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颗星
许缜自觉说漏嘴，做作地打了个哈切：“好困啊，我去睡了，晚安。”
她刚起身。
陆瑜声音在身后凉嗖嗖响起：“坐下。”
只听语气，许缜就知道陆瑜生气了，又乖乖坐了回去。
“孟慎言退学和周姜宁有关。”
不是疑问。
而是陈述。
许缜低头看指甲。
陆瑜知道这算是默认了。
难怪许缜对孟慎言的事如此关注，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她和周姜宁瞒了她什么。
陆瑜眸色微沉，继续往下问：“你知道多久了。”
“……我其实也知道不久。”
“不久是多久。”
陆瑜难敷衍，许缜放弃挣扎，只得认真回忆，“半年前吧。”
陆瑜没说话。
许缜头皮发麻，在外她也是女强人，可陆瑜严肃时，她还是忍不住发憷。
她咳了声：“鱼儿，你别生气，没告诉你也是觉得都过去那么久，这些年他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说了也没什么必要。”
“你先说。”陆瑜表情极淡：“我再看看要不要生气。”
半年前。
周姜宁约许缜在“x”喝酒。
许缜空闲，就去了，到地方才发现，只有他们两个。
周姜宁神秘兮兮拿出手机给她看：“给你看孟慎言那小白脸的近况。”
是一张乞丐的照片。
只是一眼看去挺像，经不得细看。
许缜不齿他的行为：“你诋毁人也走心一点。”
周姜宁轻哼声：“高中毕业的，和这样可能也差不多。”
“闭嘴吧，高中毕业招你惹你了。”
许缜懒得理他，想起孟慎言，又觉得惋惜：“你说好好的，怎么就退学了呢，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了北城大学啊。”
孟慎言不仅是校草，还是学霸。
获奖无数那种。
如果好好毕业，必定前途无量。
“想知道为什么吗？”
“你知道？”
“知道。”
周姜宁喝了点酒，酒劲儿上来了，得意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因为我。”
之后，周姜宁就情绪激昂地说了孟慎言退学的全过程。
当年孟慎言被陆瑜踹了后，后来去找过陆瑜。
在雨里站了一夜，最后还病了。
周姜宁看陆瑜差点都心软了，觉得是孟慎言这白莲花的苦肉计，就找人教训了孟慎言，说只要他再出现在陆瑜面前，见一次打一次。
后来，挨了几次打后，孟慎言就退学了。
说完，周姜宁抖着腿，得意道：“我牛不牛逼。”
没得到认同和附和，回应他的是甩在脑袋上的一巴掌。
许缜怒骂：“周姜宁，你他妈缺大德了。”
听完，陆瑜没什么情绪。
许缜知道陆瑜没情绪的时候，就是有情绪。
她赶紧说：“鱼儿，我知道周姜宁那傻缺，这事做过界了。我也骂了他了，你如果要动手，轻一点，打个半残，别打死就是了。”
陆瑜站起来，朝房间走：“晚了，睡吧。”
许缜看着陆瑜的背影，叹了口气。
在三人里面，陆瑜一直是最强势的，她和周姜宁都听她的。
同时，陆瑜也是心最软的，也最有原则的。
毁了别人的人生这种事，她绝对不能忍受。
想到天之骄子，一朝跌落泥泞中，染上满身污迹，许缜也觉得不是人干事。
她恶狠狠地给周姜宁发了无数条消息：
【狗东西，你完了】
【愤怒小鸡拳打脚踢jpg】
【狗贼吃我一拳jpg】
【食屎吧你jpg】
周姜宁：【？】
周姜宁：【小贞子，你喝大了】
许缜没有再理他。
许缜以为以陆瑜的脾气，一定会找周姜宁算账。
事实是没有。
陆瑜知道周姜宁那么做是为了她——想要孟慎言彻底远离她，不去打扰她的生活。
虽然是周姜宁擅作主张，用了最错误的方式，但她也难辞其咎。
而且就如许缜说的“都过去那么久了”，她再去责备周姜宁也没任何意义，眼下要做的是怎么弥补已经犯下的错误。
陆瑜屈膝坐在飘窗上，听着海浪的声音。
远处，漂浮在漆黑海面上的水母发着光，像是深海中的星星。
陆瑜突然想起第一次注意到孟慎言那天，是在北城大学的九十周年校庆上。
他安静地站在追光下唱歌。
特巧。
是陆瑜最喜欢的一首。
也许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它
可是风叹息了怎么安慰呢
你说就随他去吧
叫我如何放得下
候鸟会不会停留
一生算不算太久
未来有没有尽头
够不够
带我走
候鸟该不该停留
未来它有没有尽头
如果爱上你只是一个梦境
醒来后又该如何重新睡去
如果失去记忆
能否再一见钟情
原本一首慵懒的歌，被孟慎言唱出几分淡淡的感伤。好像他也有什么执念，放不下。
明明所有的人都被他吸引。
陆瑜却觉得台上的孟慎言看起来有些孤独，像是人海里遗世独立的一颗孤星。
那一刻，陆瑜不知道哪根心弦就被撩动了，决定追他。
……
可能是那杯酒太烈了，陆瑜的胃又开始隐隐绞痛。
她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胃药，就着温水吞了一片才好。
这晚，陆瑜几乎没睡。
她又往孟慎言的卡里转了一分钱。
附言是：孟慎言，我们谈谈，可以吗？
她将她的手机号也一并附上了。
孟慎言在北城，但北城那么大，想要遇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她等着孟慎言联系她。
陆瑜知道，如果不遇到她，孟慎言的人生，应该不是这样的。
下午五点。
天昏暗下去，不远处的海岸线上还残留着一缕狭长的暮色。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鹿山二中静阒的校园，倏然热闹起来。
一群学生，从校门里鱼贯而出，三三两两嬉笑打闹。
洋溢的青春足以感染所有人。
鹿山二中对面的茂密棕榈树下，陆瑜站在那里，脸上噙着丝微笑。
十二岁那年，外婆身体不好，她转学来鹿山二中读过一年。
虽然短暂，但这座沿海小城，还是给她留下了很美好的回忆。
三天前，许缜因为工作室有事，先回了北城。她留了下来，租了辆suv，就独自在鹿山到处转悠。
鹿山变化很大，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已经相去甚远，但还是能从中窥见一些旧时的影子。
比如鹿山二中。
天不早了。
suv停在一条街外。
陆瑜回顾了过去早就消失的青春时光，缓步沿着风烟俱净的林荫道往回走。
海风腥咸的气息从远处吹来。
拂在脸上，很舒服。
没走两步，陆瑜倏地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一个穿着松松垮垮黑毛衣和洗得发白牛仔裤，一手接电话，一手提着袋子蔬果的男人，迎面向她走来。
除了身高和脸格外优越外。
男人看起来充满了居家的烟火气。
孟慎言正在接亚伦的电话。
那海岛项目，孟慎言交给亚伦全权处理，但他还是会来请示孟慎言。
今天的问题是：海岛建设的风格。
孟慎言正要回答，眸光一瞥，就看到了几步开外的陆瑜。他喉结轻滚了下，对亚伦说“你决定”，就径直挂了电话。
斑驳树影下，陆瑜静静看着他。比起上次的争锋相对，表情算得上柔和。
孟慎言喉结轻滚，站在原地。
对视了两秒。
陆瑜主动朝他走近，轻声问他：“孟慎言，你看到我给你的留言了吗。”
孟慎言淡淡应了声。
孟慎言看到她的留言，也不联系她，陆瑜不太意外。
在“x”那次，她话说得够绝了，孟慎言不想和她谈也正常。
她原本做好孟慎言不主动找她，回北城后，她就托人去查查他消息的准备了。
没想到竟在鹿山遇到了。
可能这就是上天注定了，让她偿还当初欠下的债。
风吹乱了陆瑜的头发。
陆瑜伸手拨到耳后，视线短暂在孟慎言手中的塑料袋上落定，又移开。
“那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想给你说。”
孟慎言沉默几秒：“行。”
陆瑜开上那辆suv，带着孟慎言去了这几天她常去的一家海鲜馆。
鹿山海鲜馆在海边。
是一排排玻璃房。
坐在里面就能一边享受最新鲜的海产，一边欣赏漫长的银白色海岸线，以及夕阳下的大海。
服务人员带着她们沿着木栈道，往包间里走。
两旁树形的灯，亮着，在渐渐黯淡下去的暮色中，像是一树树凝固的烟火。
进了玻璃屋后，陆瑜将菜单推给孟慎言：“想吃什么。”
孟慎言：“你决定。”
这三个字出口，陆瑜有些恍惚。
以前热恋时每次外出吃饭，他们也是差不多的对话。只不过那时，孟慎言语气都是宠溺亲昵的，没这么疏离。
陆瑜下颌轻点：“那我点了。”
陆瑜点菜时，孟慎言手机响了。
是老太太打来的。
来海鲜馆的路上，孟慎言已经和老太太说过遇到朋友，不回家吃晚饭。老太太是很有分寸的人，平时里怕打扰他，给他打电话都会挑时间。
知道他和朋友吃饭，还打来，恐怕是有急事。
孟慎言站起身：“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陆瑜：“请便。”
孟慎言出了包厢，陆瑜点好菜，也走到落地玻璃前吹风，一眼就看到孟慎言站在不远处的休闲区打电话。
他是那么出挑。
能一眼抓住人的眼球。
黄昏陨落，他陷入一片阴影里，以为孟慎言打电话注意不到，陆瑜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殊不知，那时她也毫无遮拦地被紧锁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陆瑜穿白色高领毛衣，和鸽子灰的长裙，干练中透着点仙儿。
皮肤白皙，眉眼浓丽，又涂了个色泽艳丽的大红唇。
身后一串串亮着的星星灯，随风轻荡，五彩缤纷的光影，落拓在她身上，衬得她像是从深海里出来的海妖。
勾人摄魄。
孟慎言喉咙轻滚了下，竭力压下心中对她，难耐且汹涌的渴望。
凝视着那抹倩影，孟慎言眼眸微眯，收敛了几分暗蓝里蕴藏的野心。
陆瑜在看她。
这个发现，让孟慎言更确定了他之前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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