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云晚白气急之下, 第一反应就是——
拽着他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
之所以拽着他的胳膊,是因为重雪照那个位置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云晚白不拉着他,只要一点力就能把他给推下,指不定还能在地上滚几圈。
云晚白下意识就这么做了,也没考虑什么更深的原因。
重雪照也被她只推了两次就推醒了,忽的转了过来,凤眸半睁半阖地道:“团团……怎么了?”
说着,他就下意识想蹭过来,但被眼疾手快的云晚白面无表情地阻止了,道:“尊上你干什么,不许过来。”
少年眼睛还没睁开,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委屈地哼唧了两声,又朝云晚白的方向靠了过来。
云晚白力气远没他大,很快又被逼到了角落中。
眼看着她又回到了这个昨晚熟悉的位置,云晚白把脸都给气红了,想都没想,叫道:“重雪照!”
可能是被人叫了大名,重雪照终于清醒了,睁开了眼睛。
他凤眸中还带着一点残余的困意,迷茫地看向云晚白,道:“……怎么了,团团你喊我做什么?”
这时,云晚白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不由暗中懊恼。她咬了咬下唇,先发制人地道:“尊上,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昨天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重雪照果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身体旋即僵住,心虚地避开了云晚白的目光,道:“那不是因为……因为昨晚有意外发生吗。”
“什么意外?”云晚白蹙了蹙眉,问道。
话音刚落,她就隐约想起了什么——
昨天晚上,好像确实有哪里不对。
她睡得半梦半醒间,似乎感到了一阵寒意,一直杵在她旁边。
这么久了,云晚白也有经验了,知道重雪照应该是又犯病了,自己找了过来。
但是——就算他犯病找过来了,也不能跑到她床上来吧,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
云晚白这样想着想着,心里又再度充满了起底气,一双桃花眼直视着重雪照,道:“尊上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雪照看了过来,他右颊上还残留了一点睡出来的压痕,鬓发也有些散乱,看着一点都不危险,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刚刚睡醒的俊秀少年郎。
他纤长浓密的睫羽上下呼扇了几下,不安地颤动着,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我昨天晚上太困了吧。”
“于是来找你之后就睡着了……”
云晚白:“……”
云晚白有点不信,但想起她刚才看到的重雪照委委屈屈只睡一点点床沿的画面,心头上涌的怒火莫名就消散了些许。
云晚白沉默片刻,道:“那尊上,你下次不许这样了。以后你恢复好了之后,就直接回去吧。”
重雪照抬眸瞅了她一眼,见她没生气,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乖巧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但愿如此吧。云晚白心情复杂,她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小声嘟囔道:“尊上,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还记得,她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重雪照就因为拽了一下她的衣领,嫌弃地拿帕子擦了多久的手,最后连帕子都不要了。
还有,初见那天晚上,他突然犯病,半夜跑过来抱她,结果被云晚白发现了。重雪照当即恼羞成怒地把她给打晕了。
第二天,云晚白还瞧见重雪照湿漉漉地出现了,那时候她不知道,后来才明白——
重雪照这个家伙,从来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碰他,别人但凡碰他一点,他就会厌恶到了极点。
所以他之前每一次迫不得已抱她,都会去沐浴冲洗。
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云晚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去刻意沐浴冲洗了。
云晚白犹自出神思索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时候,重雪照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声道:“……你也跟之前不一样了。”
云晚白骤然回神,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我哪里不一样了?”
重雪照瞅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云晚白:“……”摇头是几个意思?
云晚白朝他微笑了一下,眼眸弯弯,笑盈盈地道:“尊上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到底哪里跟之前不同了?”
重雪照又瞅了她一眼,一双漆黑的凤眸似乎在端详她的神情,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云晚白本来不怎么想知道的,但被他这样一搞,好奇心顿时给勾起来了,便又问了一遍。
最后重雪照还是没有妥协,不管云晚白怎么问,只从他嘴里得到了一句——我不说,说了你就要生气了。
云晚白:“……”她看起来像是那么爱生气的人吗?
重雪照要到前面的殿中去处理事务了,便从云晚白的小床上下来,准备收拾收拾走了。
他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少女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脸颊仍有些气鼓鼓的,似乎还在因为他没有告诉她答案而不高兴。
金黄的阳光自窗棂洒了进来,落在她睡乱了的头发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显得毛茸茸的。
云晚白头顶上还有一根翘起来的呆毛,衬上她微鼓的脸颊,看着更可爱了。
重雪照手有点痒了,特别想捏上那么一把。
他看着莫名想笑,但重雪照知道,他现在要是笑出来,肯定会被云晚白看见,便收回了目光。
重雪照转过了身,背对着云晚白,唇角勾了起来。
其实他已经回答她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之前可从来没有像这样跟他生过气。
以前不管他怎么说,她都会微笑地面对他,似乎只会说:好的尊上。
但现在,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会跟他生气了,使小性子。有时候云晚白还会以为他看不到,会偷偷地瞪他几眼。
重雪照却一点都不觉得冒犯,甚至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高兴,有点……雀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是不是能证明——
她已经慢慢把他当做朋友了。
重雪照临了要走的时候,又朝云晚白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还裹着被子待在床上,眼神有几分空洞,似乎正在发呆。
重雪照刻意绕到了云晚白跟前,道:“都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云晚白的发呆被他给打断了,有点不爽,瞅了他一眼,莫名地道:“我起来干什么?”
她又不像他一样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务。她每天也就喂喂兔子,做做饭,修炼一下,其余的就没旁的事情了。
云晚白觉得自己今天遭受了太大的“打击”,便更加心安理得地赖起床来了。
重雪照被她问的卡了壳,仔细一想,她确实也没什么事做。
重雪照想了想,道:“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前面,我处理事务的时候就跟着我。”
“……”云晚白道,“算了吧。”
他们魔族一贯不怎么瞧得起人族,从之前昝晨对她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她现在要是跟着重雪照一起去前面,那绝对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重雪照有点失望,但也没问她为什么,隐约明白几分她的顾虑,便道:“那好吧,我走了。”
云晚白头都未抬,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道:“尊上再见。”
明明她这态度已经称得上是敷衍了,但重雪照也没生气,反而唇角翘了起来,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他踏出殿门之后,又想起了一件事。
他心道:还好他早上醒的比团团早,及时缩到了床边。
不然——
要是被她醒来发现,他一直抱着她,估计又要生气了。
重雪照有预感,她一定会生大气。
可能要哄很久才能哄好的,大气。
……
耀明城,是玄光派下附属的城池,也是离玄光派最近的城池。
这届玄关派自各地选拔而来的弟子在经过千里迢迢的赶路后,一般也是先来到这座城内稍作休整一番,再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去玄光派。
计明沁自然也来到了这座城里。
她自暗诀城中一路赶来,也丝毫不改骄纵的个性,随身携带了几个侍女,还有一干侍从。
他们一行人直接便住在了耀明城中最豪华的客栈中。
住进上房,待身边的人都退下之后,计明沁第一件事便是摘下脸上厚重的面纱,拿出了镜子,朝镜中看了过去。
但,她一看清她左脸上那一道越来越明显,甚至开始流脓溃烂,却始终无法好转的爪痕时,尽管心中早有预料,计明沁的脸色还是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自从那一日,她被云晚白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弄伤了之后,脸上的伤口便一直没有愈合,甚至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还在暗诀城的时候,计槐帮她找了无数名医,不光暗绝城内的,暗诀城外附近几座城池中的医师都被他请了过来,只为能治好她面上的伤。
但是,不管花了多少灵石,用了多么名贵的药,她脸上的这道爪痕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愈加严重了起来。
计明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恨云晚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五马分尸。
若不是她清楚这个贱人早早就送给那位魔尊,如今估计已经在魔族军营中自生自灭了。她早就派人去把云晚白给抓回来,定要把她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玄光派规定的入门时间了,虽说计明沁的脸还没有好,但还是不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名额,咬牙踏上了去玄光派的路。
临走前,计槐也安慰她,他说这大陆上的能人异士层出不穷,等计明沁到了玄光派,入了门。玄光派毕竟是第一门派,只要她成功拜哪位长老为师,她的脸定会被治好的。
计明沁被这话安慰了不少,便带上了面纱离开了家,一路上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脸。
但经过了这么多次失败,计明沁潜意识里其实也有些不敢相信了。
她不确定自己的脸能不能真的被治好,甚至感觉——
这道丑陋的爪痕,极有可能要伴随她一辈子。
而她的脸也就毁了。
“不……不可能的!我的脸一定能被治好的!”计明沁骤然回神,一把将镜子摔了出去。
镜子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同时响起了计明沁她略有些疯癫的低语,她道:“我的脸一定能好,一定能被治好的……”
“只要我成功拜入玄关派,我的脸就一定能回来!”
“云晚白……而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用你的名额拜入仙门。”计明沁突然大笑了起来,畅快地道,“你就只能待在魔域的军营中,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甚至指不定哪一天就死在哪个魔兵的身下!”
计明沁这样发泄了一通后,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又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门外的侍女在听到房内逐渐安静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道:“小姐,您现在用膳吗?”
闻言,计明沁立马拿起面纱带了起来,牢牢地遮住了自己的脸,冷声道:“你端进来吧。”
侍女在门外应了一声,很快推门而入,把饭菜都摆在了桌上,然后便迅速的离开了。
自从计明沁的脸毁了之后,她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让人侍奉在一旁。
她盯着侍女走出房门之后,才把自己的面纱取了下来。
用膳的过程中,计明沁每次张开嘴吞咽时都会牵扯到左颊上的伤口,每一次疼痛都让她对云晚白的恨意又浓了几分。
就在计明沁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整个房间突然阴暗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从窗外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浓重的黑暗。
计明沁这才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倏然站了起来,房间中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妇人的声音慵懒妩媚,却又含了一丝警告道:“云晚白,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配合一下。”
计明沁攥紧了拳头,慢慢地坐了下去,警惕地道:“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云婉晴和赵夫人的身影渐渐自房内浮现了出来,她们两人都带着幕篱,防止面容暴露在人前。
赵夫人冷笑道:“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起了这个名字吧。”
计明沁惊疑不定地望着她们,下意识开口道:“这个名字怎么了?你……你们跟她有仇吗?”
话刚出口,计明沁便自觉失言,目光微微有些闪烁,低下了头。
赵夫人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一旁的云婉晴反应过来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计明沁目光闪烁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的方向小幅度地移动着,试图去叫外面的人。
云婉晴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淡淡地道:“你不用挣扎了,没有我们的允许,你是出不去这个门的。”
计明沁才不管她在说什么,闻言不管不顾地朝门冲了过去,结果直接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弹开了。
她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没能爬起来,咬牙道:“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云婉晴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目光自上而下凝视着她,居高临下地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名字难不成——”
她顿了顿,眼眸中带了几分审视,道:“难不成……你根本不是云晚白。”
计明沁还等着用云晚白的名字进入玄光派,自然不可能自曝出来,只凶狠地看着她道:“我不是云晚白,难道你是云晚白吗?我就是云晚白!”
她这般心虚强撑的态度更加坐实了云婉晴的猜想,她讽刺一笑,徐徐道:“好,既然你就是云晚白,那我们就是和你有仇,今日你就必须死在这里。”
说着,赵夫人也从旁走了过来,威压尽数自她身上漫开。她虽然天赋不高,但也修炼了这么多年,在云家灵宝丹药的喂养下也硬生生达到了金丹修为。
计明沁不过是一介练气,在金丹修为的威压下,几近要喘不过气来,当即面色苍白,眼看着赵夫人要扬起手来给她一击。
计明沁终于熬不住了,大叫道:“……我不是云晚白,你们找错人了!”
云婉晴和赵夫人对视一眼,目光凝重。
云婉晴深吸了一口气,袖袍中的手都有些发抖,她冷声道:“那你究竟是谁?真正云晚白又去了哪里?”
赵夫人身上的威压收回去了,计明沁终于能喘过气来了,她恐惧的朝后面缩了一段距离,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找云晚白干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是云晚白,她应当已经死了……”
“……应该?”云婉晴柳眉紧皱,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眼看着赵夫人又要抬起手来,计明沁立马惊慌失措地道:“魔域!她被我爹献给了那位魔尊大人,现在已经在魔域的军营里了,我估计她早就死了!”
“你们要找她报仇就去魔域找,我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被你爹?”云婉晴精准地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又转头跟赵夫人对视了一眼。她淡淡地道:“娘,我们不要再跟她废话了,您直接动手吧。”
计明沁还以为她是要叫赵夫人直接把她杀了,立马尖叫了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赵夫人捂着耳朵,烦的要死,直接挥手将计明沁打晕了过去。
云婉晴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狠,她道:“娘,您直接使用搜魂术吧。”
赵夫人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睛念了一段咒语,淡淡的黑光自她手上浮现,旋即钻进了地面上晕倒的计明沁头中。
很快,一幕幕画面倏然自半空中浮现了出来。
赵夫人闭着眼睛操控着这一切,突然她面色一变,不敢置信地道:“……她竟然还真的活着!”
闻言,云婉晴拳头紧握,死死地盯紧了半空中的画面。
——一个白衣少女旋即出现在了画面中。
那少女生得极美,正在排队等待检测,赫然就是云晚白。
云婉晴盯着那张脸,一颗心朝下沉了下去。
错不了了,就这张脸,乍一看就和秋陵烟有几分相似。更别说那双桃花眼,活脱脱的就是第二个秋陵烟。她绝对是云晚白!
云婉晴指甲深陷入肉中,鲜血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但她却根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双眼始终盯紧了画面中的白衣少女。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少女检测出了天级灵根,当即被玄光派的弟子递上了玉牌。
……天灵根?!
凭什么?凭什么她只是地灵根!而她云晚白竟然会是天灵根!
云婉晴一时间脑子嗡嗡作响,她难以想象,如果云晚白真的回来了,以她的天赋,一旦他入了玄光派,又回到了云家,届时所有的资源都会向她倾斜。
而她呢?她将面临怎么样的境地?!
云婉晴脑子一片空白,眉眼间尽是痛苦和无尽的恐慌。
她根本无法想象,云晚白一旦回来了,她不仅会失去云家嫡小姐的身份,而且,她还会正大光明的和大师兄,衡家的嫡子在一起,嫁去衡家成为衡夫人。
甚至……以她的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极灵根的天赋,她的师父说不定会收云晚白为徒,到时候指不定……指不定她就成了下一任掌门。
云婉晴越想心下越是恐惧,鲜血滴滴嗒嗒地自她的指尖滑落,掉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小滩。
半空中的场景还在不停的流转,眼看着白衣少女被捆进了城主府,云婉晴瞳孔骤缩。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云晚白的名额被夺走,人即将被送去魔域,面临她的可能是军营中的无数魔将魔兵。
虽然极为不耻,但那一瞬间,云婉晴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倒是非常希望云晚白能熬不下去,尽早自杀。
云婉晴咬紧了下唇,垂眸看着地上晕倒不省人事的计明沁,神色一时有些莫名。
这时,赵夫人也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云婉晴掌中的鲜血,连声惊呼地道:“婉婉,你这是怎么了?!”
云婉晴自思绪中猛然回神,松开了牙齿,下唇上是深深的齿痕。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恍然感觉到了自左手中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疼痛。
云婉晴却没有看自己的左手一眼,而是看向了赵夫人,眼眸中有着一丝狠意。
她指了指地上的计明沁,冷声道:“娘,我有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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