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六珈冠 (四)
顾盼间,引来一群谈笑少女的注意,为首的那位高声道:“子夜小弟,这么急匆匆的是打哪来?眉头皱得紧紧的,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还不快去参加典礼?”
她离了同伴,向我走来。
我满心疑惑,不由试探着问:“蜜露姐姐,府上有几位小娘子啊?”
“今天有两位。”她脸上全然是暧昧的笑,让我越发觉得可疑。
难怪那少女先后的性情全然不同,原来根本是两个人。可什么叫做“今天”有两位,难道明天就不只两位了吗?既然是两位,那我所见到的便是一对双生子,理应同一天及笄才对,然而金冠只有一顶,这是要给哪一位戴呢?而且奇怪的是,这两个女孩竟有着同一个名字。
但我也不敢多言。
蜜露见我不吭声,若有所思道:“难道你见着羽瑶了?你去了禁苑?那里是很重要的地方,去不得的。”
我连忙摇头否认,岔开话道:“姐姐,我……我家的花猫不见了,我正在找。”
“这有什么麻烦的。”她展颜,“我吩咐人替你找来便是。上头礼就开始了,快随我去。”
说罢,就牵了我的手,不由我心猿不定,携我去往礼堂。
我一时脱身不得,又找不到武罗,只得先随她去了,再作打算。
礼堂之中,宾客们已到齐,穿着七层纱衣或是十重锦衫的少女,眉目净朗的少年,穿梭嬉戏于人群间的孩童。皆是锦衣华服,姿态轻盈优雅的少年男女,琳琅满目,蝶彩缤纷。
正北的几案上置醴酒和我带来的玉桃斋蜜糕。正宾、赞者、赞礼、摈者、有司一一在列,只是……好像还少了什么。
我眼睛再一瞄,就看到了那顶步摇冠。先前不曾见过,眼下见了,不由叹为观止,金色花冠以碧玉雕铸的优钵罗簇拥着琼苞欲放的优昙花,四周垂缀着金叶,花叶枝柯间蜂蝶相戏。邻着的礼盘中放着罗帕与金笄,笄上坠以玉质虎、熊、赤罴、貔貅、天鹿、丰大特六兽,正是副笄六珈;再有一只,其中则是白珠串成的桂枝金钗,有孔雀立于枝上,翡翠为毛羽,金碧辉煌。
这简直是皇后的服制啊!我不禁走近西南角三位捧盘的有司处,想要看个仔细。
而此时,蜜露作为赞礼至堂上,宣布仪式开始,我连忙找了个靠门的偏僻位子坐了,却不见及笄的少女,只有穿着七层纱的歌者站了出来,唱起歌谣。那是来自异国的风情,异世的情调,唱罢了青萝紫藤,又唱起繁花茂叶,唱尽了春桃罢月,又唱开了秋桂遗风。
或者,这根本不是歌,倒像是九秋寒蝉凄凉的啼鸣,无限地拔高,无限地清唱,只为了生命最后一刻,几近徒劳与绝望的绮丽。
“寒城以眺,楚天茫洋。
雁悲回风,月冷桂堂。
朝食玄露 ,暮辞苍梧。
年命无固,浮生尽误。
漠漠江天,忧悲郁浃。
日沉天末,莺啼高花。
萧萧木叶,何以燎栗?
碧华常缺,白驹过隙。
凄凄寒螀,垂垂耄耋。
细数更漏,不寐残夜。
霜摧绿鬓,复压朱颜。
春路晼晚,涕泪难掩。
半生优游,吾谁与共?
青心不待,秋心难缝。
兰茝自芳,佳人独怀。
一梦华胥,可胜慨哉。”
最后一个高音飞掠过鬓角,随着渐尽的气息溜到了窗外,让人心眼着了魔,也不由跟去,只见翠微没,芳芜歇,金暗榴红。只是这一间隙,倾尽生命,颠倒时序的唱咏骤停,七重纱蜩甲般委顿,包裹其中的朱唇尚且微张,仿佛依旧呼唤着春色夏荫,却终结在秋叶冬雪无声的冷寂。
丝绢屏风后传来钝响,若利刃刺入骨血,划拉开死亡的印记,雪绢上溅开了浅青绿的斑痕,像是朵朵绿萼梅,婉丽地涂抹在霁雪中,若美人眉宇间的哀愁,挥不去,散不开,已然随着游萍转蓬般漂泊的生命永久安息。
我心中涌起可怕的念觉——这是……
不待多想,赞者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而屏风后转出了雍华的少女,七宝璎珞,长尾彩衣,只是褪掉了华胜,将青丝完成髻。这正是羽瑶——可是,又是哪个羽瑶呢?
七重纱的歌者被抬了下去,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所有的目光都聚积在华艳的少女身上。至此,笄礼才算得上真正开始吧,之前倒像是某种秘仪。
霎时间,白绢上的绿痕,七重纱下的丽颜,浸泡在蜜水中的婴儿的脸面清晰又模糊地渐次生灭。
我猛地想到武罗说过的话,这座宅子……这座宅子的古怪之处实则是里面居住的,全是女子!
而且,除却来宾外,我所见到的全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没有一个男子,更没有老人!
正因此,这次笄礼并没有主人,因为主人都是以笄者父母担任!
缺失之处终于明了,脑海中豁然开朗,不祥的念头再度袭来,竟有无数个声音游荡在屏风后,揭示那不为人知又或人尽皆知的秘密。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这,这是杀人了吗?这才是真正的仪式吗?用生死作为筹码的秘仪?
正在此时,向宾客一一行礼的少女冲我一笑,妍丽的姿容下藏着我不敢窥探的真身,那狂妄又阴沉的笑容,让我无从辨别它到底属于哪一个羽瑶!
仪式进行到“初加”,赞者替笄者梳发加笄,我四下张望,捡了个空当便想溜走,却不料被一只手搭住了肩,身后传来蜜露甜美的声音:“子夜小弟,这么急着回去?不再坐会儿了吗?我家小娘子可是很喜欢你呢。”
看到行迹败露,我心下一慌,扭头却见这个“蜜露”露出得意的表情,再看了看堂上作为赞礼主持仪式的不正是蜜露吗?我立刻醒悟过来,心底暗骂了句“该死的小狸奴”。
我无心和扮作蜜露的武罗玩笑,待她化作猫状,便拎起她离席朝外走。不料被她挣脱:“胆小鬼子夜,又笨又胆小,你不愿看热闹,我还要看呢。”
“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呢!”我出了礼堂,抬高声音道。
她又骂了句“胆小鬼”,舔舔爪子,窜回了礼堂,我气得一跺脚,不管她,沿着来时的道路匆忙回走。
出了这园子,一刻也不敢停留,只朝着秦淮方向一路去。直到经过学宫前,鼎沸的人声才令我微微宽心,慢下脚步。
散了学的弟子们三三两两结伴相行,大概是诗书太过枯燥,都议论些奇闻轶事。
“阮青那家伙,看来是被妖怪迷住了。”
“他该不会是得了癔症吧?”
“哈哈,他平素就自命清高,也不和别人往来,说不定真是异想天开了。”
他们所说的妖怪就是阮青的未婚妻吗?我偶然捕获了这番言论,想驻足仔细听一听,他们却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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