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除夕守岁（二）

夜色深沉。
  楚时遇抱着在他怀中抽噎着睡过去的唐棠，他心里一片茫然，他很想问棠儿说的那个人是谁，可是不知如何开口。
  小几上的红烛燃了一小半，他的理智渐渐回拢，棠儿如今才十五岁，  他还有很多时间......
  “哥哥......”唐棠呢喃着。
  “小棠儿说什么？”楚时遇附耳过去，等了许久却没了动静，他将人抱回榻上，盖好被子放下帐帘，起身出了屋。
  他站在屋檐下伸了个懒腰，虽然早已入夜，他却毫无睡意。
  让人取来一壶酒，楚时遇纵身跃上屋顶，侧身躺在瓦片上，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拎着酒壶，看着天边闪耀的星辰，想起初见唐棠的场景。
  那时候他初到北凉京都，身上的银钱用完了，身边没有熟人，身份不好使，即便有张俊美容颜，也不能当饭吃。
  他倒不羁，随便寻了个街头学人卖艺，摆了个盘子舞剑。
  一连舞了三天，看的人多，打赏的银钱却很少，他收了剑，捡起盘子里的铜板要走。
  一个小少年跳出来，“这儿是城西，你在这儿卖艺，怎么会有人给钱。你该去城东，那里是京中权贵最集中的地方，打赏丰厚。”
  他摇摇头，他要快意江湖，打算离开了。
  少年以为他不敢去，拉住他手臂，“走吧，不怕！我罩着你！”
  他以为少年是哪家权贵子弟，有些好奇，便跟着去了。
  在城东舞了一会儿剑，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路边，来接小少年，小少年笑嘻嘻与他告别，跳上马车。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面容，看上去像是少年的家人，他微笑行礼，车帘放下，马车却迟迟不动。
  车后的侍卫拿出一大盘银锭，邀他一同回府。
  他好奇少年的身份，又为何要给他那么多银子，便跟着马车走了。
  进了一个大院子，侍从上前引路，伺候他沐浴梳洗，让他住在一个雅致华美的屋子里。
  他熟悉权贵之家那一套，也没说什么，就等着主人家召见。
  住了好几日，他在院中闲逛时，终于再见到了小少年，还有那个绝美的少女……他也终于知道他的新身份——北凉宁安公主身边新的一位侍君。
  他错愕，忍不住哈哈大笑，这身份……如果皇兄知道，会笑死吧！！怎么就阴差阳错到了这一步？！
  少年起身离开，神色淡漠冰冷，他想解释，少年却不搭理他。
  他寻了个机会，溜进少年院中，却见那个初见时热情开朗的小少年独自坐在屋顶上看月亮......
  明明初见时清亮明媚的双眼，在月光下却是一片晦暗沉寂......那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曾经烙在他自己眼底，经年不散的阴郁......
  快意江湖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他留在了公主府......
  楚时遇仰头饮下壶里的酒，这样也算陪棠儿守岁了吧。
  暖阁里，楚时遇和唐棠走后，罗希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以后可不能轻易心软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原谙送殿下回屋。”原谙起身，躬身欲扶她。
  罗希摆摆手，起身道，“有莫保他们在，你回吧。”
  “不一样，我送殿下。”原谙坚持道。
  罗希看他一眼，有些奇怪，殿下在时，没见他这么殷勤，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为何不出府，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原某无处可去，也无人相依，在哪儿都没什么区别。”原谙淡笑一下，“再说，还有哪儿比待在殿下身边舒服？”
  有人保护，有人伺候，吃穿用度都是顶级的，殿下要求也不高，以往会让他弹弹琴，说说话……后来直接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很自由很自在，再没有比殿下身边更好的去处了。
  即便现在的殿下似乎……但有什么关系，他自己觉得舒坦就好。
  无处可去，无人相依......罗希一怔，这不正是她从前的日子吗？孤身一人四处游荡，不知何去何从，被人欺压，遭人羞辱践踏……
  若非遇到将军，她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查过几位侍君的资料，这位原谙公子是北凉国子监祭酒原鹏之子，虽然样貌俊美又天生聪颖，但因着他庶子的身份，从小没被父亲正眼看过，活得小心翼翼，依旧遭嫡母打压欺辱。
  入书院后他不断努力，以为自己终有一日能得家族看重。好不容易初露头角，没想到等来的不是父亲的重视，而是一次又一次的陷害和污蔑。
  直到他愤而离家，原鹏也不曾问过一句。
  他开始浪荡不羁，醉酒闹事，以为坏了原家的名声，父亲会来找他算账，结果，等来的只有下人送来的，盖着家族印章，有父亲亲笔签名的一纸文书，将他从原家除名。
  他微笑着接下文书，转身走到了公主府门口，请守门侍卫进去通传，他想入府伺候殿下。
  经过重重检查，蒙酋侍卫长将他带到了殿下跟前，殿下点了头，自此他便留在了公主府……
  这里的日子比他曾经在原家的好了上百倍，没有冷眼没有陷害，更不用在衣食用度上提心吊胆，担心里面藏了莫名其妙的药粉毒物……
  罗希转身看他，“到了。你回吧。”
  “是，原谙退下了。殿下好生歇息，愿殿下新的一年平安喜乐，万事顺遂。”原谙躬身退下。
  罗希看着他俊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转头看向莫保，“明日有何安排？”
  “回殿下，眼下不在京中，无需进宫请安。明日除了给几位公子发压岁荷包，并无其他仪程了。殿下可有何想去之处？”
  压岁荷包？罗希无言。
  除了那位唐公子，其他几位侍君都比殿下年长，殿下还给他们发压岁钱？！看来殿下从前着实挺宠他们的……
  “明儿的压岁荷包你送过去就是，勿要扰我。”罗希摆摆手，远离了京都，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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