哥哥”白芑染飞奔过来,她远远看见颜润坐在亭子里。

        靠近亭子时听见了琴声,便立即停住了脚步,轻手轻脚走过去,生怕发出声响吵到练琴的人。

        颜润扶手镇琴,望向守在亭外的白芑染,“阿染,你怎么不叫我”

        “嘿嘿嘿”,白芑染这才往亭子里面走去,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怕打扰到你练琴”

        “无妨”颜润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你坐我旁边”

        “你不会分心吗?”

        颜润被她逗乐了,“怎会?你好好坐着便是,要温习功课吗”

        白芑染点点头,拿出书简,“今日夫子教的我还没有背会”

        “好”颜润摸摸她的头,“你读出声便是,不会打扰到我”

        琴声悠扬婉转,道道飞出庭院外。

        “文章背下来了吗?”,颜润看着白芑染望着他的琴发呆,“怎么了,阿染”

        “嗯?无事”白芑染回过神来。

        “阿染想要试一下吗?”

        白芑染点头的姿势瞬间转换为摇头,“不了不了,太冒犯了”

        “无妨”,许是今日病好了心情好,颜润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是老杉木做的琴,我家琴房还有许多,都是给子弟们练琴用的,不是我的贴身之物,我资历尚且不够。”

        白芑染点点头,“哦,那如此便好”

        说罢,便学着颜润的样子扶了一下衣袖,坐得端庄起来。

        拨了一下,白芑染略有些尴尬地看着颜润,闷闷的,没声儿。

        她耸了耸肩,对着颜润笑了笑,“我许是没有天分”

        颜润又笑了,“非也,它原本如此,起始,谁弹都是闷闷的”

        “算了,我教你吧”

        “谢谢润哥哥”

        “你怎地今日如此客气与我”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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