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怪哉

小马驹初次见王龙五，却跟他很是亲近，此时又跑到他身旁卧了下来。

        吕阿四将吕元罗交给王龙五，扶起昏迷不醒的老伴儿，用力掐她的人中，但穆氏却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在，心中焦急，不知所措的望着王龙五。

        王龙五嗤的捏了一把鼻涕，随手擦在小马驹的皮毛上，看了一眼穆氏道：“不用担心，弟妹不过是被那小骗子的下三滥手段迷晕了，过会儿就会醒的。”

        吕阿四知他见多识广，闻言心中大定，取了一件蓑衣铺在地上，将穆氏抱到蓑衣上躺下，问道：“朋友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近来遇到的这些怪事真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王龙五挑眉撇嘴，哈哈笑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翻跌在地的茶壶。

        吕阿四会意，起身自灶上提壶续水，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王龙五接过喝干，才接着道:“方才那小骗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士，他是江外西牛镇人，他爹以前在我家做过长工，他八岁那年镇上瘟疫流行，他家人都染上瘟疫暴毙了，就他命大活了下来，因无人管束，终于成了地痞无赖，终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近年来这小混蛋也不知从哪里学来一身江湖骗术，四处招摇撞骗。”

        吕阿四半信半疑地道：“这么说我家的小马驹不是妖物了，可为什么会长了一双翅膀，生性又是如此凶恶。”

        王龙五道：“马怎么会长翅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不成它爹是一只鸟不成？别疑神疑鬼的了，那是小畜生施的障眼法。”

        吕阿四道：“不是的，这小马一出生就生了一对翅膀，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小道士是后面才来的。”于是将小马驹下生到王龙五到来之间所发生的情形详细说了。

        王龙五听完一拍大腿，嚷道：“这就是了，肯定是小马出生之时这小畜生便窥伺在旁，不然他怎能说的分毫不差。若说是靠法术便能了然得如此详明，便是你说的那能御剑飞行、降伏妖怪的净尘真人只怕也没有这般本事。再说这小马驹哪里有什么翅膀了？”

        吕阿四一看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小马驹的一双翅膀已无影无踪，身上不但找不到伤口而且连半点血污也没有，唯恐自己眼花，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仍看不出半点异样。

        吕阿四仍自有些不相信，暗呼邪门，问道：“我家这么穷，他费尽心机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龙五道：“为了什么？我问你，他是不是让你到永昌云峰山去采什么灵草？”

        吕阿四吃惊道：“是啊，五行灵草。你怎么知道？”

        “这套鬼话他已经用来骗过许多人了，说这家有人撞了邪了，说那家的牲畜又成了精了，这一通斩妖驱邪下来，骗了银子不说，那些被无辜宰杀的牲畜又被他暗中卖与酒肆饭馆，实在是无赖至极。”王龙五吸了吸鼻子，一脸鄙夷地道。

        吕阿四道:“啊，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心眼这么多，那他让人去采五行灵草又是怎么回事？”

        王龙五抚摸着小马驹，小马驹不断用头蹭他的手，显得很是亲热，王龙五口中呵呵的笑着，道:“五行灵草集天精地华，疗伤去疾神效非凡，倒并非那小子胡说八道。我听说是本县巨富王八爷得了绝症，急需这灵草救命，因此出高价请他去弄。这好吃懒做的人，既不愿奔波，又想将雇主的银子尽数落下，才想了这么一出。”

        吕阿四听完稍觉豁然，但心中仍感觉有些恍惚，呆坐着望着小马驹出神。自己与云峰山清虚观颇有渊源之事在渔家村不算什么秘密，想来那小骗子得知后自觉从这里获得五行灵草的可能性比较大而前来行骗也说得通，但总觉此事从头到尾都透着怪异，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王龙五拾起死龟塞给吕阿四，道:“别在这发呆了，我饿了，快去做饭。这王八趁新鲜也赶紧炖了。”

        吕阿四口中答应，目光却又转向昏迷的老伴。

        王龙五微微一笑，对着穆氏朗声道:“弟妹，快醒醒，元罗哭了！”

        话音刚落穆氏果然悠悠转醒，小马驹欢快的跑过去挨蹭厮磨，王龙五也将泪痕未干的吕元罗递在她怀里，以安其心，穆氏细细打量之下见小马驹安然无恙，又见怀里的吕元罗满面泪痕，又是心疼又是欣喜。

        吕阿四心头一轻，这才放心的进厨房忙活去了。

        吃完饭过后，吕阿四忽然想起苏富贵目睹了那假道士的障眼之术受惊非小，专程到苏家去说明事情的原委。苏富贵惊魂得定，高兴之下携了好酒好菜前来与王龙五攀叙。

        三人称兄道弟喝得正酣，忽听村里隐约人声嘈杂，好奇之下一起到门口大榕树下张望，只见江对面火光冲天，映红了夜色，原来是龙王洞正对面的见龙庄有人家失火了。

        吕阿四和苏富贵指点议论，都道今日刚下过大雨，天气潮湿，本不应有失火的情形，只怕是主人家无德干了伤天害理之事，才有此报应横祸。

        王龙五见状，只冷笑了几声，并不多言。

        第二天，昨夜见龙庄失火的具体消息便传到了渔家村，失火的人家只是房屋烧了个精光，所幸并未造成人畜伤亡。奇怪的是，传闻火灾并非由内部火种引起，而是天降火球，人们都道是天灾。

        两天后又逢集市，吕阿四在王龙五的协助下照例开摊子施茶水，从前来歇脚的行人口中听到一个奇异传闻。

        说是见龙庄刘家失火那晚，有人见一个碗大的火球自渔家村上游五里处的土地庙附近冉冉升起，过了江便突然消失，不多时又悄然出现极速坠入刘家。

        刘家族人闻之立即过江查看究竟，在土地庙附近的一个石洞中发现了一只石龟，口含火珠，神威凛凛。众人又惊又畏，引以为神灵显世，于是广邀附近村庄乡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马不停蹄的赶工，造庙筑台，顶礼膜拜，将那石龟供奉了起来，以祈求避免此类灾祸。

        据后世关于“诙谐圣人”东方朔的记载，汉武帝刘彻某日游览甘泉宫，见“有虫覆地，如赤肝”，不知何物，甚是惊奇，于是便请教以博学多识著称的东方朔。

        东方朔言道，此虫名曰“怪哉”，乃怨怒之气凝聚所化，以酒浇之，便即消释。

        借古观今，便有那好事者牵强附会之下，将那石龟说成是当世怪哉，与真正的怪哉不同之处在于此物乃火气凝聚所化。由于江畔气候炎热，附近又多有地热温泉，那么要说地气之中火气过重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想当然的主观臆断，便凭空创造了一个神出来，乡人无论是自愿还是从众，都要从此开始费力祭拜，想来亦有几分荒唐。

        然而，当世怪哉既现，众人之中却无当世东方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无法化解之下，便只能当作神明供奉祭祀。

        吕阿四和王龙五均感好奇，收摊后相约前去一看究竟。临走前吕阿四取了香烛黄纸，王龙五瞥了一眼，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之色，淡淡的问道:“你这些东西原是干什么用的？”

        吕阿四随口答道:“预备着到龙王洞借东西时用。”王龙五鼻中哼了哼，哦了一声当先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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