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握着她的心
季正刚是随着救护车一起赶到的,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钟可情胸口的血窟窿,又瞟了一眼谢舜名染满鲜血的手掌,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斥责道:“你究竟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谢舜名眉头一皱,不理会他,眼见着钟可情心脏的跳动仍旧不稳定,他的手掌再次伸入了对方的胸口。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季正刚,完全不能理解谢舜名的所作所为,对着他的背脊便是一拳:“快放手!放开我女儿!我女儿就算死了,也不能受到这样的凌虐!”
谢舜名冷冽的眸光扫过去,恶狠狠瞪了季正刚一眼:“我若是松手,你女儿就活不成了!”
季正刚被他的表情震慑住,这个家伙在媒体面前一贯是玩世不恭的态度,突然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实在令人不解。
谢舜名的手掌继续为钟可情的心脏做着按摩。
有规律的按压着,钟可情的心跳似乎渐渐恢复了。
季正刚在一侧看着,隐约明白了谢舜名在做什么。但眼见着钟可情的上衣被撕扯开来,胸前女儿家隐秘的部位全部暴露在谢舜名的目光之下,他仍旧忍不住啰嗦道:“不停下来也可以,总得用她的衣服遮一遮吧……”
“穿上衣服,我看不清。”谢舜名头也没抬,声音冷沉地回到。
什么看不清?他是故意要看光他女儿的身子吧!
季正刚虽然不那么疼爱季子墨,可她好歹是她的女儿,她的名节对季氏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他不能拿女儿的名节,随便开玩笑。
谢舜名的余光瞟了季正刚一眼,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沉着声音道:“你放心,我既然看光了她的身子,自然会对她负责。”
“是么?”季正刚半信半疑。
“当然。”钟可情的心跳已然稳定,谢舜名也松下一口气来,原本焦急的面容上露出些许挑衅地笑,“别忘了,她可是我的未婚妻。现在是什么年代,碰一碰她的身子又怎么了?季总难道不希望和谢氏联姻,眼下季氏大难,只有我娶了她,季氏才有机会翻身。”
“可是……”
季正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舜名一口打断,“可是什么?主动权在我手上,没有可是!”
季正刚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
谢舜名回眸看了一眼傻愣在两旁的护士,皱眉道:“你们再这么站着,病人就要流血过多而死了!”
有个小护士冷不丁地瞟了一眼地上的钟可情,醋意十足地小声嘀咕道:死了才好!
谢舜名的神经高度紧绷,什么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薄唇抿成一线,冷冽的眸光中张扬着难以遏制的戾气:“她若是死了,你这样的行为就是对病患置之不理,上了法庭,至少可以判你五年有期徒刑。季家不缺钱,庭外和解根本没可能。”谢舜名抬眸打量了那小护士一眼,“你现在二十六七,在局子里呆个五年,出来之后,连嫁人都难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小护士被他说得面色惨白,慌忙蹲下身子去,十分积极地帮他将钟可情抬上了担架。
“血袋准备好了么?”眼见着钟可情的胸口不停有鲜血满溢而出,谢舜名回头看了一眼季正刚。
“都准备好了。”季正刚冷声说道,步子一抬,也要跟着上车。
谢舜名忙推了他一把,抬头望了望二楼,道:“季少奶奶还在二楼,不知道情况怎样。”
季正刚心中一急,连忙下车,朝着二楼奔去。
花圃里的男人也被抬上了救护车,谢舜名知道他已经死亡,但医院就是这样,总归是需要做个样子,抢救一番的。
送往医院的过程中,钟可情的各项生命体征渐渐恢复,但因为撞伤了脑袋,加之失血过多,她仍旧昏迷不醒。
谢舜名在车上为她的伤口做了消毒,并用消毒后的纱布伸入她的胸腔,将积血去除干净之后,立即为她做了缝合。
从克利夫兰诊所走出的那一刻,他曾经发誓,再也不碰手术刀。
谢舜名望着那丫头惨白的小脸,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终于还是破了戒——
他的指尖拂过她鼻下三毫米的地方,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心里的焦虑不安瞬间消除得一干二净。
抬起头,漫无目的地揉弄着她那凌乱的发丝,谢舜名忽得低下头去,在她的眉心,印下轻柔一吻:“怎么办呢?你所谓的‘置身事外’,我好想做不到了。”
半昏迷中的钟可情隐约觉得胸口很痛,窒息感遍布了整个胸腔,半个身子暴露在空气中,冷冰冰的。
她的手掌漫无目的地摸索,终于在身侧握住一抹温暖,紧紧揪着,舍不得放开。
“很疼么?”
“冷么?”
光线不明的密闭车厢里,阴森刺凉。明明知道她觉得冷应该是正常的表现,可谢舜名的眉头还是忍不住拧成一团,黑曜石一般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写满焦急。
两侧的小护士盯着他看得出神,好一会儿功夫,有人惊呼一声:“这不是流光医院的谢医生么?我在杂志上见过他!”
“呀!是真人!”另一个小护士跟着低呼一声,连忙拿出了手机,选择了最好的角度,对着谢舜名和钟可情拍了一张,便要上传微博。
谢舜名对闪光灯极其敏感,他眉头一皱,伸手过去,冷沉着嗓音道:“拿来!”
他最讨厌被人私下拍照,尤其是一群不认识的花痴小女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面色太吓人,握着手机的小护士,脸色哗的,一下子煞得惨白,颤抖着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谢舜名翻出相册,找到她刚刚拍下的那张照片,刚下摁下删除掉,眸光却不由盯着照片上的男女多瞄了一眼。
照片上的少女,双眸紧闭,蝶翼般轻柔的睫毛在空气中颤动着,看上去安详静谧。她的侧脸微微偏向一边,染着鲜血的小手十分自然地扣紧了他的大掌,十指交叠,有一种情侣间美好誓言的错觉。而谢舜名的脸则微微瞥向一边,看似很厌恶那丫头的靠近,实则却暧昧非常。
谢舜名的手指在删除键上晃了晃,最后缩了回来。他的瞳孔骤然一缩,齿缝间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将手机递回那个小护士手中,轻薄地挑眉:“照得不错。”
小护士吓得赶忙接过手机,悄悄藏在了身后。
手机被拿走的那一刻,她还以为对方会砸掉她的手机呢,想不到居然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谢舜名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对着那长相还不错的小护士问道:“你的微博有多少粉丝?”
“啊?”那小护士当即被这个问题惊到,不明所以地傻愣着。
“上万?十万?百万?”谢舜名追问道。看这个小护士五官精致,长得很像时装剧里面美貌的女二号。正常的时装剧都喜欢用美女做女二号,用丑女做女一号,以体现女二号的淳朴。在谢舜名眼中,这个小护士属于女二号,自然是长得比较漂亮的那一类,而这类女孩儿的微博粉丝一向不少。
“六……六十万。”小护士颤着声音答道。
“不少呢。”谢舜名满意地点点头,眸底闪过一抹精光,“上传微博吧。”
“啊?”小护士被他的提议吓傻。
谢舜名唇角微微勾起,嘴边露出一抹狡黠:“不是很想炫耀见到我真人了么?现在给你机会,当着我的面上传……至于标题,要按照我说的写。”
“好好……”小护士神情呆滞,慌忙点头。
等到那张暧昧不清的照片传上了微博,谢舜名才垂下头去,掩饰住眼底的笑意。六十万粉丝,说来不多不少,但若是加上他谢舜名的名字,这张照片应该很快会蹿红网络吧?
明明只是一时兴起,逼迫着别人上传了一张照片,谢舜名却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救护车直接开到了流光医院,谢舜名一路陪着钟可情,将她送去了急诊。
因为钟可情的心脏处动过刀子,急诊处很快便呼了心外科的医生过来。
“伤者半个小时前曾经出现过心跳骤停,停止跳动约七八分钟左右,做心脏按摩五分钟恢复心跳。”谢舜名冷静镇定地陈述着,抬眸对上急诊科医生的视线,“伤者的各项生命体征已经恢复正常,但她曾经从二楼坠落,请帮她做一个全身检查。另外,我为了做心脏按摩的时候,发现她的心室构造异于常人,请心外科最权威的专家医师帮忙检查一下——”
“最权威的专家医师?”身后传来一抹低低嘲讽声。
谢舜名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俞晔枫已经来了急诊科。
俞晔枫瞟了一眼病床上的钟可情,面无表情道:“谢医生不就是最权威的专家医师么?”
谢舜名皱眉,视线与他交错,两个人之间似有火光闪现。
急诊科的医生见他们两表情不对,连忙打着哈哈劝说道:“俞主任,你这是糊涂了么?谢医生不是心内科的医师么?”
俞晔枫冷冷扫了钟可情一眼,扯了扯嘴角,讥讽道:“擅自在病人身上动刀子,这样的医生,我们心内可要不起——”
“俞主任可要说话算话——”
远远的,一个身穿灰黑色西装的男子急步赶来。
谢舜名眉头一皱,等到对方走近了,才发现那人的相貌眼熟得很,他看一眼便刻在了脑海里。是陆屹楠,可情的男朋友,可欣逃婚的未婚夫,三年前当着他的面,与可情在薰衣草园发生关系的男人。明明没有见过几次面,谢舜名难以想象,他居然可以找到这么多定语,来形容这个不算熟悉的男人。
陆屹楠走近俞晔枫身边,原本沉静淡漠的眸子寒光凛凛,面上却挂着极尽温和的笑意:“谢医生原本就是在克利夫兰诊所专攻的心脏瓣膜置换术,我们心外科可是很欢迎呢——”
陆屹楠穿得十分正式,很明显是在晚宴上紧急赶过来的。钟可情为何受伤,伤得如何,这些概况,他一定已经了解到了。
俞晔枫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在医学界,外科被称为医学领域的精华,而作为最危险最艰难的心外科则是精华中的精华,心内与之相比,当即逊了一筹!眼下,陆屹楠作为心外科最有潜力的专家医师,出面邀请谢舜名加入心外,这对身为心内科主任的俞晔枫而言,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救人要紧,这些事往后再说吧。”谢舜名根本不想与他们多做理论。一个是同科室的死对头,一个则是曾经的情敌,似乎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都是一件麻烦的事。
谢舜名这句话无疑是对陆屹楠的婉拒,俞晔枫当即轻笑出声:“陆医生好心相邀,可惜有人似乎不领情。”
陆屹楠温和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钟可情,低声道:“谢医生说得不错,救人要紧。”
面对俞晔枫的挑衅,陆屹楠只是付之一笑,这样的好脾气当即令急诊科医生刮目相看。
陆屹楠在流光医院的美誉众人皆知,他曾经连续多年被评为“最美微笑医生”。他在医院里一直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似乎从未说过脏话,从未与谁起过冲突。
三年前的薰衣草园,在谢舜名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疙瘩。尽管很不想与陆屹楠扯上关系,但听闻在流光医院,姓陆的是最权威的心外科医生,他不得不低下身子,朝着陆屹楠点了点头道:“陆医生,子墨就拜托您了。”
“她是可情的表妹,应该的。”陆屹楠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实则是在跟谢舜名争夺一个死人的所有权。
谢舜名的眉头不由拧成一团。
垂下眼眸,身侧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开,谢舜名逼迫自己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可情已经死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活那丫头,他何必为这点小事纠结呢?
陆屹楠掀开钟可情胸前的衣衫,很快就发现了她胸前已然缝合的伤口。
在医院以外的地方,为病人剖开胸腔做心脏按摩,病人还能成活……这在医疗史上都是极其少见的。
陆屹楠不禁赞叹了扫了谢舜名一眼,这个家伙若是转到心外,必定能成为他最为强劲的对手。
陆屹楠探手过去,继续检查钟可情的身体,这才发现她胸前的那道伤口极小,缝合的手法又跟绣花一样,细密到了极致,足可见动刀之人的用心。这样的伤口,大概半个月后就会愈合,三个月之后疤痕就会淡去。但唯一的缺陷是,刀口太小,想要掌握心脏的位置很困难。陆屹楠又多看了几眼,这刀子下得又狠又准,换做他来动刀,未必能做到。
“转到加护病房吧。”陆屹楠转过头,对刚刚赶到的住院医师吩咐道。
“可是……”那住院医生明显有些不情愿,“心外的加护病房很紧张,这不是心内的医生么?丢到心内不行么?”
谢舜名一听,眉头当即拧成一团,他刚要出声,陆屹楠便目光一冷,对着那个住院医生训斥道:“什么叫丢?病人怎么能任由你丢来丢去?这是我心外的病人,自然要住在心外的病房!”
周遭的医生都吓了一跳,印象中的陆医生几乎从未发过火。追溯到上一次发怒,应该是钟医生去世的时候,他揪着妇产科住院医生,狠狠挥了一拳。
住院医生猛然怔住,知道自己矢言,赶忙向他赔了不是,立刻上楼预定病房去了。
钟可情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漩涡里,陆屹楠的脸清晰可见。他朝着她温润的笑,下一秒,那张脸便变得狰狞无比。他的魔掌紧紧拽着她的手臂,邪肆的声音在熟悉的病房里回荡:“你逃不掉的!上辈子逃不掉,这辈子一样逃不掉!”
“陆……陆屹楠!”钟可情睡得很不安稳,口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就好像主人近在咫尺。
经过一整晚加护病房的看护,钟可情的生命体征渐渐稳定下来。半夜发过高烧之后,面色红润了许多,但仍旧噩梦连连,第二日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惊得一身冷汗。
坐在床头的谢舜名不由眯起狭长的眼眸,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看来,你与陆医生私交甚笃。”
“恩?”钟可情怔了怔。
“陆屹楠这个名字,你叫了一整晚。”谢舜名不动声色地说,面上是淡淡的笑意,叫人看不透他的内心。
钟可情狐疑地瞪着他:“谢医生在这里呆了一整晚?”
谢舜名的眉头不由皱了皱,听这女人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知好歹。他身边交际花众多,但真正能让他留下“过夜”的,也不过那几个。
“季小姐,不要误会。我有那么饥不择食么?”他故作镇定地解释。
偏生钟可情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主,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眸眨了眨,问道:“那谢医生为什么要在这里呆一整晚?”倒不是刻意刁难谢舜名,只不过从昏迷中醒来,她还有些迷糊,一时间想不起凶案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记得,她明明从东山别墅的二楼阳台摔下去了,倒着身子着地,应该必死无疑才对……
等等!她摔下去之前,好像在别墅门口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看着她坠楼之时的伤痛表情,她至今刻在脑海里。
钟可情的喉头涌上一抹腥甜,她轻咳了一声,挑了挑眉对上谢舜名散漫的视线,“救我的人,该不会是谢医生吧?”
谢舜名本想邀功,但这话真从她嘴里问出来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承认了。他为什么要救她呢?不过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同事罢了……
“只是顺路碰见了。”谢舜名仍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作为一个医生,总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那种情况下抛下伤患,上了法庭是要服刑的。”
钟可情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她原本心里存了些许希冀,听了他的解释,只能会心一笑,朝着他倾了倾身子,有些别扭道:“那么……多谢谢医生救了我的命。”
“不客气。”谢舜名撇过头去。
咳咳咳……
许是因为翻身的幅度太大,牵动了伤口,钟可情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谢舜名眉头一皱,心里头的火气不知怎地,腾腾升涨,一转身,大掌立即将她摁回了病床:“别动来动去,万一死了,别人还以为我医术不精呢!”
“哦。”钟可情沉默地点头。若是换做从前,她怎么也得顶嘴回去,可现在换了一个身份,不知怎的,她再也没有办法那样肆无忌惮地与他拌嘴了。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感,麻醉一过,钟可情顿时疼得倒吸凉气,原本藏在被窝里的小手,忍不住去抚胸口的位置。
谢舜名一把扣住她的双手,怒瞪着眼眸斥道:“你一个当医生的,难道不知道伤口不能乱碰么?”
钟可情诧异地瞪大了眼眸,试探着问道:“我身上动了刀子?”
谢舜名的视线落在她的胸前,用目光说明了一切。
钟可情心头漏跳了一拍,随着那一阵阵痛感的蔓延,她隐隐感觉到了伤口的位置。她震惊地望向谢舜名,“你动了我的心脏?”她用的是质问的口吻,并且语气中藏着很大不信任。
前世被剖腹挖心的记忆犹在,钟可情怎会允许旁人再轻易触碰她的心脏?要知道,和钟可情一样,季子墨身上流淌着的也是极其稀有的RHOB型阴性血!同样身处黑暗的流光医院,呆在她极其熟悉的心外科加护病房,说一点都不紧张,是完全不可能的!
谢舜名被她的语气激怒,面色黑了下来,冷谑地扯了扯唇角,懒得开口解释。
“不错,是谢医生亲自操刀。”恰当此时,病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身白大褂的陆屹楠出现在钟可情面前。他的面上挂着从容自若地笑,朝着钟可情温和地点了点头:“季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随着陆屹楠的靠近,钟可情下意识地往床头缩着身子。
她现在与三年前的处境何其相似,动弹不得,任人鱼肉,幸而这间病房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钟可情的身体故意朝着谢舜名身边偏了偏。
谢舜名还在生气,理都不理她,直接站直了身子,准备出门。
“谢舜名!你等等!”钟可情惊得面色惨白,连忙从身后将他喊住。
谢舜名么?
旁人都喜欢称他为“谢少”、“谢医生”,或者是记忆中的“谢校草”,这样直呼他的名字,那丫头是第一人。虽然语气重了点,声音急切了点,但……谢舜名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这样听上去,似乎别有一番味道。
他的身子顿在那里,狐疑地望向她,一言不发地等着她说话。
钟可情咬了咬唇,有些厚颜无耻道:“谢医生未经我同意就在我身上动刀子,难道不应该对我负责到底么?”
谢舜名是想对她负责到底,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像变了质似的,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陆屹楠似乎也觉察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怪异的气流,缓缓上前几步,温润笑着对钟可情道:“季小姐已经转到心外科的病房的,下面的治疗会由我来接手。谢医生是心内科的医生,在心外科动刀子,总归是不方便的。”
由陆屹楠接手?
钟可情的面色瞬间煞得惨白。虽然知道陆屹楠不可能觉察她的身份,可她内心的那份恐惧依旧存在。
他曾经将她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肆意蹂躏了三年之久。
他每天都会要她好多次,将她捆在狭小的空间里,逼着她扭动着身子配合他,逼着她哭,逼着她喊,甚至……逼着她叫床!
那段地狱般的日子,她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当陆屹楠提出要接手她的治疗,她宁可伤口发炎,宁可病死,也不要落到她的手上。
谢舜名淡淡回头,冷哼了一声道:“确实不太方便。季小姐,似乎不太乐意我陪在她身边。”
“怎么会不乐意?”钟可情就如同溺水之人,而谢舜名就是她唯一可以握住的那根稻草,“谢医生不是我的未婚夫么?我觉得由你继续下面的治疗,不仅十分方便,还能促进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么?”
未婚夫?
呵……谢舜名从来没有想过这三个字会从那丫头的嘴巴里说出来。
他还没开口,陆屹楠便轻笑出声:“瞧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一直以为你们之间只是炒作,直到昨晚看到微博上的照片……”
说到照片,陆屹楠欲言又止,谢舜名似笑非笑,刚刚清醒过来的钟可情则是一脸惘然。
眼下,钟可情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落入陆屹楠的魔掌,哪有心情去管什么照片。
陆屹楠缓缓笑出声来,“既然季小姐提出了要求,我总不能抢谢医生的病人。季小姐的伤口缝合得很好,暂时也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后期完全可以靠药物治疗,至于你的心室……”陆屹楠看了一眼谢舜名,“这一点也是谢医生发现的,由谢医生来跟进会更好。”
说罢,陆屹楠走到钟可情床头,帮她掖了掖被角,笑得清和:“季小姐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等到陆屹楠出了房门,钟可情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额头凝满了汗珠。
谢舜名上前一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退烧了呀。”
而后,他又捏了捏她的手臂,在她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钟可情倒吸了一口凉气,斥道:“好痛!”
她瞪红了眼眸,莫名其妙地望着谢舜名。
“这么说你不是在做梦。”谢舜名耸了耸肩,他似乎觉察到了钟可情与陆屹楠之间的不同寻常,扯着唇角道,“做梦的时候一声声喊着,等真正见了面,却要将他赶走。丫头,你是不是脑壳儿有问题?”
钟可情苦笑,陆屹楠表面上一直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突然回国的谢舜名又怎么能参透其中的玄机,更加不可能理解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我母亲还好么?”钟可情回想起自己坠楼前的情景,沈惠洁分明是担忧到了极致。
谢舜名摆了摆手:“看上去还不错,至少比起之前疯疯癫癫的模样,她现在更讨人喜欢。姓丁的从二楼摔下后当场身亡,后来警方介入调查,证实近期的两起纵火案和一起绑架案都是他一手操纵的。”
“微博上的视频也是他上传的?”
谢舜名点点头:“沈惠洁是他的初恋,关于沈惠洁的信息,他一清二楚,所以才有了‘沈惠洁’这个神秘的博主。”
“他为什么会在市人医?”钟可情心里还是存有疑虑的,毕竟这么多天以来,贺迟一直没有出现,她真担心姓丁的不过是个饵,贺迟才是幕后真凶。
谢舜名扯了扯唇角,弹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警惕是好事,但是警惕过头可就坏事了。姓丁的也是市人医的医生,是丁宁的叔叔,他是从丁宁口中得知沈惠洁住了院,发现沈惠洁疯了之后,他有意报复季家……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情。贺迟的底细,虽然值得人怀疑,但我派人查过,贺迟和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就好。”钟可情瞬间松了一口气,似乎失去贺迟,对她来说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好。”谢舜名倨傲地摇头,“沈医生现在相当得不好。”
“嗯?”钟可情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关沈让什么事,她跟他来往又不深。
“是他助手多嘴,才害得我的助手受伤。”谢舜名脱口而出,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眼前的丫头归为自己所有。
“所以呢?”钟可情好奇地望着他。
谢舜名勾唇:“我跟他说,你现在是脑死状态,万一醒不来,就得赖着他一辈子。”
钟可情吐了吐舌头,赖谁都成,她可不敢赖着沈让一辈子。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这一间加护病房里,很快只剩下谢舜名和钟可情两个人。
虽然先前二人一直在一间办公室工作,可像现在这种情形倒是少见。一个人躺在床上,一个人坐在床边,静谧而暧昧。
偏生这个时候,谢舜名的手机响了。
“你好。”
“是我。”
“别动,我现在就回去。”
谢舜名的眉头拧成一团,对着手机那端简短的说了几句,便立马挂了电话,回头对钟可情道:“麒麟发高烧,我先回去,你一个人注意休息。”
“发高烧?”钟可情紧张起来,才五个月大的孩子,这个时候最需要小心照料着,偏生这孩子可怜,没有妈妈……
谢舜名没有理她,只是静默地起身,淡淡说了句“走了”,随即便留给他一个寂寥的身影。
钟可情盯着他的身影怔愣了好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心里头却很不是滋味儿。谢舜名抵触她的时候,她只期盼着他能同她好好说话就行,根本就没有多想有关那个孩子的事,可是不知不觉之中,她觉得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的,她就越来越在乎小麒麟的来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以至于堂堂谢少,这般上心。
钟可情嘴上不说,心里头却十分妒忌那个不知名的女人。
听说季老太太、季正刚和沈惠洁,如今正联手筹谋着季氏的复苏计划,三个人忙得焦头烂额,甚至没有时间来医院照料她。
江美琴烧伤严重,早先苏醒过来的季子姗则霸占了张小蝶,吩咐张小蝶寸步不离守在江美琴病床边上。
季家的佣人众多,但钟可情都不熟悉。老太太原本有意让李嫂来照看她,但钟可情知道,李嫂是除了张小蝶之外,另一个熟悉季子墨的人,不想被太多的人看出破绽,钟可情便婉拒了老太太的安排。
夜深人静地时候,钟可情口渴难耐,只得自己下床去楼道里倒水。
端着半杯温水,从茶水间回来的时候,钟可情隐约听到走廊里传来断断续续地啼哭声,那声音没什么底气,又辨不清男女。钟可情以为有病人出了事,连忙循着声音找去。
轻手轻脚地往返走了两趟,钟可情终于确定,那啼哭声正是从心外科的办公室里传来的。
办公室的大门紧锁着,透过玻璃窗,钟可情朝着屋内扫了一眼,心里头顿时一惊。
办公桌一侧的横排椅上,赤条条躺着三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孩子们早已冻得面色发青,而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
“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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