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鼓动
博洛的进攻虽然失败了,但是盖州城内的济尔哈朗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盖州城内的数千满汉精锐清军俨然就是已经在紧张备战了。
王忠贞所在的牛录作为训练时表现最好的火枪部队之一,理所应当被多尔衮提前安排在了盖州城内,作为济尔哈朗麾下一支重要的城防力量。
早上接到了“夜袭行动”的命令之后,王忠贞便开始一件一件地检查夜袭所需的装备,特别是那两件防护的棉甲和锁子甲,现在已经是第三遍了。
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包衣,死在他手下的明军不下五人,便是夜间作战也已经参加过好几回了,按理说王忠贞不应该这样紧张的。
可问题是,今晚他将作为前锋,被派去偷袭朱慈烺的中军大帐——传闻中那个曾经亲自带兵冲锋,悍勇无畏的“大明新帝”。
对此,王忠贞心中是十分畏惧的,毕竟连正宗的满洲兵都打不过朱慈烺手下的军队,他一个包衣被派去突袭,还特么的是作为前锋,不是摆明了被当作炮灰了吗?
虽然多尔衮如今已经将大量包衣抬旗,并把这些抬旗的“新汉八旗”视作一股重要的突袭力量,甚至是关键时候击垮明军的奇兵,但满汉之别,特别是这些人还都是包衣集体抬旗上去的,别说是满人了,便是汉八旗里面的汉人,都自觉比他们高人一等。而当惯了奴才的他们,心中居然也认同这种鄙视。
于是乎,在具体的行动中,这些清廷投入了巨大军费装备训练的火枪兵虽然还不至于和绿营兵一个地位,但实际上处于八旗军中最低的位置。
王忠贞在军中便受到了不小的排挤。毕竟,许多“新汉八旗”火枪兵的主子也在南征大军中,有了主子们撑腰,待遇自然会不一样。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说到底,虽然说王忠贞等新汉八旗火枪兵名义上都已经抬了旗,脱离了原主子的人身控制。但真实情况可就没有那么美好了,至少原本的奴役关系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解除。
他把自己的那具锁子甲擦得锃亮之后,又拿起了自己的那支鲁密铳,仔细比划了一顿,然后又检查起了装火药的袋子。随后,他又把别在腰上的匕首拔出来检查,等到重新插回去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番折腾,王忠贞的心还是没法静下来,他想起了今早军中发布的悬赏令——谁能砍下朱慈烺的脑袋,赏五万两白银,官升八级,张煌言的脑袋一万两,官升五级......
赏钱固然很多,升官也固然好,可也得有命才能花这个钱,当这个官才行啊。
王忠贞甚至都没想过自己能立功,他只期盼着自己能够平安撤回城中,保住这条小命就是万幸了。城外那支明军的强悍,他早就领教过了,现在哪里还敢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啊!
只能说,这就是济尔哈朗无论如何,都想要打一仗的原因——大军中的畏明心里真的是愈演愈烈了,必须遏止。
想到这里,王忠贞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门,抬头一看,便见不远处的城墙之上,一群士兵围着两人,其实没有济尔哈朗亲王的黄龙旗,心中便知那是范文程了!
且说,这个时候,范文程心中也是莫名的有些别扭,夜袭的事情经过那么多天的部署,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最多就是最后再确认一遍,问题总归不大。但他就是总觉得哪里没安排好,心里十分忐忑。
“仰赖国士的神机妙算,经过我军将士这十几天的持续袭扰,城外的明军已经大大放松了警惕,估计是以为我军不敢发动夜袭,只敢小规模突击了。”杨名高拱手抱拳,一脸笑容地禀报道。
“今晚的夜袭,有国士的运筹帷幄,绝对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杀这些毫无防备的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这段时间的鞍前马后和阿谀奉承,杨名高已经成功讨到了范文程的欢心,并取得了对方的充分信任,如今正是范文程面前的第一红人,许多事情范文程都交由他来接手。毕竟,杨名高不仅马屁拍得好,也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范文程听罢,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的明军大营,微微皱眉问道:“今晚参与夜袭的各路兵马准备得如何了?”
“回国士的话,六部兵马共计八千七百多人都已经准备就绪,其中耿继茂,索尼各率一千一百兵马,皆打满州正兵旗,突袭明军大营防守较为薄弱的西面,伪装成主攻方向,吸引明军的注意。
然后,趁明军还来不及反应,陈有时,张忠各率一千余兵马从明军大营的东面展开突袭,打屯济尔哈朗大王勒和末将大旗,伪装成我军的奇袭主力,由此将处于混乱之中的明军预备部队全部吸引到东面。
明军或许能够预想到我军迟早会有夜袭,但绝对预料不到国士居然会把目标直接放在明帝朱慈烺的身上。到时城外的明军主力都被东西两翼突袭部队吸引牵制,末将便和济度贝勒一同,率四千兵马直冲朱慈烺中军大营而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杨名高一面观察着范文程的神色,一面汇报道。他见范文程听完之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便又补充道:“金砺已经答应率一千五百余兵马接应出城作战的夜袭大军了......”
只不过,范文程听罢,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脸上的褶子反而是皱成了一道道沟壑,这让杨名高一时间有些迷糊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范文程当然心烦,这可是他能拿出手的全部野战部队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全都赔上了,那盖州城可就危险了。
原本他是没打算拿出那么多兵马的,军议上所说的那些话,真真假假,很多都只是骗多尔衮用的,但最终部署下来,若是没有那么多兵马,根本不可能同时达成诱敌和直击朱慈烺中军大营的目的。这支明军的强悍可是诸将有目共睹的。
不过,这世上又哪里有什么一定能保证成功的计划呢?更何况城外的明军又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夜袭,便是不能成功,也绝对不至于损失惨重,至于全军覆没,那就更是绝无可能了。
反正,这次几乎是倾尽全力的夜袭若是胜了,自然是最好,城中大军的士气必然一振,城外明军受此重击,短时间内也绝不会再能有什么行动,盖州城便差不多算得上是保住了。这个结果确实太过诱人,使得范文程虽然心中不安,但也满怀期待。
若是不幸打成平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范文程也认了,反正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若是能吓跑朱慈烺,反而还能打击明军的士气。
如果败了......对于守城的清军高层来说,这个的可能性太小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大部分都赞成出兵夜袭。
“虽说朱慈烺已经被蒙蔽,明军也放松了警惕,但今晚的行动,还是要谨慎行事,切记不可疏忽大意了。”范文程说着,又转身看向了杨名高,然后深深叹了口气,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杨名高见状,心中更加不明所以,当即弓腰以对:“若非得了国士的赏识,我杨名高哪里能有今天的前途。国士对小的完全就是再造之恩,若是国士有命,小的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范文程对于夜袭计划早就烂熟于心,刚刚也不过是听杨名高再复述了一遍而已。只不过,他突然想到了关键的一点——朱慈烺!
且说,夜袭击溃城外明军,取得大胜的可能性并不算得上太大,毕竟兵力差距就在这里,双方的士气差距也在那里,这正是范文程忧心忡忡的地方。
但若是吓跑朱慈烺,那就容易得多了,只需要杨名高这样的猛将率几十个勇士不顾性命,趁乱冲杀,来个“斩首行动”,便极有可能将其吓跑。
毕竟,到了这个位置的人,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华富贵,还能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洪承畴料定了朱慈烺也是这样的人。
“名高啊,老夫不是说这个,老夫是担心你。”范文程再度叹气,却是欲言又止。
杨名高一时还是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道:“国士,小的愚钝,还请国士......”
“也罢也罢......”范文程随即转身,使了个眼色,身后跟着的一众将领护卫纷纷退下,然后他才叹气道:“老夫担心名高最后成了济尔哈朗将功赎罪的梯子,豁出了性命突袭朱慈烺的中军大营,博得的功绩却要被济尔哈朗给抢了。”
“国士......您这是什么意思?”杨名高愣了愣,忽然面上一惊,惶恐道:“难道是......济尔哈朗大王背地里说什么了?”
范文程点了点头,又无奈地说道:“确实是威胁老夫了,但最后可能要的却是名高你的功劳,豁出性命夺下的功劳。”
范文程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听得杨名高一时怔住了。毕竟,若是济尔哈朗想要算计他,要他的功劳,他拿什么不给?或者说,便是要他的命,他又能如何?
“你知道为什么济尔哈朗大王一定要让你和他的儿子一起突袭朱慈烺的中军大帐吗?”范文程说着,不由得摇头叹气。“名高,此事我现在告诉你,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想清楚。”
杨名高听着,心中更加忐忑,他一直以为济尔哈朗是看重了他的勇武,心里还颇为得意,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阴谋,难不成济尔哈朗是想要那自己当炮灰,然后让儿子吞了自己的战功?
“国士,小的不过是一介武夫,国士对小的有再造之恩,便是小的的再生父母,小的该何去何从,全听国士的安排。便是......国士想要小的的性命,小的也绝不眨一下眼睛。”杨名高当即表忠心道,就差当场认范文程做义父了。
“名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夫为何要你的命?”范文程还在消磨王辅臣的心性。“老夫今日对你说的这些话,无非就是爱惜你这个军中难得一见的忠勇之士罢了。”范文程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老夫本来是想要护着你的,可怎奈济尔哈朗是满人,还是摄政王,老夫又如何能护得住?便只能听之任之,把名高调入了突袭朱慈烺中军大营的部队之中。今夜一战,除非名高能击杀了那朱慈烺,不然也不必太过用命,反正那功劳,大抵也是被济尔哈朗父子俩巧取豪夺了去的。”
“可......”杨名高刚要再说什么,却被范文程给打断了:“名高,我今日只能和你说这些,也只能提醒你小心,这毕竟是满人的天下。满汉之别,还是真真切切的。”
杨名高一时之间只觉得脑袋一片浆糊,乱糟糟的。城中诸将都知道济尔哈朗为了将功赎过,不被多尔衮借机削爵降职可谓是不择手段,屡次不顾城外明军势大,要求主动出击。
所以,济尔哈哈哈要私吞夜袭朱慈烺中军大营的功劳也不是不可能的。特别是朱慈烺真的被伤到了,或者夜袭使得明军移营后退十几里,功劳足够大的话,济尔哈朗更有将两人的功劳集于自己儿子一身的动机。
毕竟,满人侵吞汉将的战功,或者等到大战快结束的时候,再去收拾残局,夺取最后的胜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成为了八旗兵主要的作战方式之一。
而正如范文程所说的,除非杨名高的功劳真的大到了一定的程度,譬如亲手击杀朱慈烺,张煌言等大将,或者是亲自冲锋陷阵,击垮朱慈烺中军大营,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不然,便是被吞了,也会悄无声息,无人理睬。
“国士,您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全军都知道我杨名高是国士的人,那济尔哈朗欺辱我杨名高就是不把国士您放在眼里啊。”杨名高虽然还没想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却不阻碍他直接挑拨济尔哈朗和范文程的关系。
“事已至此,老夫都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已经不看重这些了。”范文程叹息道:“倒是名高,就要委屈你了。别说是击杀朱慈烺,张煌言之流了,便是伤到也本几乎不可能,老夫又哪里能强求你呢!”
杨名高听罢,瞬间明白了什么,拱手弓腰,眼眶强行挤出了泪花,声情并茂道:“国士,小的便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不会受这口气的,满人又如何?小的就是要于乱军之中,取了朱慈烺的脑袋,拿下那五万两银子!到时候就看济尔哈朗父子俩敢不敢吞下这泼天大功!”
范文程听罢,心中估摸着时机已到,随即开口道:“名高不愧是我军中第一猛将,也不枉老夫准备保你当个辽南提督。想当初沈永忠那种庸才都能继承公爵之位,更何况是名高,只要名高真的能砍下朱慈烺的脑袋,区区辽南提督也不过是起步罢了。”
“国士……”杨名高听了,心头一颤,他原本还以为范文程说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只是为了离间他和济尔哈朗,所以一直在表忠心。毕竟,自始至终,范文程也没有说济尔哈朗说了什么,一直在虚空打靶。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范文程居然是想保他当辽南一地之提督。
这就是范文程多此一举了,若是早说这话,何必还兜兜转转的,让杨名高以为自己被打压排挤,然后再抛出橄榄枝让对方卖命?辽南提督的官职足以让现在,正经官职还不过是一等侍卫的杨名高往朱慈烺的中军大帐里冲杀十次。
“名高有此大志,说明老夫没看错人啊!若是名高今晚真的能拿下那朱慈烺或张煌言的人头,明军必将一溃千里,老夫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不让济尔哈朗吞了这功劳,为名高争到这辽南提督的位置。”范文程语气严肃,正色道。
“国士且放心,我杨名高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今晚必要那朱慈烺好看!”杨名高拱手抱拳,信誓旦旦道。
今日这番话之前,杨名高其实还没有要拼命的决心,但范文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当然,杨名高也不是傻子,他只是被这么一说,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翻身的绝佳机会。更重要的是,今夜一战之后,不管杀不杀得朱慈烺,他都将是当今汉官第一的范文程的心腹了。以范文程的能力,今后的前途,自不必说。
当天晚上,盖州城城内的清军兵分三部,耿继茂和索尼率两千余精锐兵马,借着城外羊马墙的掩护,从城下的小门悄悄潜出;与此同时,陈有时,张忠也以同样的方式,率所部兵马潜出城外。
等这两支部队悄悄摸过了护城河之后,济尔哈朗的儿子济度和杨名高才率真正的夜袭主力从小门出城,伪装成刚刚两支部队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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