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魔尊幽玥
是夜，双眸渐张，桌上蜡烛的火焰，像细闪的星子，屋子里只有些模糊的影子，案旁的云母屏风正被偷摸着进来的寒风吹得沙沙作响，花眠透过屏风，仿佛看到了白泽的影子。窗台上停了几片被冷雨送进来的枯叶。夜那么安静，花眠却难以安眠。
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师父。养了他几十年，有三十年都在闭关修炼，他一个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孤苦伶仃的，长这么大，多么不容易啊。
可她却连保护好他都没做到。
那晚他来寻自己，自己就该把他送回去啊。她是怎么当人师父的啊。
她起身，走到柜子里，将那坛从小师弟那里抢来的桃花醉翻了出来。
一杯又一杯浓烈的酒下肚，她的眼眸中凝了点点泪光。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没有力气了。
她只能和着酒意，将从前不敢细想的深情，将那些苦涩和遗憾，一点点拼凑起来。而这些，比酒更让她沉醉。
一坛桃花醉饮尽，她拿起剑，悄悄出了殿门。
雨声沉重，她的步子却轻盈，蹑手蹑脚的进了莫清仙尊的内殿。
只是没想到，她方进门，就看到了熟睡的师尊和放在青玉案上的那盏聚魂灯。
师尊不是如此粗心之人，绝不会把这聚魂灯放在如此堂而皇之的地方。
花眠想不了那么多，抱起灯悄悄掩上门离去。走前还朝着玉清殿下跪，磕了个响头。
“对不起，师尊，花眠终究是辜负你的教养了，这灯，我用用就还。”
那日自请逐出师门并非一时赌气，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得到聚魂灯，不惜用些不光彩的法子。她放不下白泽，又怕惹人非议，给凌云峰带来麻烦。而且，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心态，并不适合修仙，那些冠冕堂皇的伪善，她行不来。
……
彻底听不见门外的脚步声后，莫清睁开了眼，凝望着那虚掩的房门，许久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望你有自己的机缘。”
徒弟大了，留不住，让她自己去经历，自己去造化吧。
他也老了，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他使了个法诀，让门关严，翻身继续安眠。
雨老往里跑，怪冷的，这丫头，一点不心疼他，也不挑个好时候。
……
万坟冢。
花眠费力地刨着泥土，手被细碎的石子划伤，渗出了血液，血液混着泥土，一片狰狞，可她却仿佛没有痛觉一样，只是不断的人挖着，挖着。
聚魂灯使用一次就需要耗费百年修为，她不足百岁，只能靠修为的深厚勉强一试，所以她现在一点灵力都不想浪费。
而且，她也想让自己痛，让自己累，她想报复自己。
约莫两个时辰后，棺材终于漏出了一角，花眠拿出工具，将棺材板撬开，露出了里面的小兽。
她使了个法诀，将雨隔开，她怕淋湿了他。
然后，将自己此生全部的功力都注入了聚魂灯内。
可是聚魂灯毫无反应。
花眠想再尝试一次，可是她灵力耗尽，一个印都结不出来了。
“还是不行吗？”她颓然地躺在原地，光罩因为灵力殆尽而消散，花眠爬到棺材里，护住白泽的身体，任凭风雨袭击。
其实，她身体痛着，心里才会有一丝安慰。
“啧。”黑夜里传来一声轻嘲。
“谁！是谁？”
循着声音看去，花眠见到了一个黑袍男人，红色的曼珠沙华在他的腰间和袖口开的热烈。
鬼面覆额，却难掩风华。
他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浑身上下没有沾到一滴雨水。
花眠没有见过这番打扮的人，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小丫头，你跟这棺材里的……看上去是只独角兽，很熟吗？我看这两天，只有你一个人来祭拜他。”他跟着寻魄石的感应寻到此处，却带不走自己的情魄，那情魄并不愿跟他走。
这缕魂魄固执地在等待着什么，他便在这守着。而这小丫头来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了这魂魄的异动，看来他要等的，就是这小丫头了。
不知道自己这缕魂魄与这小丫头之间经历了什么，让他到死也放不下。
“他是我徒弟。”花眠喃喃道。
“是师父啊，有趣。”幽玥轻笑一声，没想到这缕魂魄出来一趟给自己找了个师父。
“看来，你很在意他嘛。”
“没错，我……”花眠将目光转向白泽的脸庞，很少见他这样毛茸茸的样子，不过，挺可爱的。
“我爱他。”她说，掷地有声。
幽玥皱了皱眉头，他生来就是这三界人人厌恶的存在，哪怕在魔界，众魔对他也只有畏，没有别的感情。接触不到，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活了上万年，第一次对一件事感到好奇。
于是他施了个法诀，让花眠身旁的聚魂灯乖乖飞到了他的手里，“这是什么玩意？看你刚刚是要拿他救人吗？”
“这是聚魂灯，敛魂魄用的，你还给我！”花眠见灯被夺走，连忙想站起来，却身子疲软，没能成功。
“哟，这么心疼啊。”幽玥上上下下打量了这盏黑漆漆的灯，还敲了敲灯壁。
“看来是没用的玩意。”
他张开双臂，飞跃而下，将灯放在花眠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花眠赶紧将灯抱在怀里，生怕再被他抢了去。
看见她这护食的模样，幽玥忍不住一笑。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会觉得这个小丫头有趣。他更新奇了。
蹲下身子，他抬起花眠的下巴，仔细瞧了瞧她。
大眼睛提溜提溜的，好像是在生气，因为虚弱，没有什么气色，看起来病恹恹的。但的确是个美人，长期放在身边不会让人看了眼烦的那种。
花眠因为对方这轻佻的行为，气愤地咬了他的胳膊一口。
幽玥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发过脾气。
把这小丫头养在身边吧，以后日子一定有趣的很。
“我可以帮你敛了他的魂魄，但是，你要教我，你刚刚说的‘爱’是什么。”
花眠觉得这人一定是个疯子，行为不正常，还总说些疯言疯语的胡话。
于是她别过头去，不再理他。不过不可否认，自从这怪家伙来到她旁边，再没有雨淋到她，倒是不错。
幽玥反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明白，这小丫头不仅质疑他，还把他狠狠鄙视了。
他有点生气╰_╯。
但是他堂堂魔尊，自然不能跟个小丫头置气，于是他把目光转向躺在棺材里的人。
他结印，想把附在那独角兽上的魂魄引出来，结果他等了半天都没有什么回应。
幽玥瞥了一眼花眠，发现她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岂有此理！于是他用心念跟那缕魂魄对话。
“我把她带回去，好好照料，没人能欺负她，你我本一体，我能见到她你就能见到她。”
魂魄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从独角兽体内出来，钻到了花眠手中的聚魂灯里。
花眠看着自己怀里的聚魂灯，发出了幽幽的黄光，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她兴奋地坐了起来，把灯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却没有在灯里看到期望见到的身影。
“他真的在里面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幽玥心里腹诽，他就是一缕魂魄，本就没有真正的形体，你能看到才怪了。
魂魄属于自己，他不用任何法器就能召唤，本想让魂魄直接进入自己身体的，谁知他一溜烟跑到了那灯里。
该死的魂魄，对自己这么抗拒，对别人那么亲昵。
“谁知道，可能你那法器锻造出来的时候有质量问题吧。你叫叫他，看他回不回你。”
花眠觉得有道理，聚魂灯被视为神器侍奉，许久不用可能迟钝了。
于是她朝灯里喊，“阿泽，阿泽。”
那烛光闪了闪，似乎是在回应。
花眠确定了，他的阿泽就在这里。花眠这几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但是没多久，她就又开始痛哭流涕，哇哇乱叫。
“死阿泽，臭徒弟，以后不许离开师父，不许吓师父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幽玥被她狮吼般的哭功一阵，第一次觉得原来眼泪这种武器杀伤力这么强。
他开始后悔答应自己那缕魂魄把她带在身边了。
“可是，下一步呢，怎么让他活过来？要给他找一具新的身体吗？”
幽玥摇了摇头，旁人或许可以，但他只是一缕情魄，是被自己用两生咒强行塑造了个身体放在那路过的独角兽腹中的。随便找个身体自然不能令他复活。
而且，他并不想让这缕情魄复活，想办法让他回归自己，才是他心中所想。
“别哭了。”幽玥戳了戳小丫头的肩膀。
“别哭了。”幽玥戳了戳小丫头的脸颊肉。
小丫头的表情有片刻的静止，她看了幽玥一眼，继续放声嚎啕。
“你看看，你师父被人欺负了你也不管，呜呜呜。”
幽玥咬了咬下槽牙。
忍无可忍！
于是，她直接把花眠打晕了。耳边终于消停了。但是……他看了看怀中的女子。
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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