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哥哥,我们现在能去哪里?”银望着芥川苍白的脸色,一脸担心的问道。
芥川微微思索,沉默了片刻:“……我们去横滨!”
对,去横滨,横滨是日本在战败后割划的租界区。黑暗,混乱,动荡,不堪是这个地方的代名词。去了那里,他们两人可能会死,但是不去那里,他们一定会死。
横滨现在足够混乱,政府势力在那里不能一手遮天。只有在那里他们才会有一线生机。
“银,我们去了那里之后可能会死……”
没等芥川把话说完,银便接过话:“只要是和哥哥一起,我就不怕。哥哥,不要留我一个人。”
两人在一番商量之后,决定拿身上所有的现金去车站买两张到横滨的车票。
他们年龄虽小,但也十分聪慧。芥川家上上下下全被杀死,仅剩他们两个孩子目睹了全过程。如果被找到,那些满心只有利益的人,是不可能会顾忌他们年龄小而去放过他们的,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两兄妹现在能做的,只有依靠自己,去绝地求生,靠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他们只能靠自己,不能去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先不说是否能得到帮助,芥川想了想,如果他去找宽和久米,两人被他所连累,倒在血泊中,逐渐失去生机,这样的画面他连想都不敢想一下。
芥川银扶着哥哥,避开人群,两个人向车站移动。两个人的脚步中带着踉跄,但是一直坚定的向前走去。没有一个人回头。
两兄妹来到车站,拿钱买了车票,剩下的钱在便利店里全部用来买了食物,芥川还很有礼貌的问店员要了一张信纸和信封。
在等车的这一段时间里,芥川和银拿着食物填饱肚子,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钱了,这有可能是他们吃到的最后一顿饱餐。
芥川拿出宽送他的钢笔和问店员要的信纸和信封。忍着身体的不适,蹲在地上,趴在椅子上,在信纸上写下《罗生门》这几个字。
“大群的乌鸦不知由何处汇聚于此。昼间,无数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围绕着罗生门的鱼尾檐饰飞翔,嘴里呱嘎叫个不停。尤其在罗生门晚霞映红的天空中,一只只乌鸦明晰可辨,仿佛大幕上撒下的一把芝麻。当然,乌鸦是来啄食门上死人肉的”
芥川回想着自己在芥川家的那个晚上身处的环境,死亡笼罩着整个芥川家。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那些黑衣人就如同乌鸦一般,一点点啄食着芥川家的人肉。
“穷途末路中,只想要摆脱困厄,哪里还顾得上选择手段?挑三拣四,就只有等待饿死在墙边或路旁,或者被抬到罗生门上,像野狗一样被人丟弃。仆人的思绪在不同的路径中来去徘徊,最终撞入了逼仄的窄巷。“假定”,永远是“假定”。仆人似已肯定了所谓的不择手段。但要确认“假定”的方向,他还缺乏勇气。对于自己将要“无奈之中沦为盗匪”,他不敢做出积极的肯定。”
芥川在面对危害妹妹银生命安全的黑衣男人,他拼尽了全力,用尽了手段,最终觉醒了异能力,杀死了那个人。
他没有“假定”的方向,在当时的那个情况下他没有“如果”这个选择。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成为罗生门下的恶鬼。
就如同他小说中的主人公一般。
“仆人三下两下揪下了老妪的衣物,将踉跄的老妪-一脚踢进了死骸堆中。然后二步五步跨到楼梯口,将丝柏皮色的衣衫夹在腋下,跃人了陡梯下面的夜幕中。过了一会儿,仿佛死人般的□□老妪从死骸堆中爬起身,口中发出□□般的哪哝:火光仍未熄灭。老妪在火光中爬至楼梯口。她的白色短发倒悬梯旁,窥测着罗生门下一片黑洞洞的夜幕。
仆人的去向无人知晓。”
良知、道德与生存、性命,这之间应该如何选择?芥川好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善与恶之间,如果再加上他的妹妹银,那么他会为了自己的妹妹毫不犹豫选择成为恶人!
他自己是无所谓,善良也好,邪恶也罢,只要能让自己的妹妹好好的活下去!因为银现在是他能够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没有办法啊,所谓的善恶,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芥川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一个伪善者,是一个利己主义者……
芥川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一篇名叫《罗生门》的小说也完成了。
银看着自己哥哥笔下以他异能力命名的小说,读着里面的字句,心里深受感触。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他们两个马上就要上车了。芥川又到了便利店的店员面前,依靠自己精致而又乖巧的脸蛋,请求这位小姐帮忙把信寄出。
一个随便编出的理由,在这张乖巧的脸的衬托下,让人觉得十分真实。店员小姐也就答应。
信是寄给宽和久米的。芥川他知道,如果两位好友知道了芥川家发生的事,肯定是会来找他的。但是他不能拖累他们。
让芥川给他们写信,现在他是什么也写不出来,该写什么?写自己家破人亡?写自己和妹妹在逃亡路上?写自己现在很好?
算了吧,将这篇小说寄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电车很快就来了,芥川带着妹妹银,登上了车,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两人随之离开了东京!
未来的生活虽然会很艰难!很艰难!但是有银的陪伴,兄妹两人肯定能够相互扶持,在这个充满苦难的世间,艰难的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而芥川不知道的是:在他和妹妹转身向车站走去的那一瞬间,一位邮递员正拿着一封信站在芥川家门口。
邮递员望着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芥川宅邸,挠了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寄件人没有写他自己的地址,因此没法将信返送回去。而收件人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明显已经葬生火海了。
在邮递员拿出这封信的时候,寄信人:夏目漱石这几个大字明晃晃的写在信封上。这是芥川曾经期待万分的一封信。
而它的结局注定是湮没在邮局的犄角格拉里,不被任何人知晓。芥川可能也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份他期待万分的信,造访过他。
信迟到了一天……
芥川更不知道的是:在知道芥川家出事的时候,他的两位亲友,没有在意任何流言蜚语,没有顾忌任何危险阻碍,两人只带着满腔的真挚感情,匆匆的赶了过来。
菊池宽和久米正雄两个人的家庭身份背景都不错,脑子还聪明,在掌握大量信息后,瞬间就明白了芥川家着火的真相。
两个人心里很是焦急,他们深深地担心着芥川的安危。
一想到芥川可能被人杀死,可能葬身火海,可能……想到这些可怕的可能性,两人就眼睛开始泛酸,心口微微发疼。
为了不自己吓自己,菊池宽和久米正雄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在芥川兄妹两人搭上电车的同时,两个半大的少年慌慌张张的出了车站。在一番打听后赶到了芥川宅邸,看见的却是一片大火烧过的废墟。
他们之间错过了……
坐在电车上的兄妹两人,随着车慢慢远离东京,他们才真正放松下来。
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芥川,在此刻更加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疼痛。为了不让妹妹担心,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偏着头看着妹妹,十分谨慎地说道:“银,等我们到了横滨,就把在下身上的钢笔和胸针换成钱吧。”
“这怎么可以?那是哥哥的朋友送你的礼物啊!”银一下子红了眼睛,她十分清楚的知道,哥哥很珍惜他的两位朋友,对他们送的礼物也是小心的保管。结果现在却说换成钱,如果真的换成钱了,那哥哥得有多伤心呀?
芥川抬手摸了摸银长长的头发,眼中一片黯淡,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容:“我们现在身上没有钱了。而且横滨很危险,在下担心护不住这些东西。”
“没事的,哥哥,我们把它们还是藏起来。”银打起精神,劝说道:“而且两位哥哥要是知道你把他们的东西卖了,他们肯定会生气的。”
芥川听见这话后,笑容反而变得生动起来。“不,银,你不了解他们。如果他们知道,他们送在下的东西能帮在下度过难关。他们反而会很高兴。”
“反正到了横滨再说吧!”
其实芥川身上的三件东西,他自己也是真的都想留下来的。银的荷包,宽的钢笔,久米的胸针,他一件都不想失去!
但是在他们买完车票和食物之后,身上是真的一毛钱都没有了。他们两个小孩子,该如何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生存下去呢?
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住所,没有食物,一无所有的他们,现在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这也不怪芥川将主意打到这两件值钱的东西上。
反正宽和久米也不会生气!芥川无视心中的不舍与难过,几乎是任性的想着。
不过算了,大不了到了横滨,看看有没有什么小孩子可以做的工作,这两个东西就留着吧!
但芥川不知道的是:有些东西注定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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