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喜服
“你是说……”宋沅瞪大了眼睛，”屯私兵？“
夜色渐浓，月光洒落在清冷的房间里，宋沅洁白的侧脸掩映在月光中，一缕秀发不听话地散落下来，垂在了耳侧，她整个人如同不小心降临凡间的仙子般，让人心生悸动。
五年前，宋沅就是京城最出名的美人，若不是早早与江瑜定下了婚约，势必来求亲的人会将宋府的门槛也给踏破了。
江瑜心念一动，已经伸出了手去。
宋沅不自觉地朝旁边一躲。
这下意识的动作让江瑜的眸色深了深，还是固执地将宋沅耳侧那缕不听话的头发轻柔地拨到了耳后。
这一动作让宋沅如梦初醒。
她连忙站起身来，点燃了蜡烛。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江瑜的脸。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临关城呢？”宋沅连忙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这话一问出口，她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是临关城？
因为它地理位置隐蔽，有着三面天然的屏障，周围群山林立，适合隐藏，也适合管控。
江瑜轻轻笑了一声，宋沅的耳尖蓦然红了起来。
“这件事非同小可，在确认之前不要声张。”江瑜正色道。
宋沅点了点头：“但这件事如何能和当年的案子扯上关系？”
江瑜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如我们所想，那他的那些兵是从哪儿来的？”
“私兵难养，若不是外家掌控兵权借机抽调兵士，或者是借着灾年征兵的名义囤积私兵，任何征集私兵的行为都像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一样。”江瑜缓缓说道，“若不是如此，那些兵是哪来的？”
“又是要多少兵，需要扣下建设一整座城的救济银两，才勉强养得起？”
听了江瑜的话，宋沅只觉得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军队，正悄无声息地驻扎在距离京城不远的临关城，在无数寂静的黑夜中睁着幽暗的双眸，注视着夜夜笙箫灯火通明的临关城。
“你是说，当年先皇后的外家上交兵权，我的父亲接替，我父亲死后……”宋沅说着，突然噤了声。
当年镇北将军府死的蹊跷，许多效忠先皇后外家的士兵对此仍然存疑，因为是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当初朝廷在处理兵权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
有很多兵士不满朝廷对这件事的处理，离开了军队。
难道她父亲的死，是这场灾难的开端吗？
江瑜像是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安慰道：“一切还未明朗，而且就算真的如你所想，那只能说明镇北将军府的灭门也在那些人的算计之中。”
这该是多大的一盘棋啊。
先皇后暴毙宫中，本以为先皇后的外家应当力求知道独女去世的真相，但是没想到他们却悄无声息地上交了兵权，不但没有丝毫的埋怨，甚至连女儿的葬礼都没有亲自参加。
皇上为了安抚先皇后的外家，将兵权交给了他们的门徒，也就是宋沅的父亲宋昭。同时，也是借此将他拘在了京城。
空有兵权，却没有用武之地。
但这样的举措，确实安抚了那些忠心的士兵，他们在宋昭的手下，依旧忠心地为朝廷效力。
直到宋氏灭门。
宋氏灭门，士兵暴动。
那些不满朝廷脱离军队的士兵被这些人召集，成为了私兵，成为了指向京城的一把利刃。
屠龙之人终成龙。
这些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早已违背了当年的忠心。
宋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让江瑜忍不住开口道：“你无需想太多，只要能在事发前解决这一切，就还不算不可挽回。”
宋沅点了点头。
“你我的婚事将近，还有一事要你知道。”江瑜见她心情算是平复了下来，接着说道，“我以查清刑部案件为交换，向父皇求娶你，最近二皇兄回朝，必然会因为这件事情向我发难……“
“这次端王妃针对你，也算是你遭了无妄之灾。”江瑜顿了顿，“你害怕吗？”
宋沅笑了。
连日来的阴霾从她的脸上散尽，像是乌云后透出的第一缕阳光。
“我会害怕？”宋沅道，“能让我害怕的人，怕是还没有生出来。”
-
宋沅很久没有闲过这么长的时间了。
从五年前起，她每天一睁眼就感到像是被人吊着脖颈一般，每天都要努力，要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冰冷的京城闯出一番天地。
她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撑起了这一切，不敢说累，也不能说累。
但如今却能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在家安心备嫁，倒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小姐，嫁衣送来了。”绿芜在门外轻声说道。
宋沅放下手中擦拭的红缨枪，打开了门。
“哎哟，宋家娘子，真是好福气！”前来送喜服的是皇家御用的刺绣馆的大师傅，年过半百的老人头发半白，带着喜气的笑容，嘴里不住地说着吉祥话，“这五皇子殿下特地来监工呢，改了好些地方，可把我们忙坏了。”
绿芜见不得她这副为五皇子说话的样子，两眼一翻：“我们小姐能文能武，嫁给五皇子是他的福气才是，姑姑说的这是什么话？”
人家不过是习惯性地说点吉祥话，倒是被绿芜堵了回去，一时语塞，求助的眼神看向一边站着的宋沅。
宋沅笑了笑：“绿芜不可无礼，这位姑姑不过是说两句吉祥话，你这斗鸡的样子做什么？”
宋沅一发话，绿芜“哼”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大师傅算是舒了一口气，堆着笑脸凑上来：“宋家娘子，赶紧试试吧？五皇子嘱咐了，若是不合适，得赶紧改呢。”
宋沅点了点头。
大师傅抬手示意，身后的一种丫头便鱼贯而入，带着宋沅进了房间。
绿芜和大师傅两人站在厅内。
绿芜碍于小姐的嘱咐，挂着一张脸给大师傅上了茶。
“小姑娘可是宋家娘子的妹妹？”大师傅有意攀谈。
绿芜撇了撇嘴：“姑姑错了，我不过是宋府的一个小丫头罢了。”
“一个丫头？”大师傅面露惊讶。
没想到这宋府如此冷清，一路走来没见到几个下人，连使唤的丫头也只有这么一个而已……显然不是什么显赫之家。
听闻这宋娘子之前竟然还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之身在外抛头露面，在刑部当了好些年的差。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入了五皇子的眼，眼下竟然是鱼跃龙门，麻雀成了凤凰！
这宋娘子，必然手段不俗。
思及此，大师傅给自己又上了一根弦。
思索间，房间的门打开了。
少女素面朝天，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束在脑后，完全不是现如今京城里官家小姐们喜爱的繁复发式。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光彩夺目。
那双杏眼目若点漆，眼中闪着波光粼粼，像是会说话一样看向大师傅，让她不由地愣住了。
面若桃李，肤若凝脂，殷红的唇瓣不点自艳。
那身火红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将她衬得越发光彩照人。
细瘦的腰身盈盈一握，被镶着珍珠的腰带勒住，身段凹凸有致，又被宽大的外袍遮住，隐忍遐想。
当真是……天姿国色。
大师傅不由惊叹出声：“宋娘子真是太美了！”
绿芜一脸得意：“我们家小姐自然是最美的！”
想五年前，小姐虽然时常练武，但也爱姑娘家那些首饰衣服，时兴的发饰更是一个不落，眉间的花钿，染唇的胭脂，摇在手中的团扇。
但自五年前，小姐就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将从前的那些女儿心思完全地丢弃在了那个雨夜，丢弃在了五皇子府前。
而如今，让小姐重新拾起这些的，偏偏又是这个人。
绿芜咬住了唇，眼中很是不甘。
这人明明不是良人，为何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相信他？
宋沅很久没有打扮成这样了，宽大的衣裙和外袍让她有些束手束脚，她尴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众多小丫头惊叹的目光。
“这……可以了。”宋沅轻咳一声，开口道，“就这套吧。”
“宋娘子哪里的话，这才只是第一套而已！”大师傅笑开了，“五皇子给您定了几十套呢！来，给娘子拿上来！”
小丫头们嬉笑两声，朝着门外走去，不一时鱼贯而入，竟是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套华服。
宋沅一时梗住了。
虽然江瑜早已剖铭心迹，但她始终无法完全信任他。
她一直从心底里觉得，这场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避免幕后黑手偷偷下手，也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罢了。
一场有目的的婚姻，何至于做到这样的地步？
数十个丫头排成一排站在宋沅的面前，脸上带着喜气的笑容。
“这些都是五皇子指的样子，殿下说了，若是姑娘不喜欢，退回去就是了，若是喜欢，就留下！”大师傅挺直了腰杆，站在一众丫头们的身边，面露得色，“不是我老人家倚老卖老，这些衣服的样子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子，多少姑娘订都订不到呢！”
宋沅缓缓走下台阶，红色的嫁衣还穿在她的身上。
她伸出手，缓缓抚着眼前的衣服，神色软了下来。
“嗯，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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