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重启天梯（十五）
此刻，司天监外。
粥棚仍在施粥，排起长队，日上中天，暖洋洋的春日光辉洋洋洒洒，街上老幼行人来往，推着太平车的车夫, 挑着扁担的小贩穿梭其中，高声提醒行人避让或是叫卖吆喝。
小贩拖家带口，一旁跟着个妇人，头裹额巾，背后背着个咿咿呀呀流口涎的小儿。
一家子说说笑笑，扁担上竹盘卖的大多是女子梳头用的木梳, 形制简单，面上雕镂了花纹点缀。丈夫吆喝一路, 大概累了, 靠到墙角。
解下腰间水囊，先给妇人递过去。
妇人从袖里抽出一条老旧帕子，抬眼见到水囊，夫妻俩脸上全是汗，相视笑着。
赵确及目光锁在这对夫妻身上，掏出一块碎银子，挥挥手。
亲兵当即会意，结果银子，不一会儿折返回来。
赵确及看了看，这是把人家摊子整个端了来啊。
京城大难之后，岐王殿下常常亲自施粥，京中百姓大多认得出他。小贩夫妇常在街市走动叫卖，一见是岐王买自家东西，半卖半送。
见他看过来，连连跪伏。
“不必跪了，带着孩儿呢。”赵确及下巴微抬，笑道。
小贩夫妇悬着双膝，愣了愣, 亲兵瓮声瓮气道：“殿下说不必跪啦，今日生意兴隆，二位家去吧！”
一听这翁钟似的声音，夫妇俩打个激灵，千恩万谢走了。
木梳，花环，绣帕，一概女子的用物。赵确及自己捡出个雕了玉兰花样的梳子，余下的连着竹盘一块横到手下面前。
“拿下去，哥几个都成家了，挑些回去送媳妇。”
亲兵愣愣接过。
旁边一人突然开口，笑呵呵道：“殿下，属下几个还孤家寡人呢。”
话音未落，赵确及一抬腿，对着那人膝弯就是一下：“混账，你每月俸银去哪了？！自个给心爱姑娘买首饰衣裳去！”
岐王府亲兵个个身形健硕，爱一下半下，不动如山。
挠挠脑袋, 笑道：“殿下仁厚，外头东西哪能比得上殿下赏的, 人家姑娘要是知道，属下也不愁她不答应啊。”
心腹唰地拔出剑，用剑背击打那人膝头，挑明道：“我算明白了，王五，你小子这是要殿下给你保媒啊！胆子不小！”
几人说说笑笑。
赵确及嘴角微勾，嘴里不耐地说着“拿去拿去”。
就在王五喜气盈腮，双眼发亮地接过竹盘时，脚下訇地一声响动。
响动持续不绝，持续数秒。
街上百姓反应过来，皆以为是地动，又怕妖魔复出，男女老幼惊慌无措。年纪小的孩童听见响动，都以为是妖魔出现，哇哇大哭起来。
人群中忽地有人高呼：“快看哪！天枢！天枢！”
百姓们脸色灰白，心惊胆战地抬头去看。
惊愕发现，直耸入云多年的功德天枢，竟然凭空消失了！
半截隐匿在空中的碧色柱体，悄然无影踪。
“各位，不必惊慌！”赵确及振臂高呼。
亲兵们放下竹盘，立即分开数列，一部分上领王旗上马，分别向四方向驰去，口中呼喝通报，安稳民心。
“本王在此，指天发誓，若有危难，必先死在万民之前！各位不必惊慌！”赵确及拔出腰间佩剑，剑芒直指苍天。
老百姓都知道岐王乃是下任国君。
国君在此，指天立誓。
顿时像找到主心骨般，纷纷向赵确及所在位置聚拢过来。
地动很快就结束了，加上岐王府人马携旗向城中四处快马通报，百姓们这才安定下来。
有些妇孺老者侥幸逃脱两次大难，受不起风吹草动，一再向亲兵询问同样的问题。岐王府亲兵虽说五大三粗，生得不大慈眉善目，可都耐下性子，一遍遍向百姓解释。
汴京府尹本想安抚民心，见百姓如此拥护赵确及，默默退至一旁。
看着空荡荡的天际。
直到民心稍安，方才上前，在赵确及身后小声道：“殿下，玉溪境地下阵法已经顺利开启。”
赵确及背影一僵，始终没有回头。
半晌，点点头，示意他退下。
看来江芹已经成功制住吴越太子，四大法器同时开启，阵法转动，玉溪境地转入昆仑山脉。
街上人潮如梭。
赵确及站在树荫下，筛过的阳光斑斑驳驳，笼在他刀削斧凿的脸上。
眼角掠过一抹绿意，他伸手，
稳稳当当地接着被风吹落的绿叶，叶子脉络清晰，边角卷着，轻巧地躺在他掌心。
“做个好皇帝？还用你说吗？”
他对着叶子，嗤笑一声。
抬头仰望天空，万里淡云，澄澈如洗。
云朵洁白，像是皑皑白雪。
听说昆仑山之巅，常年落雪，四下皆白，人畜不能生存，只有大小妖物纵横在其间。
与赵确及的料想，大相径庭。
此时此刻，昆仑山冰寒无比，放眼看去，却犹如汪洋血海。
司天监就悬在山脉之上寸许而已，金光笼罩，远远看去，仿佛一颗血光所造的球体。外围符咒攀着，缓缓徐徐地移动，如同轨道，围绕一个巨型机括。
方圆千百里，只有通红血色。
与神书符咒看起来，更像是漂浮在满目血红中的一条金丝锦带，窒息的压迫感迎面劈来。
江芹捂住心脏，大口喘气，咳嗽不止。
吴茂真亡国失亲，痛彻心扉，她这神婆功力一旦施展，难免痛他所痛，简直深入骨髓。
尤其是在阵法开启当下。
完全叫人喘不过气。
她紧紧咬牙，嘴里都咬破了，香甜血气充盈口齿。
以此，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疼痛所麻痹。忍耐几次，汗水涔涔，几乎要透湿衣裳。好几瞬，当真以为自己要背过去。
好在熬过来。
她立即直起身，用妖力压下痛楚，连声道无事。
傅紫荆、雷迅、六郎面色各异，见她抬头示意，当即观察四周。
眼前昆仑山这副样子，血色满眼，风声鹤唳，每一阵风吹来，都想刮骨剔肉的刀，在身上游走，隐隐让人有种一脚踏入死穴的感觉。
四周毫无人气，若说这里是魔界妖窟，怕也没人会有所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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