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对垒
元德元年一月,由皇帝御驾亲征,镇国大将军越亲王挂帅的十一万大军,对外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兵临江陵城下。
江陵,古称荆州,为七省通衢之地,自古便是兵家要冲,大军来到长江边,停驻整顿队列,日已近午,临时搭起的御帐内,六军统帅与主将们齐聚御前,商议驻扎屯兵之处。
有人建议与江陵城隔江扎营,以防入夜后城内之人偷袭,也有人建议既然战船已经备好,那不如先渡过长江扎营,抢占战机,以免宁王回援人马到来,夜长梦多,元德帝遂问越王意思,越王沉吟一瞬,转头道:“泓儿,若渡江扎营,可有合适之地?”
萧泓听自家爹爹问话,赶快上前向元德帝和越王行礼道:“禀陛下,父王,若自此处渡江,行二里余应有一座荒废的小城,乃是当初北梁拆毁江陵城后留下的临时驻所,圣祖爷驱逐北梁后,江陵城按旧址重建,这里便废弃了,虽然不大,但足以驻扎粮草和中军、后军人马,城墙也有十尺余,还算结实,其余四军依城驻扎,省去许多搭造营盘的功夫,即使敌军夜袭,我军亦可以逸待劳。”
越王闻言微微颔首,对元德帝道:“陛下,老臣以为,既然有此废城,大军不妨渡江驻扎,以免贻误战机。”
元德帝点了点头:“那就依王叔所言,大军渡江。”
梅郁城闻言拱手道:“既如此,臣请一支先锋骑兵,先去废城内勘查一番。”
越王闻言捻须而笑,看着元德帝道:“陛下,人言安国郡主算无遗策,老夫尚未想到此事,若是敌军料到我们往那废城驻扎,确有可能提前埋伏。”
元德帝微微颔首:“那就待渡河后,由御妹和平曲郡王带人前去查勘吧。”
议定大计,将帅们出帐各自准备统帅兵马渡河,梅郁城刚在御帐内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打了个点——只是眼下人多口杂,且忙着渡河之事,就没有动问。
大军渡河的过程很顺利——虽然江陵城留守的不少,但眼下宁王在城内,还是有不少人惧怕御驾亲征的威势,不敢出城突袭。
城中守将乃是宁王世子萧澎,他明白只要等到自家父王援军到来里应外合便可击退元德帝的大军,而江陵城坚池深粮草充足,怎么也能守两三个月。但他不明白的是,城外这位跟自己岁数差不多的“九五之尊”,为何会选这么一个受累不讨好的方式来对抗自家父王,难不成他是被气疯了,真以为这样能将自家父王引得放弃金陵,亲自回援江陵?
梅郁城将萧泓说的那座废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顺便划定了后军和中军驻扎的地点,着人叮嘱兵士们切不可用城内发现的禽兽粮食水源后,便到御营请皇帝移驾城内。
中军驻扎于废城曾经的州府县衙内,后军则将辎重粮草拖入城内更深处的废弃仓库内,连同世子萧汉也驻扎在了仓库前面的院子里,众人没有注意的是,几辆拉着粮草的大车的车辙似乎太深了些,而旁边跟着的,是越王府三殿下萧泓。
梅郁城陪着越王带诸位将领安顿完前锋营和左右卫驻扎之地,又到中军营请了圣驾安妥,便一路往后卫营来,萧汉驻扎的院子是个两进的小院儿,他自住前院为的是便于调度兵马,后面东厢房便住了萧泓——和他那几门即使在大军中也没多少人知道的破城炮。
梅郁城跟萧汉见了礼便一路往后院来,却并不是去找萧泓,敲开正房堂屋的门,梅郁城与温律相视一笑,举步进了堂屋。
“中军营那边都布置好了?”房中之人背对着众人,抬手抚上虽然干净,却油漆斑驳的高几——上面摆着的皆为御用之物。
元德帝转身看着几位重臣,梅郁城拱手行了个军礼:“禀陛下,中军营都已经布置好,秦公公安排得很妥当,若有需禀告陛下的军机大事,臣或王叔会自己过来,所以除了王叔、秦公公和臣,就只有这院子里的人知道陛下在此处。”
“这种事情,瞒自己人是瞒不住的……”元德帝笑了笑:“能瞒住江陵城里那些就行,朕虽然觉得有些不磊落,但还是御妹和王叔说得对,朕的安全关系大军士气,该藏还是要藏。”
“只是一时权宜,等攻下江陵陛下便可。”
“那就依计而行吧。”元德帝点点头:“朕在这里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梅郁城点点头,便告辞退了出去,往外走时正看到东厢房的门开着,一团熟悉米白色身影窜了出来,在她脚下打着转,梅郁城心中喜欢,俯身就将阿旌抱了起来,再起身就见萧泓含笑看着自己。
刚刚那个疑问又浮上心头,梅郁城便抱着阿旌迎上去对萧泓笑道:“萧将军说阿旌离不开你,果然还是被你带来了,只可怜战火喧嚣,它怕是要受惊的。”
萧泓抬手接过阿旌,轻轻揉着它下巴上的毛:“王姐不必担心,阿旌胆子大得很,而且我带它出来也不是因为娇惯,它是有用的。”
“哦?怎么说?”梅郁城有些好奇,萧泓便闪身打开门:“王姐可有空喝杯茶?”
“是有些口渴,城外帐篷里诸多不便,正好向你讨一口茶喝。”梅郁城笑着走进东厢房内,萧泓叫萧钲倒了茶递给她,指着屋角以红布盖着的巨大铁箱言道:“那边三个便是攻城的关键了,方形的那些里面装的是炮弹,云桂之地常有湿气,即使在一日中,炮药的潮湿程度也会发生变化,而炮药过湿便容易哑火,阿旌因为鼻子很灵,就被我训来嗅闻炮药的味道,以分辨是否过湿,是不是要重新配制,所以我才以它娇惯为由将它带了出来。”
梅郁城颔首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么小小一团,竟也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
“是猫才。”萧泓一句话将梅郁城逗笑了,看着她的笑容,萧泓心中先是欢喜,继而又是一阵失落——他从前没有见她笑得这么畅然过。
大约是因为裴将军回来了吧。
萧泓这么想着,转身将阿旌交给萧钲,又给梅郁城续了一杯茶,梅郁城颔首谢过,又道:“说起来,随云你应该并未来过江陵,怎会知道这里有座废城?”
她发问突然,就是想趁他不防备看他反应,不想萧泓却是一派坦然:“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自幼身体羸弱,不能似旁人游学看遍万里山河,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家死读书,这些年各省地理志游记等书读遍,也就知道了很多闲事,江陵废城此事在本朝史家所编的《前梁旧史》中曾有提及,但详细述说此地的还是世宗朝江陵太守吴炳常所著《时贤斋笔记》中详细提过,吴太守当时称此城‘空而不废,乃隔河之瓮城也’,吴太守书此笔记距今不过数十年,我料城池被拆毁的可能并不大,所以之前乘船时便着意让庆之于高处望了望,果见城池可用,方才向陛下进言。”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不过还是王姐更稳妥,提前去探过才让大家进入城中。”
梅郁城听他说得严丝合缝,完全试探不出来,当下只得笑着夸了他几句,叮嘱他多加小心就告辞离开了。
萧钲待梅郁城走远后才凑到萧泓身边压低声音笑:“王爷,您刚刚说的那都是真的吗?真有这两本书上说到此地了?”
“当然是编的,书都有,但史书不记这些小事,笔记又怎会提到这么无聊的事情。”萧泓笑着端起茶碗:“可她又没时间去确认。”
“噗。”萧钲笑着捂住嘴:“我就知道……我记得是当初咱们从巴蜀往江南,错过宿头在这里睡了一宿。”
“对,你还害怕闹鬼非得跟我睡一块儿,半夜还踹我。”萧泓白了他一眼,也笑了。
主从二人笑着笑着,笑意就都淡了,萧钲叹了口气:“可是王爷,标下觉得郡主对您还是不一样的……”
“她是想要确认,等到死心了也就无所谓了……”萧泓笑了笑:“她那种性子,怎么能接受别人换命给她,一定会想办法报答,我想要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定会为难的。”
“可……”萧钲心疼自家王爷,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泓打断:“我让你叮嘱丫头的那些话都说清了?她眼下在二哥营里,保不齐就会跟郡主打了照面。”
“叮嘱过了,她虽然迷糊,但也知道是大事,应该不会说错,只是……”萧钲话没说完,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那动静二人都太熟悉了,萧钲赶快上前开了门,便见薛英一头撞进来,打了个趔趄,萧钲刚要笑,却见小丫头一脸肃然,对着萧泓抱拳道:“王爷,刚刚二王爷让标下来跟您说,有人在太原打着誉王的名号起兵勤王,似乎是跟北梁军师带的二路军对上了。”
“什么?!”萧泓上前拉住她手腕:“你再说一遍,是谁起兵了?!”
“哦,对,二殿下说让标下告诉您,起兵的人是承天寨寨主的夫婿,神医花逸卓。”
萧钲此时也是万分惊诧,一时回不过神,却见薛英上前扶住萧泓急道:“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萧钲赶快过去扶住自家王爷,却见萧泓脸色苍白地摆摆手:“没事,站起来太猛了,给我药。”
萧钲自然明白他不是因为站猛了,但当着薛英也不便多说,赶快扶着萧泓到床上歇着,给他拿出药来压制病情,萧泓缓过来点儿就对薛英道:“英子你先回去,告诉二哥就说我知道了,此事听父王安排吧。”
薛英点了点头,又开门跑了出去,在大门外迎头碰到了梅郁城,梅郁城拦下她问怎么跑得这么急,薛英只说是二殿下让来看看三殿下身体,现在还要回去复命——作为一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小丫头,她这谎话已经算是编得很快了,可又怎么能瞒得住梅郁城这样的人,她什么都没说便放薛英离开,自己走到萧泓屋前,透过破损的窗纸看到房内情形,心中顿时一叹,转身不声不响地走了。
她刚到中军营就听说了太原的事情,顿觉什么事儿都对上了,便赶快来看萧泓,果然……
只是既然是萧漓让薛英来的,怕是此事他们全家都知道的,那么当初花逸卓是秘密将他送来了云南吗……
梅郁城想清楚前因后果心中一喜:那么此事便不是混淆皇室血脉,事情也就大有转机了!
不过眼下大敌当前,她并没有时间谋划这些,只能暂时按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同在后军营窥探的另一人,却因她这两次对萧泓的探望而动摇了自己原本的判断,无形中为元德帝躲过了一次大难,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王气”护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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