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盛会（上）
西市，杨思一路小跑来到姜氏糕点铺。
她低头抚平衣前的褶皱，待到喘匀气后，抬脚走向铺子里最里面的一处桌椅：“姑娘，来碟白糕。”
姜菱循声望去，兴奋地直点头：“哎，这就来！”
害怕被自己叔婶瞧出异常，她只将糕点端上桌，什么也没问，转身便继续在店里忙碌。
杨思捏起白糕咬下，视线扫过柜台内的夫妻二人，还是决定先将她从铺子里叫出来。
“老板，来份绿豆糕，与桌上这些一起打包，一刻后让她送去桥头的铺子。”
她把铜钱扔向柜台，轻拍姜菱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
柜台内，姜氏夫妻看到桌上那一吊钱，高兴得双眼发光。眼下生意不好，今日莫说是外送，让那姜菱上门做糕点都行！
姜婶见她还望着门口发楞，抬手就向她头顶挥去：“你这丫头，还不快去把糕点包起来！没听见客人要你一刻后送到吗？”
“磨磨蹭蹭的，去晚了被客人怪罪起来，有你好受的！”
姜菱反射性地抱住头缩成一团，对于这样的打骂早已习惯。
待到那人打够了，她才从膝盖上抬起头，小声道：“婶子莫气，我这就去送。”
迅速把桌上的糕点包进油纸，她取来细麻绳将它们捆在一块儿，拎着上面系好的绳结，快步向桥头走去。
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她提早来到桥头望向那熟悉的招牌，再低头朝铺子里瞧去：居然有这么多客人！
“菱儿姑娘，请随我来。”
早就等候在铺子外的星朗将她带至二楼雅间，合上门离去。
“蔓蔓姐，你的铺子真大！”
她提着糕点四处张望，像这样漂亮的房间，她只在福茂酒楼见过一次，那是爹娘还在世时，专为庆贺她生辰去的。
“菱儿，你最近过得可还好？”
杨思拉着她坐下，把桌上的吃食饮品往前推了推：“这些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最近我忙着铺子里的事，没能早些联系你，抱歉。”
“没关系的蔓蔓姐。”
她放下糕点，站在桌边迟迟不敢坐下：“你如今要管这么大的铺子，每天肯定很累。而且，那日你教我的法子很是有效。”
“虽然我每日还是做那些活儿，但日子却过得比之前轻松许多，他们对我的打骂也少了，谢谢蔓蔓姐。”
“真的？”杨思狐疑，她那凶狠的叔婶会如此不经吓？
“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她提起姜菱纤细的手腕，解开束带仔细查看，皮肤上除了发黑的旧伤，还真没有别的印记。
哼，原来是只敢对亲戚孩子下手的胆小鬼。
之前她还担心，对方是个不怕事的狠角色，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把救菱儿的计划提前。
“没事就好。”
她把姜菱的袖口重新束紧，往碗里夹了些菜道：“你这样瘦，可得多吃些。”
“你叔婶那也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告知他们要留你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谢谢蔓蔓姐！”在满桌美味的诱惑下，姜菱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品尝。
“菱儿，今日我把你叫出来，是想与你商量拿回铺子的法子。”
她坐在桌对面道：“过段时日就是天祝盛会，你们应该也会参加吧？”
“嗯，我们每年都参加。”姜菱咬着筷子点头，“以前爹娘在世时，我们的生意都很好。”
“这几年虽比不得往日，但也能赚不少钱，叔婶每年都指着它多赚些呢。”
既然要去，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继续给姜菱夹菜：“接下来的话，你且听着，若是有不妥或是为难之处，马上告诉我。”
“蔓蔓姐请讲。”
“盛会之前，你还是同往常一样，好好准备糕点。待开始卖糕时，再故意表现得劳累不已，做事懒散，让他们对你不满。”
“他们一开始或许会说你两句，你只管继续偷懒，等到街上人变多后，再次激怒他们。记住，一定要把事情闹大。”
她轻抚姜菱的头道：“只是，得委屈你受些苦，由着他们打骂，并大声哭泣求饶。”
“菱儿，你可愿意？”
“我愿意，只要能拿回铺子，我做什么都行！”姜菱放下碗筷承诺。
“好，我相信你能做到。”她微笑回应，“你专心吃饭吧，我先下去忙了，有什么事直接在门口叫伙计就行。”
“嗯，我记住了，谢谢蔓蔓姐！”
杨府，后院饭厅。
杨夫人正对今日送来的吃食大加赞赏：“当真是秀色可餐，没想到这回还变出这么多种口味来，倒叫我不知先吃什么好了！”
“夫人，送东西来的伙计说，得先吃最上层的蛋挞，免得放凉坏了滋味。”旁边的丫鬟把食盒摆在桌上提醒。
“好，快把它端到我面前来。”
她夹起一块蛋挞轻咬：“这是饺子皮和鸡蛋？还是烤的？”
“焦香绵软，甜甜的，不愧是杨姑娘做的吃食，我还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吃到这样的饺子皮和鸡蛋。”
“快让我尝尝旁边的牛乳，方才我就被它里面若有若无的酒香吸引，配这蛋挞吃正好。”
“是，夫人。”丫鬟把小碗周边的水渍用软帕擦净，捧到她面前。
“里面还有桂花蜜！”
她看到碗里的淡黄色，急忙用小勺刮过花蜜，与碗里的牛乳酒酿一同舀起。
“桂花清香，酒酿醉人，反而让这牛乳的腥味变淡许多，竟让我一时生出错觉，以为到了那凉爽的秋季。”
“姑姑，杨姑娘答应了！她答应了！”
门外传来杨钧欢欣的喊声：“姑姑，杨姑娘她答应了邀请，要来参加天祝盛会。”
“瞧瞧你方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明日就要与人家成亲了。”
杨夫人放下小碗起身，拿出手帕轻擦他额角的汗水，轻斥道：“好歹也是侍郎家的侄子，以后注意些！”
“姑姑教训得是，侄儿知错。”他低头小声道。
“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呆在府内，别去打扰杨姑娘。”
她坐回圆凳上，端起小碗接着饮那酒酿：“待到盛会之时，你再去帮她做些事，比你每日去铺子里瞧人家有用。”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至于能否让杨姑娘倾心，那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杨夫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院中的那株桂花树，想起当年的嫁娶之事，嘴角含笑：“毕竟，姻缘最是强求不得的。”
“是，侄儿明白。”
视线从树上转回，她看着桌前的少年轻叹，以这侄儿的性格，恐怕在杨姑娘那有苦头吃咯。
六月六，天祝节。
在这里，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已嫁妇女们的休闲盛会，她们往往与闺中密友或是夫家妯娌相约出行，丈夫们便跟在妻子身后，负责出钱出力。
杨思交代好铺子里的事项，带上星朗和阿柒一起来到桥头。
早已守候在那儿的杨钧赶忙上前：“杨姑娘早，我来帮你吧。”
“使不得，公子是贵客，又为小店准备如此好的位置，这些小事交给星朗来做便是。”
她示意星朗将车推到前面停下，朝坐在凉棚下的杨夫人行礼：“多谢夫人寻来这般好的摊位，我这就做小食让您解解暑。”
“有劳姑娘，那日你送来的小食，其他夫人们也很喜欢，都还想吃呢。”
杨夫人笑吟吟拉起她的手：“不过都被我给挡了回去，我让她们今日来这儿尝新品，顺便与你认识认识。”
“夫人们喜欢就好。您先回去歇着吧，我去整理食材，待做好了，第一个给您送来。”
她架上从系统买的改良木桶，叫来力气大的阿柒在旁边学习：“这果冰做起来非常简单，就是费劲得很，正适合你。”
“果汁都是提前榨好的，待会儿要是不够，车上也准备有水果和榨汁机，提前告诉我与星朗便是。”
说完，她就把车上花花绿绿的果汁倒进桶上的小圆孔内，快速插好竹签，不停摇晃。
冰块哗啦碰撞的声音让旁边的杨钧很是好奇：“姑娘晃动这木盖子，是要做什么吃食？”
相邻的商贩循声望来，也想瞧个稀奇。
“公子莫急，这就做好让夫人与你尝尝。”
杨思在心里默数到五十，提起竹签问：“不知夫人和公子爱吃什么水果？”
“这是，冰柱？”杨钧指着签上的东西，瞪大双眼道，“姑娘这做法实在神奇，不知可否与杨某讲明其中原理？”
“抱歉公子，此事说来话长，烦请您先告诉我夫人喜欢吃什么水果吧。”
自觉刚才说的话不够妥当，他点头应下：“是杨某唐突了，还请姑娘给我两个西瓜的。”
“无妨，请公子帮我把它们带给夫人，我还得继续做吃食，待会儿客人们就多起来了。”
她取出好几个竹签放在瓷盘里：“这些也可让夫人试试，还有丫鬟侍卫们，一并消消暑气。”
“阿柒，星朗，你们也来选两个，待会儿忙起来就没功夫了。”
“谢谢姑娘！”
三人就这么站在摊前吃了起来，毫不在意周遭的议论，反正今日她的目的并不在此，就由着他们说去吧。
悠闲咂完冰棍，杨思只觉得身心舒畅，虽然没有前世的冰棍花样多，但这纯正的果冰吃起来也不错。
“星朗，帮我把火升起来，要大。阿柒，果冰做好了直接插在车前的稻草团上，有人问你就说五文钱一个。”
她拿出提前做好的面浆和丸子，倒下半锅油，把手里的丸子裹满面浆，一个接一个滚进微热的油锅：“星朗，做这个油温很重要。”
“拿不准的时候，就用筷子蘸点面浆滴进油里，像方才那样能直接浮起就可以下丸子了。”
杨思用竹签挑着丸子，演示道：“像这样把丸子在面浆里转一圈，再从锅边轻轻扔下，等它炸至表面金黄就可以捞起，放在旁边的竹藤上沥去多余的油。”
“接着，我们再挑出几个放进小竹碟，用勺子淋上罐子里的秘制酱汁和紫菜碎，插上竹签就完成了。”
“这一碟你和阿柒分着吃吧，看好炉上的火。”
她把刚出锅的十几个装进瓷盘，码上酱汁用刀切开，走到车后的凉棚下：“夫人，公子，这是炸丸子，小心烫。”
杨夫人插起一颗，轻吹几口后缓缓咬下：“酥酥脆脆，还带着酸甜，里面的馅料不仅绵软易烂，而且多了份弹软，像极了鱼丸，还带着牛乳的香味儿。”
“姑娘，你这小食里包的到底是什么？如此丰富的味道，竟全都裹在一个小丸子里，真是奇妙极了。”
她抱着手里的托盘，大方应道：“回夫人，是切碎的小章鱼，再与土豆和圆白菜混合而成。”
“小章鱼？”
饶是吃过不少菜品的杨夫人也被惊到：“想不到除了炖汤，那东西还能这样吃，姑娘好手艺。”
“谢夫人夸奖，不过，这丸子虽好，可不能多吃。不仅容易上火，还会在脸上生出红肿小疙瘩，夫人今日吃完这几个，需再等上一两日。”
她把碟里的丸子均匀蘸上酱汁：“若是想吃了，提前让丫鬟来铺子里说一声即可。”
“我知道了，姑娘快去忙吧，估计其他夫人们也要到了。”
“是，夫人慢用。”
杨思回到餐车前，继续赶制丸子：“星朗，你负责给丸子上酱汁并装袋。记住，一袋十个，五文一袋。”
“是，姑娘。”
星朗作为老手，很快便适应了节奏，与她默契配合着。
逛街的人渐渐变多，周围原本窃窃私语的商贩们也回到各自摊位，开始吆喝起来。
杨思却一言不发，只闷头炸丸子，旁边的阿柒急了：“姑娘，再这样下去，生意都被他们抢走了！”
还没等到她开口，杨钧就带着七八个青年来到摊子前：“平日里就数你们嘴叼。”
“老规矩，今日要是有人能说出这丸子是用什么做的，我就管他七日的饭食，但是，只限在杨姑娘店里吃。”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帮我拿着！”
其中一个青年将两手的糕点交给杨钧，提起车上的袋子问：“姑娘，这袋多少钱？”
“回公子，五文。”杨思头也不抬，继续炸丸子。
这么便宜？青年朝竹篓扔下十枚铜钱，把袋里的丸子分与众人后，插起最后一个往嘴里塞：“好烫，呼呼——”
“你这样心急，肯定没吃出味儿来，真是可惜了杨姑娘做的美味。”杨钧微怒，把手里的糕点全都还与他。
另外几个青年见状，将丸子吹了又吹，这才放进口中细品。
“鱼肉？可是又不像。”
“不对，我说是鸡肉。”
“要我说，是猪肉和鸡肉。”
……
杨钧故作遗憾摇头道：“非也非也，诸位都没说对，杨姑娘在里面放的是切碎的小章鱼。”
不顾友人们惊诧的神情，他又摊手道：“愿赌服输，今日的惩罚，便是你们都得在杨姑娘这儿买两袋丸子。”
之前那个被烫到的青年发出疑问：“杨兄，你该不会是故意和自家妹妹联手，故意骗我们的吧？”
这回，一直炸丸子的杨思抬起头，笑微微道：“这位公子误会了，我并非杨公子血亲，方才那番话，还请公子莫要再说，免得坏了杨府名声。”
“不是亲戚，那为何要做这样的惩罚？真是奇怪。”青年抱着糕点。双手艰难掏着铜钱问。
“你还真是除了吃，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旁的蓝衣青年小声提醒，“这姑娘分明就是杨兄前几日跟我们提过的人，你忘了？”
他恍然大悟，使劲拍向杨钧肩膀：“原来是为了赢得佳人芳心呐！”
“杨姑娘还在这儿，你莫要胡说！”
杨钧急忙捂住他的嘴低声斥责，转头刚要道歉，却见她身旁换了人，是之前在她店里守着柜台的面具男子。
叶逸拿走星朗手里的勺子吩咐：“你去铺子里守着吧。”
“你不守着店，怎么跑这儿来了？”杨思飞速斜睨他道。
“蔓蔓如此辛苦，我岂有不来之理？”他双眼微眯，提起竹篓看向杨钧，“多谢杨公子照顾小店生意。”
杨钧颔首：“公子客气。杨姑娘厨艺了得，我做这些，不过是想与友人们分享美食，并非照顾。”
“抱歉，是我失言，多谢公子赏识。”
他收回竹篓，语气冷淡：“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公子与友人们让出摊前空位，小店还得做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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