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食祭（十九）
终究，余启明还是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他惶恐地咽了咽口水，转头之时，连动作都已然微微颤抖。
而当视线停住之时，那身影就这样映入到了视野之中。
大厅的柱子旁是已经昏倒的陈立山，这倒是没错，毕竟当晚守夜的时候，陈立山也是在昏倒之后余启明才见到的纪学文与其达成的约定。
可是此刻让余启明惶恐的是，那个正在火盆前坐着烧纸的人并不是他自己，同样的也并不是纪学文。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看身形应是和余启明有着八九成的相似，只是如此相似的身形却不管在谁的眼里，都仿若与余启明有着天差地别。
这是个鬼，肯定是。
当然，此时的余启明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见到这人影的瞬间，余启明几乎所有的神志都被拽在了对方的身上，更为令他恐惧的是，看着那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他居然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将自己的脸扯下来交给对方。
这想法让他惊恐，什么阴谋、约定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和对方就应该是一个人。
不是什么时间停留在过去，而是对方才应该是他，他则应该是那个“鬼”。
余启明越来越惶恐，他试图挣扎，逃脱，只是他连自己的身躯都找不到，又何谈控制自身的行动。他僵硬着自己的身躯，幸运的是或许没有了躯体恰好让他可以不去做这件事。
可是，他动弹不得，难道那厉鬼还不能自己行动么？
果然，余启明才刚刚燃起一丝希望，那无面的厉鬼便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虽是没有五官，余启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正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一步、一步、厉鬼在向他靠近，终究，奇迹没有发生，当恐惧攀升至顶点，那厉鬼的手掌已然贴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下一刻，他明显感觉什么东西侵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唯一的只是痛苦没有传来。
但这还重要么，那张脸就这样贴在了余启明的视线中，紧接着，无面的面孔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一瞬间，余启明的瞳孔都几乎扩散，他万万都没有想到，当那侵入到自己体内的触感出现之时，他竟见到一张嘴在那面孔之上形成。
而他自己则是脸颊都被绷得死死的，只能发出呜呜声。
那张嘴是他的！
这一刻，余启明或许终于明白何老四和陈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也只有明白了才越是让人掉进绝望的深渊，眼前的一幕岂不是说恐怕接下来在他身上发生的亦是相同的下场？
只是他又能做什么。
别说挣扎了，他都眼看着自己的一只眼睛都在加速地出现在对面的面孔之上。
而随着五官的消失，他的生命力也跟着开始流逝，不同于以往的任何经历，这一次，余启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
只是，死亡却来的无比真切。
也不知是他仅剩的一只眼看到的，还是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的，人生的过往都已如走马灯般的开始出现。
没有身躯，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出现灵魂被从体内拖出来的感受，但是他却能发觉，连自己的灵魂、意识都在朝着对面的躯体所转移。
他没有挣扎的机会了。
而且，就算是挣扎，对于余启明这样一个普通人来讲，也是必须依靠身躯才能够做出的举动。
至于他的身躯到底在哪，如今怕是也就只有陈立山还知晓。
是的，陈立山并没有昏过去，或者说，余启明所见到的陈立山压根就不是真正的陈立山。
得益于自己的意识恢复了清醒，此刻的陈立山当然还只是站在塔河小区中、诡屋门口原来的位置。
而其实余启明这么久的经历对于陈立山来讲也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怀疑让他的动作微微有些迟疑，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就只是趁着这个功夫，余启明居然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他走到了陈立山的身前，没有任何挣扎与迟疑地在就陈立山之前便直接抵达了诡屋的门口。
然后他才停下。
而如今看来，余启明之所以停下也并非是因为他自己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余启明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诡屋的门口，他没有做出半点的动作，现在看来，估计连脸上都未必会有表情。
而他的一只手则是伸到了诡屋大门的里侧。
陈立山心中有异，本来他就在怀疑何老四、陈茴等人的消失以及突然出现的诡屋就是陷阱，在余启明这般动作之下，他就更是轻易不敢做出其他的举动。
可偏偏他没有动作，周围就也同样没有出现任何的变故。
不过，厉鬼的存在一直都是客观事实。
何老四、陈茴他们的确是消失了，但是从刚刚开始，陈立山就察觉到了鬼啸声的存在。
声音在朝着他们靠近，很快，越来越快。
陈立山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但是经验告诉他，这样下去事情只会朝着更糟的方向发展。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或许余启明就是突破口也说不定。
没有确切的生路，陈立山只能做出如此的判断。
索性刚刚他也在诡屋里听到了他妻子的声音，不如赌一把，就算诡屋是假的，万一“她”的确就在诡屋之中呢。
死境亦有可能是生路。
或许是因为早就已经放弃了对活下来的执著，谁也没有料到，陈立山的下一步会迈的如此坚毅。
而正是这一步，让事情出现了谁也没有料到的变化。
深信眼前的诡屋是假的，于是，就在陈立山步子落下的刹那，陈立山眼中的诡屋发生了改变。
公寓的大楼已然存在，但是，原本的窄门却一下子消失了，余启明还停留在那里，可在他的身前，却缓缓出现了一道令人费解的黑色大门。
而在这黑色大门之上，却犹如镜子一般映出了清晰的影像。
偏偏余启明并没有在其中。
他的手臂应是被吞噬了，在接触之处，陈立山根本无法看到余启明伸入大门内部的手腕，可影像却将他照的清清楚楚，甚至不光是他，还有他身边的人影。
而那人影，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又是谁。
一时间，陈立山直接愣住了。
无论面对何种的厉鬼，陈立山都未曾像现在这般失态过，他的全身都跟着控制不住地颤抖。
内心不知是该惊喜还是无措，惊喜地或许是他真的如愿找到了“她”，但可悲的是，她出现了便意味着真的死亡。
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被抹消，好在或许是这三年的时间让陈立山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良久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要转身向身边之人拥去。
只是可悲的是，当他转过身，身旁却一个人都没有。
连鬼魂的气息都不存在。
镜像照出的居然只是幻影！
他被耍了。
短短的片刻之间，诡屋就好像跟陈立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刚刚才接受眼前的事实，便又迎来如此可笑的结果。
一时间，陈立山几近崩溃。
但是，那真的只是幻影吗？
耳畔的鬼啸声在越来越清晰，很显然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已经过来了，而就在这脚步声之中，忽而，陈立山竟听闻一道熟悉的声线又从前方的诡屋之中响起。
“来不及了，不要再管镜子里的景象，快把余启明拉开。”
陈立山惊愕地回头，所见到的不正是镜面里的景象在同他说话。
其焦急的神色、说话的语气......不是幻象，是真实的。
陈立山瞬间又愣住了。
连连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心情犹如坐在过山车上一般跌宕起伏，时至如今，他甚至都已经分不清发生这些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了。
也好在这最后一次让他完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而陈立山向来不是一个会犹豫的人。
“她”告诉他如此去做，陈立山就不会去想其他。
这一刻，陈立山的眼神变得相当严肃，他猛地就冲到了余启明的身边，双手直接就捆在了余启明的身上，试图将余启明从大门的里面拉出来。
他冷静地甚至都考虑到了由于自己的体力问题而做好了其他的准备。
而也是在同一刻，余启明所见所闻亦是有了转折点。
生命流逝的速度未改，但就在这时候，第三次猫叫声又从院外传了过来。
而这一次，这猫叫声显然也和之前两次相比有了明显的不同。
余启明一瞬间被惊醒，只可惜这猫叫声太过短暂，刚刚流逝的生命力让他根本无从听出那声音中具体有着内容。
不过，也就在这声音之后，他明显看到身前的那张恐怖的鬼脸之上浮现出了继续的惶恐与怨毒。
他一下子松开了余启明的“身体”，片刻过后，才满是不甘地从“余启明的嘴里”吐出一句磕磕绊绊的话语来。
“你觉得...我长得...像你么？”
令人奇怪的是，这本应充满了威胁的一句话，从如今这厉鬼的口中说出来竟没有半点威胁的意味，纵然是在刚刚都差点死亡的余启明听来，都只是在问询罢了。
余启明自当有些发蒙。
他倒是恢复了理智，虽然思考能力还并没有完全恢复到原本敏锐的程度，但这种一看就是陷阱的问题，他当然不必思考。
他急忙摇头否定，急切地连被封闭的嘴里也发出呜呜声。
谁知，就是这答案居然将余启明又向前推了几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直接贴在了厉鬼的脸上。
恐惧不由得再次上浮，虽然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之前的情形，但也足够让余启明被吓得够呛。
而且，他明显看到厉鬼的嘴角浮现出几许得意的神色。
不安渐渐围了上来，而这时，厉鬼又接着问道：“你想要...回到过去么...你还没有失去身份的时候。”
此话一出，余启明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他虽是知晓这次任务里的厉鬼能够看到他的回忆，但也万万没想到鬼魂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来。
这是陷阱么？
如果单纯从任务的角度来看，的确可能，但是想到刚刚厉鬼的反应，余启明又犹豫了。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再次拒绝了又会发生什么事，而且，更不知道是否还有第三个问题。
而且，他也当然愿意相信有穿梭时间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真的可以，或许他可以找回自己失去的身份，甚至都不再与诡屋有半点的瓜葛。
侥幸心理在作祟，这诱惑实在太强了，强到甚至让余启明以为自己可能会得到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没有拒绝，只是，也同样没有做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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