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超生“波”（二）
“夏眠，那你这都怀孕了，还要去拾破烂吗？”
“白天我拾破烂也去，您朋友那里的杀猪场我也去。”
“那里需要熬夜，要不你就别去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没关系的，如果因为这样孩子掉了那最好，是我留不住他。”
“孩子流掉对你身体也不好呀，傻孩子。”
“这孩子，不管生还是不生，都对我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不是吗？”
“妈，您当初生闰帆和润川的时候遭了多大罪，那时候条件还不好。我生雪归的时候也差点没过来，还是您和我娘家妈妈轮流伺候我这个小辈，才缓过来。”
“我们女人呐，就是命苦。哎……”
“雪归现在可乖了，知道我肚子里有小宝宝，天天放学也不在外面野了，早早的就回家写作业。”
“是，小回归现在才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
“雪归说他在学校老师都教的是以前他背过学过的，也不知道是这老师的教学问题，还是这孩子鬼精鬼精的从书上看到的那么多东西。”
“你说要不要叫润川给他再重新找一个小学上？”
“不用了吧？我和闰帆已经给麻烦他们的了，夏天给雪归找学校他也没少出力，我还是相信这个学校的资源设备的。”
“才小学嘛，管得松点也正常。”
“我就是怕到初中老师为了升学升高中抓得严，雪归受不了。”
“到时候再说吧，小学不还有六年呢么？他现在才一年级，怕啥，到六年级叫闰帆多辅导辅导吧。”
“行吧，现在雪归一二年级我还能帮忙看着，这要到的三四年级学英语，我还真不知道咋看呢？”
“没事，办法总比困难多。也不能全靠你们给辅导，就看雪归自己愿不愿意学了。”
2003年春天，外地危重病人开始转送g州区部分大型医院治疗，h市人心惶惶。
去年夏眠是8月份怀上的老二，现在已经有七个多月了，非典现在越来越严重，杀猪厂在上个月就被查封关门了。
现在夏眠天天呆在家里，不敢出门，这个病孕妇、小孩和老人最容易感染了。之前为这个孩子做了多少投资，现在夏眠就有多小心翼翼。
“夏眠，要不咱们去医院查查这一胎是男孩女孩吧？”
“现在医院多危险？哪能随便进出！还是别去了吧！”
“闺女就是个赔钱货，嫁出去了咱们啥都捞不着，如果是个儿子咱多做点投资还能给咱去个儿媳妇。”
“你这叫什么话？女儿怎么就是赔钱货了？我嫁进你们家什么时候败家过？”
“哎呀，你现在怎么总是要多想？我就是这么一说，没说你不好。”
“是没说我不好，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说她不好，叫我面子往哪搁？”
“行行行，不去就不去，现在疫情医院也难进，就这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吧？今天我非得跟你理论理论，就这样吧是什么意思？我生个闺女咋了，你已经有个儿子了，还不知足，还要个儿子，将来他俩娶媳妇要两套房两份彩礼，有的姑娘家还要部车，你咋给得起？”
“咋能还要车呢？你嫁进来我也没给房子也没给车的。”
“你还有脸说？我跟你谈对象的时候知道你家境不好，我不在乎，可是婚后你天天出去玩下象棋，不正干，我怀着孕还带着老大半夜去上班，我跟你在一起婚前婚后七八年了吧？还没一套房，等孩子长大点，那个时候的房子咱还能买得起吗？”
“哎呀，你说这个干嘛呀？你怎么越来越无理取闹了，我算服了你了，行了吧？”
“我知道你干不了什么体力活，我理解你，所以家里有什么活都是我上，你一个大男人往后撤，你还要说这种话，你一点都不值得心疼老婆。怪不得你比润川没本事，润川就多疼他老婆……”
“够了！有完没完了？！你讲这么半天，我可说你点啥吗？我以前高中同学现在赚钱都哗啦哗啦的，你知道我心里啥感受吗？我以前都比他们强的，现在呢？你知道我心里啥感受吗？”
“那你知道我现在是啥心情吗？呜呜呜呜……”说着说着，夏眠就抹眼泪哭了起来。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死女人。”
“哟，现在就开始骂我死了是吧？亏了我自己还赚点钱来，否则我天天在家都是要看你的脸！”
“你赚钱了不起是吧？你赚的钱我可吃你的喝你的吗？反倒是我赚的钱全给你败坏光了，刚被上边查到的时候，罚了我几千块钱，这马上要生了，还不知道人厂里要不要我呢？”
“你不就是怕自己没了工作吗？那行，咱俩离婚，我不跟你过了，我带着俩孩子出去死去，怎么样你也别管俺娘仨，你好好上你的班，我们跟你没关系。”
两个人左吵右吵，把公公婆婆和跟着他们老人一起睡的雪归都吵醒了。
杨雪归打着哈切说：“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妹妹以后我来带，不要你们管。”
“哟，你个死孩子气性可真大，你有啥本事了？你个垃圾，一点事儿都不顶也不向着你爹。”
“你怎么讲话这么难听？他一个孩子懂什么？”杨妈从房门口冲过来直接给杨闰帆来了一耳光，“你这么骂自己儿子，你咋不叫你老娘去死呢？破落户，就会冲老婆孩子嚷嚷，有本事咋不到外面跟别人横去。”
“妈，你现在也是嫌我没出息了不会挣钱了是吧？”
“我没说这话。”
“那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该冲孩子嚷嚷这个。”
不知为什么，杨雪归格外的沉着，看着夏眠。
夏眠也看着他，有一刻她觉得…杨雪归的眼中不再有神。
她走过去，蹲下努力做到与杨雪归平视，“对不起，雪归。是妈妈没有信守承诺。”
“妈妈只是答应过给我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现在弟弟妹妹就在妈妈的肚子里，妈妈有什么错呢？”
还没等夏眠开口，杨雪归含着泪继续说道：“妈妈错在只是答应了我，给我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却没有给弟弟妹妹那么好的成长环境，没办法让她像我那样开心。”
“可是没关系的，妈妈，至少她还有我，爸爸不爱她，我来；爷爷不希望有她，可是每次去外公外婆家，外公看着你的肚子可开心了，他也希望小妹妹出世。”
“妈妈，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夏眠听起这话，再也无力支撑了，她从与杨雪归平时的蹲姿倾倒下去，缓缓地跪坐在地上，笑着，笑着，嘴角却尝到了一丝咸苦。
渐渐地，她开始跪抱着杨雪归在沙发旁痛哭，她丢弃了往日的“伪装模样”，真正显露出自己那疯狂的模样，不顾一切。
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现在的她是多么的失态——跪地，失声，痛哭。
双手轻轻的抚摸上脸颊，一片水泽，她在一片迷糊中，不禁轻轻的问了问自己：这是第几次哭了？这是为了谁第几次哭了？
“眠子，你别哭了。伤神。”杨妈不舍地劝道。
“妈，我不知道我这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想给我的孩子一条生命，我不想她死，可是我没想过让她以后怎么在咱家活呀！”
是啊，怎么活啊…孩子生下来，油盐酱醋茶，更紧了。
夏眠缓缓地松开自己那方才还抓着杨雪归衣袊的双手。
她举起双手死命地捂住耳朵，试图来抵挡着外界带来的一切杂音。
但她失败了。
孕期八个月，按老话讲七活八不活，生不下来；打掉显然已是来不及。
“你本就不需要太累，也可能你从来都不知道你所承受的一切，我和妹妹也在承受着。”
听到这句话的她终于控制不住承蒙着雨水的眷顾嘶哑的哭了起来。
杨雪归也默默地抱着她，小小的身躯努力为母亲遮挡着“狂风暴雨”，自己的衣领早已被母亲的泪水打湿，毫无怨言，只是偷偷地也留下自己的泪水，不叫人发现。
“没事，漫漫长路有我在，我们都在陪你。”
怀中的人，早已扯着他的衣角，哭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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