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革职
宋沅回到京城后，足足睡了两天才勉强恢复精神。
临关城一事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当时精神紧绷着不觉得，一旦松懈下来，久违的疲惫感就涌了上来。
清晨，宋沅练完剑，拿过一旁的汗巾擦了擦汗，就看到一个小身影正孤单地蹲坐在花园里，对着一丛灌木喃喃自语。
宋沅好奇地走过去，只见吴杰嘴里不断念叨着“楚大人怎么样了”，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吴杰，做什么呢？”宋沅突然出声，吓了吴杰一跳。
“宋姐姐。”吴杰老实道，“我想姐姐了，我想楚大人了。”
听了这话，宋沅的心里有些难受。
虽然于情于理，秋筠刺死陈元即使因为受了胁迫，也是为了自卫，但她杀死陈元是事实，嫁祸丽娘也是事实。
更何况现在杀害丽娘的凶手还没找到……她又出身翠金阁。
想来对她的量刑不会轻。
宋沅想起刚回来时，她在刑部大牢见过秋筠一面。
往日里云鬓添香的花魁，如今却形容狼狈。
她还穿着金丝线的衣服，却已经破破烂烂了。
宋沅有些不忍，她将吴杰写的信隔着牢门递给她，轻声说：“你弟弟已经被我接来京城了，你放心，他住在我的府上，不会受委屈。”
秋筠灰败的双眼在听到吴杰的名字后燃起了一丝亮光：“我弟弟……他没事？”
宋沅叹了口气：“你放心，他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秋筠喃喃道，她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不顾狼狈，从里衣的夹层里掏出一颗金果子，颤抖着塞到了宋沅的手里，“大人，求您，求您帮我把这个给我弟弟…我现在只有这些了…”
宋沅接下金果子，点了点头。
转身离去的时候，那个曾经巧笑倩兮的女人在她的身后颤声说道：“求大人不要告诉我弟弟我是做什么的，也不要告诉他我犯了事……就说我随夫婿远行了。”
“我宁愿他觉得我是个狠心的姐姐，也不要觉得我…我脏了他。”
宋沅没有回头，好像自临关城回来后，她就变得脆弱了不少，往常铁面无私的她如今却好像总是在动恻隐之心。
但是回来之后，江瑜不知在做什么，两人竟然一面也未再见到。
“宋姐姐？宋姐姐？”吴杰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吴杰，你姐姐随夫婿远行了。她嫁了个好人家，你应该替她高兴啊。”宋沅道，“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得自己撑起整个家。”
吴杰听了这话，这才吸了吸鼻涕，点头道：“宋姐姐说得对，我不能再做姐姐的拖累了，我要做她的依靠！”
宋沅摸了摸吴杰的小脑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弟弟的模样。
若他还活着，应当已经是个翩翩公子了。
时间不早了，她两日未上值，今天是怎么也得去一趟刑部了。
宋沅收拾妥当，重新穿上刑部的官服，用红绳将头发扎起，仍旧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一进刑部大门，她便迎面遇见了秦知。
几日未见，她倒是对秦知产生了别样的亲切：“秦知！”
秦知闻声回头，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愣住了，手上的文书掉了一地。
“怎么毛手毛脚的。"宋沅说着，蹲下身来替他收拾文书。
谁知秦知竟然“砰”地一声跪了下来：“宋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宋沅莫名其妙：“我来上值啊。”
秦知抬起头看了她半晌，在她莫名的神色中终于确认了她是真的不知情，这才低声道：“宋大人，两日前，圣旨便已经送到了刑部了。”
“什么圣旨？”
“将您…将您革职的圣旨。”秦知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他知道刑部对宋沅来说有多重要，有些不忍心，“圣上说了，您…您是将来的五皇子妃，不可再…再做这些。”
宋沅愣住了。
她这些年费尽心力，就是为了留在刑部，为了亲自查清当年镇北将军府被灭门的惨案。
她与江瑜的婚约自小便定下了，若是真要履行，为何这五年一直不动声色？
如今她好不容易摸到了一点眉目，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却突然要她嫁人？要她不再插手刑部事宜？
简直荒谬！
这件事过于不可置信，宋沅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秦知看着宋沅难看的脸色，默默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是五皇子殿下，亲自来传的消息。
宋沅怒气冲冲地踏进刑部大殿，就看见李捕头和主司正喝着茶。
见到宋沅进来，李捕头一口茶没咽下去，呛得咳嗽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李捕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但想到那是皇上的命令，腰杆又挺直了起来，“无关人员，不要随意出入刑部！成何体统！您说是吧主司大人。”
主司捻了捻三层下巴，微微点了点头：“是啊，宋小姐，你应该在家备嫁了，不要总是抛头露面，惹得夫婿不喜。”
宋沅冷笑一声：“我身穿官服，配官刀，戴官印，怎么就来不得刑部了？”
“这些东西你都得留下！”主司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么不客气的反驳，一时脸上挂不住，态度也冷硬了起来，“你的未婚夫婿五皇子殿下都亲自来刑部传旨了，可见对你的重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啊。一个女人在外四处奔波，像什么样子，终究还不是要嫁人的。”李捕头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补充道，“内宅妇人，怎么好涉政呢？”
五皇子？江瑜？
怎么会是他亲自来传旨？
宋沅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眼主司和洋洋得意的李捕头，狠狠将腰牌和佩刀拍在了两人面前，吓得李捕头从凳子上跌坐了下来。
随即转身便走。
她得去找江瑜问个清楚。
-
五皇子府依旧是门庭冷清。
上次来这儿的时候，她还与他横眉冷对，势同水火。
她将江瑜视作嫌犯，对他很不客气。
没想到再到这儿来，竟然是要质问同他的婚事。
宋沅在门口等了半晌，才有小厮来开了门。
见到是宋沅，小厮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来。
宋沅见状，顿时疑窦丛生，她推开小厮，径直走了进去。
五皇子府的花园和之前倒是大不相同了。
短短几日，就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原本全是枯枝落叶的庭院已经变得花团锦簇，想来是下了大功夫。
宋沅快步朝着大殿走去，不顾小厮在身后嚷嚷着什么。
她猛地推开大殿的门，却瞬间愣在了原地。
殿内环佩叮当，香袖浮云，只见一群莺莺燕燕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打眼一看，竟然全是京中的贵女。
宋沅这一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放肆！”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宋沅这才回过神。
她抬起眼，只见正座上，正坐着一个头戴凤钗，身着华服的女人。
——继皇后。
“宋家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直视凤颜！”继皇后戚氏身边的太监厉声道。
宋沅这才醒悟过来，赶忙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戚氏身为继后，年纪不大，威势却很重，宋沅直觉的一道威严的目光注视着她，直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戚氏为何…会在江瑜府上？
他不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吗？
宋沅内心有诸多疑惑，此刻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起来吧。”戚氏的声音柔媚，“把脸抬起来。”
宋沅缓缓站起身来，在众多佳丽的目光中抬起脸。
姿容绝丽，貌美绝伦。
宋沅也看向戚氏。
只见那继皇后的眼神幽深莫名，竟让她看不出深浅。
她转过眼，只见江瑜就坐在戚氏的下手，脸上带着一如既往轻佻的笑意。
——好像又回到了他们解除误会之前。
“今日是给五皇子挑选正妃，宋家女，你怎么来了？”
宋沅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听到自己说：“我为婚约而来……”
戚氏挥了挥手：“当年你父亲是先皇后父亲的门生，两家关系亲厚，这才给你们定下娃娃亲。但是如今镇北将军府已经没了，你不过是一个孤女，还整日抛头露面…如何能当正妃？”
“给你个侧妃之位，你应当知足！”
宋沅僵硬地将视线投向江瑜，却见他并没有看自己。
他带着兴味，正看着这满堂的莺莺燕燕。
在临关城的相知相许，此刻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宋沅的脸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却仍强撑着要问出口：“这是……五皇子的意思吗？”
戚氏冷哼一声，侧头道：“五皇子，你自己的侧妃，你自己解决。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要耽误选正妃。”
只见江瑜垂首道了声“是。”便大踏步走了过来。
他毫不留情地拽住宋沅的手，粗暴地将她拖到了大殿旁的房间里，掩上了房门。
大殿上，世家贵女们看着离去的两人，神情纷纷有些微妙起来，众人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
大太监凑到戚氏耳边低声道：“娘娘，正是选正妃的时候，让五皇子和宋侧妃去……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戚氏慢条斯理地展开指甲看了看，神情间满是慵懒：“无妨。五皇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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