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日出东方
虽然伤亡不少,但是张东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在这里已经被耽误了不少时间,李章现在生死未明,在留下了十个战兵保护伤员之后,他又立即和赵奎一起,冲进了黑暗之中。
张煌言在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东门城楼,月色下,整个复州尽收眼底。
城中不少地方已经着火,而且颇有蔓延它处的意思。巷战此时已经转移到了东门往西四百多步的东大街中段,清军在那里的抵抗依旧十分激烈,还能看到不少火把从南门,西门的方向飘来,应该是鳌拜调来的援兵。
清军虽然节节败退,但抵抗依旧十分激烈,巷战之中,汉八旗的战斗力不输满兵,鳌拜的反应和部署也都非等闲,若不是有赵奎提供的复州城地图,明军的攻势或许还会更慢。
不过,明军仅在东门,就部署了近两万攻城大军,清军在遭到了猛烈打击之后,也只能不断后退,勉强组织起来的反击也无一例外被明军将士击退。
西面复州城大门内侧,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照得天空一片火红。南北两面也不断传来火炮轰击的爆炸声和城墙中弹的轰鸣声,橘红色的火焰照得城墙忽明忽暗。
张煌言听着炮声,扭头看向左手边,但南门的大军似乎并没有发起有效的进攻,清军仍旧在城墙上节节阻击大军的进攻,而北面也同样如此。
倒是徐志彪此时正骑马于城下指挥,不断有哨马汇聚到他的身边,然后又散去,传达着各处侦察到的军情。
张煌言随即对身边的副将道:“立即派人去让南门和北门组织人马攻城,如果一个时辰之后还看不到他们的大旗插在南门北门的城楼上,本将军绝不轻饶!”
“是,将军!”那个副将拱手应道,随即转身对着身后的传令兵一阵命令。
此时复州清军主力大部分都在东门一侧,驻守南门,北门的清军兵力已经十分薄弱,还得分兵对付从东门沿城墙攻来的明军,只要死点人,绝对是可以破门的。
因此,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做不做的问题。张煌言得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这两部朱慈烺拨给他的大军对自己命令的执行情况,由此来决定他们战后在军功中的地位!
“将军,要不要现在就派人封住南门和北门,清军眼看就支撑不住了,若是不封好,恐怕会有漏网之鱼。”那个副将问道。
“不,城内有几千八旗兵,如果突围,至少有几百人马,现在派人过去已经迟了。而且,就是拦也一定拦得住,他们两人的兵是兵,咱们的兵也是兵,犯不着替他们死。”张煌言摇头否决道。
见张煌言早有决断,那个副将也不再多言,目光随即看向了底下正在指挥作战的徐志彪。
自从淮河大战以来,徐志彪就深受重用,而且每一仗表现得相当不错,现在朱慈烺更是将新军中最为精锐的一部交予他来指挥,军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
但张煌言跟随朱慈烺已经数年,又十分善战,为人处世也圆滑得当,论资历论才干都可谓翘楚,各级将领对他领兵并无不服,更对朱慈烺知人善用,敢于放权敬佩不已,徐志彪也服气他。
如今看着徐志彪的表现,张煌言更加坚定了要将他留在麾下的想法,就是担心朱慈烺会不会愿意。
在徐志彪的指挥下,明军分兵阻击了从南门北门方向赶来增援的清军,又派兵从多处迂回攻击,清军防不胜防。
复州城内,各处硝烟弥漫,各条主干道上火枪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明军将清军援兵分割成了好几部分,极大削弱了清军的抵抗力。
很快,东大街上,依仗着沿街店铺,街道层层阻击,封锁道路的清军在失去了支援之后,在明军的持续攻击下逐渐不支,开始朝着西面溃散而去。
而随着东大街的清军溃败,整个清军的阻击战线顿时漏洞百出,南北两面前来支援的清军也很快被击败,在地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明军则是一路追击,利用兵力优势穷追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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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和赵奎率部刚刚冲出十字路口西面的小巷子,便又遇到了一股清军,结果被清军的火枪弓箭堵在了巷口许久都没能打开局面。
无奈之下,赵奎只能再一次带着三十多个人原路返回,退出了这一条小巷子,从其他地方迂回,出现在了那股清军的背后,两面夹击,才最终成功解除了危机。
跑出巷口之后,原本近三百人的救援部队只剩下了一百八十多人,三场遭遇战已经使得这支救援部队损失不小,清军的战斗力仍旧不能小觑。
救援部队一路向北,很快就抵达了李府附近,看到清军仍在围攻,张东和赵奎都不免松了一口气。
此时,由于东门战事焦灼,原本用于围攻李章的一千多清军已经调走了五百多,现在只剩下了三十多个八旗甲兵和两百多个包衣兵。
张东和赵奎听着越来越密集的火枪声,知道大军主力已经逼近了城中央,不再有什么顾虑,随即准备率兵冲杀而去。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战斗,李府两侧的围墙已经被清军推倒,如今只剩下了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伫立的清军的包围之中。
小楼内,李章一手持刀,一手举盾,目光凶狠,忽然感觉背后一空,扭头看去,才发现是身后紧挨着自己的家丁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倒了下去。
李章身上此时也足足插了五根箭矢,伤口不下十处,血水更是已经染红了盔甲,滴到地上,脑中思绪混乱不堪,根本难以集中。
但他仍旧奋力挥舞着手中残缺的盾牌,举着那把已经断掉了一半的顺刀,朝向身前战战兢兢的清兵嘶吼。
等他又奋力搏杀了一个清军包衣兵之后,右腿突然遭到了偷袭,一支锋利的枪头直接刺穿了他的小腿。
李章吃痛,本想转身去砍那个胆敢偷袭他的清兵,但似乎是刚刚挥刀杀人用力过度,此时居然浑身无力,稍微一动更觉全身刺痛,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也朦胧了起来。
随后,那个清军长枪兵用力一拖,李章整个人“轰”的一声,瞬间倒地,身上的箭矢刺入体内,嘴里吐出来大口大口的鲜血。
就在屋内清兵想要举刀砍下李章的头颅回去交差的时候,四周喊杀声大起,张东和赵奎突然杀出。
且说这里的清兵已然被李章熬得精疲力尽,听着越来越近的火枪声更是心惊胆战,惶恐不已,这时候又遭到了突袭,哪里还能顶得住,只以为是明军主力已经杀到,完完全全就是一触即溃了!
赵奎不顾一切,带着剩下的七个家丁直接猛冲而来,更是加剧了清军的溃败,他们甚至来不及砍下李章的脑袋,便已经溃逃。
张东率兵攻击清扫周围的清兵,赵奎看到倒在地上的李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顾了,直接跪在地上,抱起了对方。
“将军!”赵奎哽咽道。
他和李章明面上是主仆关系,但两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李章从未把他当做下人,还给他恢复了原姓。所以他才会如此忠心耿耿,李章也才会将联系明军这种关乎生死的任务交给他。
李章失血过多,又被身上的箭矢深深插入体内,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嗯嗯啊啊,不知道在说什么。
“将军,是我啊!”赵奎抱着李章,手上沾满了血水,黏糊糊的,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李章缓了一阵,似乎是终于攒足了力气,嘴里充满了鲜血:“赵……赵……奎,记得……记得……”
“将军,你说,赵奎记得!”赵奎连忙应道。
“告……告……告诉……我儿子,他……他爹……不……不是……不是汉奸……”李章还没说完,似乎力气就已经用尽了,嘴唇剧烈抖动,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赵奎看着,心中更加难受,但知道李章还有话说,赶紧把耳朵凑近。
停了一会,李章似乎又有了力气,剧烈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说道:
“辫……辫子,不准……绑……绑辫子……我……我要剪……辫子,剪……辫子,我……我要认……认祖宗!”
李章此时已经意识不清,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已经剪掉辫子了,还在耿耿于怀自己剃头降清,做了汉奸。
“没有辫子了,将军,辫子剪了!”
“剪……剪……剪了……呵呵,祖……祖宗……”
听到辫子剪了之后,李章似乎才终于没了牵挂,放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楼之内,只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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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人杀过去,咱们只在南门防守的话,张帅到时恐怕会责怪咱们怯战畏战啊!”王允成和马进忠这两个被朱慈烺从左梦庚军中抽点出来的大将此时正站在南门城楼上,俯瞰着眼前火光冲天,硝烟四起的岳阳城。
马进忠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咱们就在这里守着,攻下复州的功劳只能是张煌言的,咱们不能插手!”
王允成一听,瞬间便明白了马进忠的意思,连连点头之余抬手一拳锤向了马进忠的肩膀,笑道:“老马,还是你行!”
“不过,得派个人去向张将军请示,一切听令行事!”马进忠面色不变,从容下令道。
马进忠可是人精一个,张煌言想什么他门清着呢,只不过他属于那种打一棍子动一下,能不打硬仗就绝不打硬仗的人,只要张煌言没命令,他就绝不可能动。
“是!”王允成随即应和,然后立即转身吩咐传令兵。
且说,在原来的历史上,王允成将会在四年后死在了衡阳战场上,这位少年时也曾豪情万丈,意气风发的辽东人,外号“铁骑王”,跟过左良玉,何腾蛟,从东北打到了西南,在连连战败,又无军饷的情况下,最终心灰意冷,剃头降清。
就如同李章一样,甚至王允成这个外乡人还要更绝望,当初在北京,南京尽失,左梦庚率部投清的时候,他和马进忠都放弃了荣华富贵,跑到湖南继续抗清,两人的关系也因此亲如兄弟,时人称之为“王马”。
要知道,北京南京尽失,在某种意义上,明朝廷已经算是彻底亡了,这个时候,麾下不过一两千兵马的王允成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坚持抗清?
可之后南明诸军在湖南的表现,何腾蛟又发不出军响,在连连战败的情况下,王允成彻底失望,心灰意冷,在骂跑了麾下大半兵马之后,最终投降孔有德,走上了他一直竭力抗拒的汉奸之路。
此时的王允成,已经彻底没了反抗之心,表现得异常恭顺,甚至因此得到了孔有德的欢喜,原本就要背上汉奸的骂名,了却残生了。
但当李定国率部包围桂林,反正抗清的机会又来了之后,他又心动了,还想劝孔有德也一起投降。
只是,因为做过汉奸,李定国根本看不起在“桂林大捷”中立下大功的王允成,最终还是马进忠待他如故,他自然也归入了马进忠麾下。
而如今因为朱慈烺的出现,历史发生了细微改变,王允成的命运悄然改变,并没有死在他为之奋斗了大半生的抗清事业上!
其实又何止王允成呢,如今的李章,这些不为人知的小人物,曾经沉沦于历史洪流之中,贪生怕死过,苟且偷生过,可只要能看到一点希望,许多都不会愿意再做亡国奴。
此时天色已经转明,天边露出了些许光亮,马进忠和王允成肩并肩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底下四处逃窜的清军溃兵被拦截击杀,心中顿时大快!
复州城内,清军的阻击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乱兵散入街巷之中,四处躲藏。
北面是鳌拜预留的逃亡路线,守城兵马并未调动,明军虽然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但也没能一个时辰之内就攻下。此时还得拦截源源不断冲来的清军溃兵,更是焦头烂额。
北门大街上,明军已经派出了上千兵马沿街扫荡,清除躲入街巷民宅之中的清军,还下令在城门口用木板拒马以及尸体搭建了一道简单的胸墙,其后是两百多个火枪手,以及同样数目的弓箭手,长枪手,侧翼城梯处还各安排了一个五百人的军阵以作掩护。
负责这个城门的大将原本还想安排更多人马的,但奈何城门地界狭小,如此部署已经是极限了,他只能将一部分兵马安排到瓮城和月城中,打算层层阻击。
忽然,南面的街口忽然转出了数百清军骑兵,马蹄声轰隆作响,正往北门奔驰而来。
这支清军便是鳌拜的突围部队了,整整六百多人马,其中大半都是八旗兵,可谓是来势汹汹。
清军前排的骑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呼嚎怪叫地朝着城门冲来,如同潮水一般,上千只马蹄踏在街道的石板上,声响震天撼地。
要知道,即使有胸墙掩护,正面而对高出自己一个个头且猛冲而来的骑兵,便是再勇猛的将士,心中也免不了生出紧张。
但紧张归紧张,明军将士毕竟训练有素,在骑兵距离自己七十步的时候,第一排火枪兵立即发射,随后便是第二第三排,胸墙上顿时白烟弥漫,爆炸声响成一片。随后,火枪兵后方的弓箭手又马上抛射出了上百箭矢。
清军遭此一击,冲在前方的二十几个骑兵连人带马翻滚落地,后方的骑兵冲势不减,直接踩踏而上,继续前冲。
复州城北门大街终究是足够宽敞的,被明军的火枪箭矢打击下,清军虽然损失了近百人马,阵型也已经稀乱,但终究是冲到了三十步左右。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清军几乎是不可能再退了,这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不然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下,正常的军队根本不可能还有这样的冲击力。
这时候,已经有一部分清军因为地上尸体的阻挡,无法再骑马冲击而选择翻身下马步战,朝着城门的方向冲来。
随着最后一轮火枪射出,清军又倒下了三四十人,明军的火枪手,弓箭手随即后撤两翼,长枪兵上前,东西两侧城梯处的两个军阵也开始并拢过来。
鳌拜此时骑在马上,连声大呼,带头冲锋,清军残余的这数百人马也跟着猛冲而上,完完全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双方在胸墙处一番鏖战,清军迫于局势,拼死一搏,悍不畏死,双方都付出了极大的伤亡。甚至,在清军不要命猛烈冲击下,明军的军阵开始不敌,防线也慢慢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局势很快就演变成了混战。
复州城北门城门洞前,金戈交错,喊杀声不断,两军都不断有士兵中招倒下,地上血流成河,尸体胸墙的两边,也已经堆满了各种姿势,各种死法的士兵死尸。
八旗兵近战实力相当强悍,逐渐在混战中占据了优势,后续部队纷纷下马,翻过又高了一层的尸体胸墙,冲向了北门城门洞。
鳌拜见状,心中大喜,还好他留了一手准备,没有将所有部队都调去支援东门,要不然今天就要栽在这复州城之中了。
作为清军中的老将,鳌拜久经战阵,战功无数,若不是明军有内应,又以数倍兵力突然袭击,他是断然不可能败得那么快的。
但此时,他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冲过北门城门洞之后,还有瓮城,月城,鳌拜现在只能是寄希望于明军急于攻城,没有在瓮城月城中设有伏兵,不然他连这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只是,当鳌拜率领一百多残兵终于冲过了城门洞,进入了瓮城之后,只见明军士兵正从瓮城侧面的城门洞不停涌出,抬头一看,城墙之上,更是密密麻麻站着一圈的火枪兵,身后的北门,刚刚退后两翼的火枪兵正以严整的队列不停推进。
他心中叫遭,但还是不愿放弃,带着麾下残兵还要冲击。可城墙之上,一声军号响起,火枪射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在瓮城中挤成一团的一百多个八旗兵随即倒下大半,冲在前面的鳌拜也中弹摔倒,死于阵中......
正是此时,城中忽然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众将士转身抬头一看,东南西北四面城门都已经插上了大明的旗帜,复州之战俨然是已经胜了!
而东面,一轮红日正冉冉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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