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卖命的营生
酒过三巡,赵珩表示不胜酒力,不愿再喝。
冯子真也不再劝他,倒是跟他说起入冯家军的事来。
“珩兄弟,我这冯家军虽说有几分名气,但到底是我这样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渔民组织起来的。你若当真不嫌弃,今日愚兄便应允了顾副将的举荐,”
“你,赵珩,从今往后就是我冯家军的一份子了!”
“承蒙冯兄提携!”赵珩单膝跪在几案前,向主位的冯子真举爵,
“赵某愿意账下驱驰,但凭差遣。”
“好。那么愚兄丑话也要说在前头。我账下儿郎不比官军潇洒,时常刀口上舔血,马勺里捞食,端的是一桩卖命的营生!”冯子真说道这里停顿了下,他看了眼顾庸,又瞧向赵珩,
“你若怕了,现下走人,我和顾副将就当今日未曾见过你。但你若有些胆量,留了下来,那便是愿意与我冯家军的兄弟们,同生共死。今后定要一心一意,维护我大胤子民的安宁祥和。赵珩,你可听清楚了?”
“小人明白。”赵珩点头,眼神坚毅。
“好!”冯军使也恢复了先前的豪爽宽厚,眼中带了笑意和赞赏。
干了这杯酒,他和身旁的文书略一商议,当即便给赵珩安排职务,
“月余前,我军斥候小队先行前往,探查一窝水匪行踪。有位兄弟从那匪寨水门潜入,不想竟被敌人发现踪迹,最终未能全身而退。故而我这队斥候人马便缺了一名押队,不若珩兄弟,你就去补这个缺吧。”
“还不快谢谢军使!”坐在赵珩上首左位的顾庸,赶紧侧头提醒了一句。
赵珩忙不迭地拱手,“承蒙厚爱,定不辱命!”
“好!”冯子真笑道,“那便见过你的上司吧,顾庸顾训练官。”
“?”赵珩倒有些愣了。
顾庸执起酒壶往赵珩的酒爵里倒上些许,“珩弟,莫慌。为兄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呢。”
“冯家军前锋,斥候百人队训练官;冯军使账下副将,顾庸是也。”顾庸笑道,一边将赵珩的酒爵放到对方手中,一边执起自己的,举了起来,“以后就要多多仰仗珩弟了。”
“顾……训练官,”赵珩抿了一小口。他实在饮不得酒,之前已经灌了三杯了。
“唤我顾训即可。”顾庸看他这样子,伸手拍拍他的肩,“不能喝就别喝了,不用如此勉强。咱们队最好是不饮酒,以免误事。”
“好。”赵珩点头。
酒席散后,顾庸便带着赵珩,一同去送周轩出营。
“小舅舅,这,珩兄这就留下来了?”周轩看看顾庸,又看看赵珩。
他总觉得珩兄应该跟他再回龙溪县一趟,将从军之事跟家里交待清楚。毕竟这在军营少说也要待七八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留下来了,嫂子和侄子们真的不担心吗?他事先可没跟珩兄说是要入冯家军,想必珩兄也以为是在龙溪县给他找个活计吧。
“怎么,轩侄儿,你以为会很复杂吗?”顾庸看看他侄儿的样子,还以为对方对冯军使有什么误会。
“军使是个粗中有细的,你别看他长得膀大腰圆,他可不好糊弄。而且他为人中直,素来不喜油嘴滑舌偷奸耍滑之辈,像珩弟这样的人正对军使的脾性。而且你珩兄有多厉害,你也看到了,对吧!都能跟军使战个平手,可见是个有真才实料的。”
“当然,你也不用担心你珩兄的升迁,”顾庸拍拍周轩的肩,“我们冯家军虽然未被官军收归,但咱们每月拿的军饷官府倒是出了很大一部分。而且干得好的立了功的,军使也都会呈递文书给府城的知监大人,甚或直接举荐到厢兵,以后就能走上一条坦荡的武官之路。”
“小舅舅,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话说你怎么入了冯家军?”周轩看了他舅舅顾庸好几眼。
按说他外祖家家大业大,他小舅舅没必要出来拼命啊。而且他的大舅舅也在京城里当官,二姑和三姑也都嫁给了那些世家子弟,什么门路没有啊!
但原先小舅舅一向无欲无求,只想在县城里教书育人,怎地脱了那身书生的袍衫,舞刀弄枪起来了?
“我私塾里先前有个学生,觉得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还是回村里干活去了。他娶亲的时候我去观礼,结果新娘子没来,听说半道上被水寇劫去了。我那个学生想找人家拼命,后来没有回来,连尸骨都找不到。官府无能为力,厢兵的战斗力大家又不是没听说,一早就被虫蛀了。而且现在朝廷无暇顾及我们南边,老百姓伸冤无处伸去。也就只能自己拿起武器自卫了。”
顾庸提起那件事,还是非常难过,他空有家业却救不了自己的学生。
“若不是如此,我如何会想着来投奔冯军使。幸好你小舅舅我,当年考学的时候射术还行。冯子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他既能保境安民,我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一时三人都沉默了。
周轩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是个惯会斗鸡走鸟只图享乐的,如今做了掌柜,还是亲爹提拎着脑袋才去的。倒是小舅舅,原先以为他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倒没想到竟有这等气魄。
周轩的脸一时有些臊得慌。他看向别处。
倒是顾庸和赵珩说起话来,“珩弟,我听阿轩说,你已经娶妻?”
“恩。”赵珩实言相告。
“六个孩子?”顾庸也惊讶了,这赵珩明明比他小上好几岁,竟已是六个孩子的父亲。
赵珩早就见怪不怪了,他点点头,“我娶妻比较早。”
见顾庸神情有些担忧之色浮现,赵珩不解,“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顾训不妨直言相告。”
“这——”顾庸看了看赵珩,有些自责,“军使大人那话也不是吓唬你我的,干我们这个的,确实是在刀口上舔血,稍不注意就会身首异处。更何况,我们斥候还担任着极为凶险的,刺探敌人情况的任务。我们有斥候,那些海盗、山匪、贼寇等要想活命的,肯定也有类似这样职位的人员,”
“是。”赵珩附和一声。这个也不难想象。
“所以有时候我们侦查对方,或许对方也在刺探我们的情报。不论谁,都有可能被对方抓住。”顾庸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当我们被抓住的时候,如果确信无法立时脱身,那么就要立即了断自己的性命,否则就有可能泄露我军的情报。”
“……”周轩听到这,紧张地看了看赵珩。他万没想到如此凶险。完了,自己的小舅舅进去了,这下自己还把亲兄弟也送进来了!
然而赵珩却一脸平静,仿佛早已听惯了此等言语。甚或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平静。
“这我都明白。”
顾庸叹口气,“所以不瞒你说,我这斥候小队常年都是缺人的。”
“那为何?”赵珩忽然就想起了冯军使,方才和他说的话,但他略一想就明白了。那是冯军使为了提携他,故意跟他这么说的。想来押队这个职位应该不小,至少对他这个初入军营的人来说是的。
“押队相当于每个队的副手了,一般也是按照武力值,直接任命军使账下的亲信担任的。你这一来,就给你放到了这个位置,可见冯军使对你的信任。”顾庸还跟赵珩说了每个月的军饷。
听得赵珩咋舌,“每月十贯钱,两升酒?”也就是说他每月能拿到十两银子。这些东西在周轩和顾庸眼中并不那么重要,但赵珩深知十两银子的价值。
“相对而言,我们队还是最高的。当然,除了军使吩咐下来的任务,有时候我们还会跟官府衙门略有合作,帮忙查个案什么的。主要是这些海盗山贼,往往互相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很可能犯下的案子既是官府要查的,也是我们在找的线索。”顾庸跟赵珩大致解释了下。
“所以说,咱们斥候,实际上就是每天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珩弟,你既然有六个孩子……唉,早知道我应该先跟你说清楚干系的。”顾庸有些后悔。
有六个孩子,可见夫妻关系恩爱非常。他虽有一双儿女,但夫人娘家有些家底,他早在投军之前就跟夫人说清楚了。夫人也非常支持他的决定,认为大丈夫当保家卫国,为民请命。
但他早听阿轩在信中说过,赵珩父母双亡,家中没有长辈了。如此看来,也就是和妻子独自抚养六个孩子。若是出了事,他该如何跟未曾谋面的弟妹交待啊!
赵珩看到顾庸脸上的表情,终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
“顾兄,知道你看得起我赵某,才愿意做这个牵线搭桥之人。但你万不用担心,我来之前,早已想好。何况你能做得,我为何做不得?故而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再说了,我赵珩言出必行,依然已经愿意追随冯军使,必然不会反悔。”
赵珩看顾庸张张嘴还想说,伸手打断了他,“家中妻儿,我定安排好。绝不会给军使大人和顾训添麻烦的。”
“今日我想先回家一趟,待我安排好,最多两日,必来报道。不知能否应允?”
顾庸点点头,“当断则断,不受其乱”,不愧是他看好的人。赵珩,他日必成大器。
“这是应该的。你和阿轩一道回去。三日之内来此报道,即可。”
顾庸将二人送出军营。周轩和赵珩立即骑马回龙溪县。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顾庸觉得自己这小侄儿,倒是交了个值得托付一生的好友。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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