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险一刻
沙盘前,李修宁眼神深沉,思绪放空,呆呆地望着眼前大打出手的几位大汉。
将军果然所料不错,这群汉子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杀,当着她的面也毫无顾忌,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嘴上骂骂咧咧,没有片刻是干净的。
不堪入目,不堪入耳!用尽她身为皇室宗亲的涵养听了半天,李修宁听懂了,他们在为行军路线争吵,几个人意见不一,大军即将到达争议地点大盘山,时间紧迫,必须要争出一个长短来。
“好了,差不多了,你叫他们停手,注意眼神凶狠一些,语气严厉一些。”
李修宁努力调整表情和声音,大喝一声:“住手!”
话音落下,副将、幕僚、虞候一屋子加起来十六个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转移视线。
李修宁被众人盯得心头发慌,按照安如意的指示一字一句把她早已想好的作战路线与众人说清楚。
“大盘山地势险要,偏偏横亘在出境应敌的必经之路上,若是绕过去,至少要多花半个月的时间,且大盘山两侧是匈奴和左奚的地盘,说不准有伏兵潜藏,兵贵神速,与其如此,不如单刀直入,全速行军翻越大盘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络腮胡汉子立即反对:“将军,大盘山不仅仅是地势险要,属下这两日观察天气,发现可能很快便要再次下雪了,届时气候极为恶劣,山上还有雪狼成群结队地出没,它们的杀伤力绝不亚于一队骑兵,下雪后狼群能吃的东西更少,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了……”
打仗从不是天子一声令下如此简单,兵马、粮草、天时、地利还有人和,种种因素都可能对胜负造成不可预料的影响,大渊兵强马壮,可是对上阴晴不定的天气和难说利弊的地形,也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以弱胜强、逆风翻盘的事写满了史册,可不止是大渊将士的专属,战败的后果他们谁都承担不起。
络腮胡汉子的担忧不无道理,直走和绕道走各自有利有弊,这个决定至关重要,很可能关乎成败,这也是为何大军出发至今,快走到大盘山脚还未确定最终路线的原因。
安如意拍板定论,她打算直走,冒险翻山。
其实走到此处,众人隐隐约约都明白安如意最后的选择,吵归吵,一旦将军做出决定,他们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欣然领命。在大山中急行军难上加难,众人围绕在沙盘前各抒己见,安如意早已把大军的行军路线、速度几何、何时走何时停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细致到对70余营一一安排,再依据众人的看法补充一些细节,布置好任务,好不容易议事结束,便将其他人都撵走,瘫坐在阔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火头营送来午饭,菜是一荤一素,米饭则是粗娘,李修宁吃惯了玉盘珍馐,这等粗劣的饭菜实在有些难以下咽,可是吃不饱没有力气,她不得不勉强自己都吃干净,一顿午饭用得与受刑一般,一边感慨着世事变幻,人生无常,郡主也难保不会有吃糠咽菜的一天。
距离约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两刻钟,营帐里待着太闷,李修宁想出去透透气,安如意也鼓励她:“去吧,方才你表现很好,并未露出任何马脚,多出去走一走,熟悉一下行军环境,不知这种境况会持续多久,以防万一,你要开始学习适应领兵打仗这件事。”
李修宁深以为然,点点头,掀开帘帐走出去。
“对了,昨夜你可曾做梦?”
李修宁点点头:“养善楼常年点燃安神香,是母亲特意找擅长制香的大夫配的方子,我以前很少做梦,这两日不知怎的,总是做梦,可是一觉醒来,又不记得梦中情形。”
“我想你或许不是忽然变成了我或者记忆错乱,而是我们两个彼此灵魂互换。”
大军营帐不远处是密林,李修宁不敢往深处走,便沿着林边漫无目的地散步消食,听到安如意的推测,她又惊又喜:“真的吗?”
“我也不确定,你可以再努力回想一下这两日做的梦,看是否有一些痕迹。”
李修宁一边走一边想,用力拍打脑袋,忽然想起了一段模糊不明的梦境。她在劝说一个即将发怒的女子不要冲动,当时大约很伤心,声音都哭得嘶哑了,周围的景色很是熟悉,等等,是静安公主府!
如此说来,安将军与她的境况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躯体未变,内里却互换了灵魂,而且会以梦境这种形式回到本尊身边!
苍天,为什么她只能记起来这可怜的一星半点?担忧王府情况,李修宁着急地问:“如果是真的,我变成你,你也变成了我,那这两日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安如意只能再次抱歉:“梦里梦外的记忆无法联通,只有一些很模糊的印象,等过两日看看你我是否能加深记忆再说,别着急,荣王府风平浪静多年,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大将军的安慰很有效果,李修宁心想说得没错,荣王府这些年来平静得很,两天而已,肯定不会出事,便放下心,抬头一看,她走得远了,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士兵的吵闹声。
大军即将出发,他们在做什么呢?
李修宁好奇地走过去,探出头看,不看不要紧,一看瞳孔骤缩,心脏骤停,几乎晕厥。一群赤身裸体的汉子在水潭边洗完澡,正嘻嘻哈哈地互相比试拳脚,你来我往间满是或白或黑的刺目颜色,看到将军驾临,兵士们一瞬慌乱后恢复如常,甚至还有一个胆大的问:“过了此地,我等往后再没有空闲可歇,不知将军可有时间指点一二?”
没有时间!李修宁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用尽全力维持住将军该有的神情,高冷威严道:“大军即将开拔,你们还在胡闹,还不速速回营,若是耽误了行军,当心军法伺候。”
安如意待下宽和,但治军极严,因此听到将军发话,众兵士再不敢驻留原地,纷纷拿起放在一边的衣甲遁走。
等到一个个走得精光,李修宁高高悬起来的心才安然放下,她趁无人注意擦了擦额角细汗,想到方才所见,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真是想不明白同为女子的安大将军是如何忍受这一切的!
心声太过于强烈,安如意听到,平淡地回复:“军中都是糙汉,你习惯便好。”
习惯?给她一百年也习惯不了!
再不走迟到的人便是她,李修宁视线瞥过深碧色的水潭,忽然发现潭水中还藏了一个人,他从头至脚未着寸缕,白花花的……
眼前一黑,李修宁受不了刺激,彻底晕倒过去。
“娘子?郡主?李修宁!”
“将军?将军醒醒!”
远远近近的呼喊声围在耳边,不知是谁掐她鼻下人中,力道十足,一点点疼便彻底唤醒李修宁,她忍痛睁开眼睛,身边一大圈人,掐她人中的汉子面熟,正是昨晚与她同塌而眠的其中一位,见她醒了,惊喜不已,关切道:“大战在即,将军连日操劳,竟然累得晕倒了,身体怕不是出了什么毛病,此番必须好好检查,彭壮去找军医了,人马上就到。”
什么?军医??!
不行,万万不行!将军的女子身份瞒得天衣无缝,军医一来检查身体,岂不是全部露馅了?
李修宁立即推开众人支撑站起来,冷脸拒绝看诊:“是昨夜喝的酒后劲太大,我身体从来康建,哪里会生病?军医大可不必,都散了,时间不早,收拾收拾,立即向大盘山出发。”
副将崔有金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他年纪大,资历老,不打仗时,看安如意便如看自家晚辈一般,当即反驳道:“是人哪有不生病的,往年将军仗着身体好从未叫过军医,不知落下多少暗疾,如今都当着大家伙的的面晕倒了,还不肯就医,好好好,那你把衣裳脱了,我粗通一些医理,好歹看看你身上的旧伤。”
李修宁吓得魂飞天外,还不如叫军医呢!
她一面防备有人突袭扒衣,一面绞尽脑汁找借口,可惜看到岑桑在一边,满脑子都是浆糊,找不出什么好借口,只能向安如意紧急求助:“将军救命!”
安如意一点也担心本尊的处境,反而好整以暇,不知是否看出什么,声音有些取笑的意思:“郡主,为将者要谨记三不乱,坐怀不乱,临危不乱,方寸不乱,你还差得远呢。不管遇到何事,一定要镇定,慌乱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李修宁受教,可是她一看到岑桑的脸,脑子便自动进水,她也没有办法啊!
安如意放李修宁一条生路:“告诉他碧玺快回来了,没有人会再多嘴。”
不知碧玺是谁,李修宁也顾不上刨根问底了,连忙宣布这个消息。听到碧玺的名字,好几个人变了脸色,果然不再提看病之事。
李修宁溜之大吉,跟随渐次动身的各营兵士向前赶路。岑桑从身后追上来,他保持与李修宁半尺的距离,并肩向前行走,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程。
岑桑忽然道:“昨夜未有机会,某许久未曾与人把酒畅谈了,将军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对我说的话吗?”
他一靠近,李修宁浑身难受,满脑子都是过去的记忆,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曾经李修宁发过誓,再见面时,她要微笑对故人说,好久不见,她婚事已定,对方是西京有名有姓的公侯子弟,旁人都说他们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她不等了,抱歉。
等了两年,等不来一封书信,等不来只言片语。李修宁幡然醒悟,啊,原来阿灼说的是真的,这个人在骗她,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说什么功成名就后便回来求亲,满嘴谎言。
她居然喜欢过这样一个没有心的骗子。
“将军?”
李修宁回过神,沉浸在往事中的思绪收回来,她淡淡一笑,懒得看岑桑的神色:“当然记得,我说你面如春阳,心似黑塘,里面藏污纳垢,不知有多少阴暗心思,是个不可信的人。”
岑桑微微挑眉,浅笑再问:“为河东军效命至今,不知将军是否对在下的印象有所改观?”
安如意轻嗤,对李修宁道:“未曾。我看人,从未看走过眼,不过你不要和他说实话,此子聪慧过人,不能让他猜出来你何时说真话何时说假话,在他面前,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不可松懈。”
李修宁对岑桑微笑,满嘴谎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用你,提拔你,便始终信你。”
曾经她不屑于说谎,以后她一定好好学习,以期早日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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