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最后一位天师
道教的四座名山之首，中国五大仙山之一的齐云山脉半山腰处有一所破旧的道观，看上去已然年久失修，牌匾玄天观三个字其中的又字随着一阵风掉落，剩下玄天见三字，着实有些可怜。
昏暗的道观中，七盏天灯摇曳着光亮，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坐在七盏天灯中的张玄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不停的掐算着什么。
口中喃喃：“果然连小孔明那种凡夫俗子也用过的天灯续命，不是很顶用啊。”
室内异常安静，道观虽破，却不曾出现一丝清风。
可突然间，一盏天灯忽的熄灭。
张玄的身体上散发出淡淡的蓝色薄雾，随后很快消散，随着消散，张玄的面容似乎开始苍老起来。
“无量~末法之年，炁本来就很微薄，这一散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补回来。”张玄有些心疼，抬手向着散去的炁抓了抓，无奈的笑了笑。
张玄的道号名为‘道玄’二字，不过在修道百年后，正意气风发的张玄如此说道：“道之尽头，道尔不玄，贫道以后就叫张玄。”
那一年张玄二十二岁，成为天师府最年轻的天师，却没想到也是最后一位天师。
修道千年，大劫已至，这一夜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事，张玄来了兴致。
嗡~
一阵震感来袭，本就破旧的道观似乎终于坚持不住，一条裂缝从墙角直至屋顶。
透过裂缝，张玄看着星光点点的天空，沉吟半刻，手掐道决，喝道：
“贫道张道玄，请见天地。”
轰！
一声天雷炸响，无数黑烟滚滚而来，黑烟中夹杂着吵闹的叫骂之声。
“张道玄，你的劫数到了，今日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牛鼻子，今日我必饮你血，食你肉。”
看着漫天鬼怪，张玄挑了挑眉，有些好奇的说道：“你们竟然还没饿死，这么多年都没感受到你们的气息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翘辫子了……还是说你们太弱了，我自动忽略了呢……”
此话一出，黑雾之中的叫骂之声更是响彻天地，要知道张玄当了天师多久，他们就躲了多久。
天下万鬼蛰伏不出，只能在深山老林里吸食单薄的灵气。
张玄的天下，就是无鬼的天下。
万鬼日日咒骂，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天终于到了，所以他们狂喜，几乎疯狂。
为了让张玄身死道消，让从未团结的他们，在这一天不约而同的赶来，誓要取了张玄的命。
面对漫天鬼怪的叫骂，张玄忽然起身，向前一步踏出。
本在向前蔓延的漫天黑雾，猛的一滞，随后快速后缩。
“你们在干嘛，我还没发力，你们怕什么？”那另人讨厌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张玄，你不要太嚣张了，你时逢大劫，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区区天劫而已，灭你们还不是轻轻松……噗……”
一口鲜血猛然从张玄的口鼻当中喷出，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黑雾当中万鬼同样一愣，随即就是一阵欢呼之声。
“兄弟们，上！他要不行了！”
无数厉鬼席卷着黑色的烟雾，向着破庙冲来。
脸色苍白的张玄突然嘴角上扬，忽的一抬手，金色的光晕瞬间在齐云山头上亮起，无数金色的锁链从山脉中射出。
以天地为符、以山脉为链。
但凡被锁链触碰的鬼怪们，瞬间化作飞灰，死的不能再死。
“混蛋，他是装的。”一声惊呼传来。
无数黑雾立刻掉转方向，向着远处逃去，可惜动作太慢了，并且由于数量庞大，天上的空间实在有些拥堵，一时间天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喂喂喂，别跑啊，我马上就要不行了，你们在坚持一下。”张玄对着远处的黑雾招手说道。
“张玄，来日我必取你性命。”说话之人一遍说着，一边快速向远处掠取，如此浩大的团队，仅一个照面，就又半数打了退堂鼓。
可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锁链突然断裂，光晕瞬间消失，本来明亮的天空，突然像断了电一样。
本来准备逃跑的众人，再一次停了下来。
张玄的脸色依旧苍白，虽然没有惊慌之色，但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怎么了？怎么收手了？不会又是装的吧。”
“难道他真的收到反噬了，刚刚的攻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他真的不行了。”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你快去试试，你要是把张玄宰了，我愿认你当万鬼之主。”
“我同意。”
“附议！”
被推选出来的人却没有丝毫兴奋之色，脸上带着浓重的惶恐与不安。
“你们不动手，那我可要动手了。”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玄双手结印，对着天空遥遥一指，低喝：“雷来。”
“糟糕，天雷诀，快闪开。”
天上刚刚平静的黑雾，再次涌动，四散而开。
可是良久，天空之中却没有任何动静。
“咳咳……”张玄轻咳几声，带出几丝鲜血，面色似乎有些尴尬。
“他唤不来天雷了，他是真的不行了，兄弟们，冲啊！”
一声带头冲锋，群鬼激昂，再次向着张玄冲来。
就在这时……
轰轰轰！
一声声天雷炸响，无数道紫色的雷霆从天空中降临，瞬间将团团黑雾劈散。
一声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好意思，太久不用了，有些延迟了。”
一身破旧道袍的道人，站在破道观里，看着天上天雷滚滚，连声抱歉。
“张道玄，你竟然敢如此戏耍我们，今日我和你拼了。”一团十分浓重的黑雾大喝，相比四散而逃的其他人，这一鬼竟然可以硬抗天雷，显然不是一般货色。
说话间，对方化作一根黑色的利剑，向着张玄汹涌而来，并且气息不断暴涨，明显是准备自爆。
几番嘲弄，这个曾经的一方霸主显然受不了这份屈辱，竟然选择了和张玄玉石俱焚。
眼见这一幕的张玄轻轻抬手，向前一点，距离张玄还有百丈的黑色利剑，突然‘啵’的一声消散了，如同一个气泡，一戳即破。
“永夜君主！”
“永夜！张玄，你这个混蛋，我们要为永夜报仇。”
显然永夜在他们圈内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番场景，让其群情激奋，怒不可遏。
在一声声怒吼之中，张玄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那个弱鸡叫什么，永夜是吧，他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我承认我错了。”
“认错有什么用，我们要你给永夜赔命。”一声怒吼响起。
“他已经服软了，要不听听他怎么说？”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
反对之声，在这绝对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响起，说话之人似乎也有些心虚，故意隐藏了身形在众人之中，不知具体是何人发出的声音。
可是预想当中的责骂声并没有响起，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一同看向了张玄。
“张玄，你知道怕了就好，此次你时逢大劫，如果你想要安心渡劫，不想被我们绞杀在此地的话，只要你将自己自封与这齐云山脉，永不踏出，我等便放你一条生路。”
“同意。”
“附议。”
“额……你们理解错了，我说我错了，是我认同永夜的说法，不该戏耍你们的，因为我发现，其实……很无聊啊。”
一枚金色的印章穿过云层，缓缓降落，只不过印章太大了，对于齐云山上的众多鬼来说，只能看到一片金色向下坠落。
“天塌了……”
一声绝望的声音响起，因为他知道，此时已经逃无可逃。
金色的天空缓缓下压，一切黑暗都被金光碾压殆尽，直到所有的黑雾消失，金色的光芒才缓缓消失。
随后印章缓缓缩小，落在张玄的手心当中，张玄刚要收起，印章去突然开始出现裂纹，紧接着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天师府再也没了天师印。
看到化为粉末的天师印，张玄眼中流露出落寞之色，随后脸色突然惨败，鲜血大口大口的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衫。
“唉。”张玄轻叹，转过身看向天灯，其中六盏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唯独的一盏此时火光已经摇摇欲坠，随时可能熄灭。
既已如此，张玄便不再去看，抬步向着山头走去，齐云山道路崎岖，不过张玄几次长越便到达山顶。
山顶处无树无草，只有一座巨大的石碑屹立在此。
张玄走上前去，拍了拍石碑，说道：“喂，到你了。”
石碑开始颤抖起来，很快又停止下来，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淡白色的雾气缓缓飘出。
“你巅峰之时也拿我没有办法，况且你现在的实力十不存一，你还能做些什么？”女孩的语气颇为认真，双目有些空洞，显得有些呆板。
张玄却摇了摇头，伸手一抓，破庙之中一堆乱石里一柄拂尘破空而出，落在张玄的手中，拂尘微微颤抖。
“祖物勿怒，祖师像倒塌之后，我便一直想着把您挖出来，只不过有事耽搁了。”
拂尘未作回应，不知道什么事情一下耽搁了百年。
张玄眯着眼睛看向女孩：“我没有灭你的原因，只是修道太过无聊，恰好你能活的比较久而已。”
话音落下，天边旱雷不断炸响，似乎老天在警告着世人什么一样。
一道百丈金甲巨人从天幕之中落下，张玄将手中拂尘向天空抛去，被巨人接住。
随后……轰！
一团团金光在齐云山头上不断炸裂开来，耀眼的金光让人睁不开眼。
天地之间，唯有金光闪耀，大地颤抖。
十不存一，竟恐怖如斯。
张玄摇着头，叹息着说道：“我这该死地十不存一的实力。”
当烟尘散尽，金甲巨人缓缓消失，拂尘掉了一大半的毛之后，女孩呆板的面容却再次出现，身上连点灰尘都不曾出现，瞪着大大的眼睛说道：“挺吓人的。”
“……”张玄对此似乎并不意外，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蓝皮书，翻了起来。
“早知道就潜心研究一下这本书了，不过说来奇怪，想我天纵之资，却偏偏看不懂这上面写的什么，几百年了，我一度怀疑是我师父那个糟老头子胡乱写出来搞我的，什么道之尽头，尽在此书中。”
女孩在张玄旁蹲下身，瞪着大眼睛一同观看着，随后说道：“你为何执意要灭了我，你知道的，我不是鬼。”
“可你也不是人。”
“可我又不会害人。”
“那你为何被封印在此？”
“因为我要完成我的使命。”
张玄没接话，显然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自顾自的说道：“可惜了，我灭不了你，日后没人能灭的了你了。毕竟我可以肯定……
后世五百载，无人可超越我张玄。”
后世五百载，无人可超越我张玄！张玄说的意气风发。
“你会死吗？”女人的声音响起，呆板的面容上罕见的露出好奇之色。
“不用为我担心，熬过了今晚，天道回馈，我的伤大概会好的七七八八，甚至还会有所精进，到时候你就惨了，说不定到时候我就把你……”
噗！
张玄的胸口突然被什么东西塞满，低头看去，是一只半透明的手臂，长臂贯穿胸膛，鲜血不断的向外喷涌。
破庙内，天灯瞬间全部熄灭。天空中闷雷砸向，一道道白光在空中闪烁，仿佛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
张玄半张着嘴，眼中满是不解，两人相识千年……张玄从未在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一丝戾气与杀意，虽然他不是人，但也毫无鬼的特征，甚至张玄觉得，她就是这世上最纯洁的灵魂。
可是，为什么？这才是所谓的劫数吗？
看着满脸不解的张玄，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表情的脸上似乎有泪珠滚落：“我的使命完成了……”
使命？
什么使命，让相识千年朋友毫无理由的突然出手，什么使命，可以让一个人等上千年。
心脏被缓缓捏碎，张玄看着面前的女孩，突然笑了：“为了这场劫难，我一夜起九卦，九卦已为极限，所以没有算你。”
女孩张口却无言，因为她知道，张玄对她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张玄没有开口去问为什么，只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齐云山脉。
“这世上再无天师了。”
忽然感觉一股吸力，将张玄向着天空的尽头吸去。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原来天上真的裂了一道口子，将自己吸了进去。
“这就是前往羽化之地的通道吗？”
轰！
天空的裂痕消失，留给张玄的只有无尽的黑暗，耳边似乎传来女孩的轻声喃呢：
“张玄，我们会再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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