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失踪
太极殿的御书房里,梁鸿于站在首位,吏部尚书崔恒、户部尚书崔玮、礼部尚书肖怀友、工部尚书程仕安等分立下首。曹云济死后,梁肃引尚未另立宰相,现下朝中大局便由六部尚书掌握。
梁鸿于将军情急报给几位尚书一一看过,众人心中都暗暗吃惊,谁也不敢说话。
“诸位大人,倒是说说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崔恒父子对望了一眼,只见崔玮站出来道:“殿下,当务之急是您要尽快继位,稳定朝局,随后立即发布勤王通告,召集各地兵马平叛。”
曹氏侧身站在书架屏风后,不住点头。
梁鸿于又道:“就算要尽快登基,也有个礼制,这些事不是一两日便能准备好的,荣王大军随时都可能攻入城来。”
崔恒道:“正是如此,殿下才应立即登基继位,如此诸事才能名正言顺。况且京郊大营有五万兵马,羽林军和神武军加起来又一万余兵马,这些将士们都配备了精良武器,荣王想攻入京城,未见得容易。”
梁鸿于踌躇着走来走去,似是难以抉择,抬头朝吏部尚书肖怀友问道:“礼部筹备登基大典最快要多少时日?”
肖怀友沉思了一会,躬身行礼道:“殿下,登基大典首要便是择吉日,臣方才算了一下,最近的吉日在下月初五,故而殿下登基最快也需要十五天。”
崔恒急道:“殿下,十五天时间太长了,以臣所见,事急从权,莫如就今天。”
肖怀友缓缓摇头道:“崔大人此言差矣,天子继位乃是头等大事,吉日吉时不仅关系到殿下个人身家性命,更关系到梁朝国运,如何能够仓促择就?”
崔恒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又道:“那你再想想,有没有再近一点的吉日。”
肖怀友又垂下头沉思去了,崔玮则道:“臣昨日随手翻了一下历法,好像明日便是个好日子,历法上写着诸事皆宜,那还不是个好日子吗?”
崔恒道:“正是,臣也想起来了,是的,诸事皆宜。”
梁鸿于自然明白他父子的意图,荣王已经兵临城下,他此时登基名正言顺,等到荣王拿着太后的密信攻入城来,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数,于是便对肖怀友道:“明日如何?”
肖怀友正在沉思之中,抬起头来,眼中仍有些茫然,道:“明日,明日不可。”
崔家父子心里急得已经准备握起拳头去敲他的脑袋,但终于只能强自压下心中的火气,梁鸿于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但又不便发作,一旁的工部尚书程仕安则将头埋得几乎贴着前胸,心里只求没人看见他才好。
曹氏躲在屏风后听着他们的对话早就站出来了,此时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出了屏风,道:“本宫说了算……”
“三日后可以,殿下,三日后,有吉时……”
肖怀友突然喊道,打断了曹氏的话。
另外几人见曹氏突然出现,尽皆愕然,均不及回话。梁鸿于将众人扫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曹氏的脸色,道:“那就三日后,你速去筹备大典。”
肖怀友立即应声退去,曹氏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梁肃引驾崩和荣王大军逼近京郊的消息同时传遍京城,一时之间全城陷入哀伤和惊惶当中,大小佛寺钟声不绝,大街小巷经幡招扬,城中兵马遍地,城门守备森严,百姓携家带口出城避难者络绎不绝。
对于林洛洛和赵安柏而言,荣王起兵早已在预料之中,梁肃引驾崩却在他们意料之外,这个意外会让形势发生什么变化,一时有些无法预料。但可以肯定的是,宫里肯定发生了大事。
林洛洛决定再进一趟宫,上回进宫正好遇上梁肃引突发重病,任芳言语中透露他的病与曹氏有关,后来便听闻曹氏重新回到了玉华宫,此次他的死只怕也与曹氏脱不了干系。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笼上心头,若是整个京城已经都被曹氏和梁鸿于掌控,那就意味太后已经落入他们手中,那赵安柏也就再无人能保。
她心中越想越急,快马加鞭跑到皇宫门,宫门紧闭,守卫比平时多了两倍。她将太后所赐的腰牌递给守门的侍卫,那侍卫却看也不看便将她往外赶,“陛下驾崩,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非诏不得入宫。”
太子殿下有令。
林洛洛心中一凛,不祥的预感得到证实,太后没有抗住。
没想到曹氏手段如此狠毒,为了保住梁鸿于的太子之位,竟能做出弑君之事。想到她那风流俏丽的面容,林洛洛不禁脊梁一寒。
梁鸿于登基之后势必会对赵安柏下手,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梁鸿也的大军赶在他登基之前攻进城来,至于梁鸿也大军进城之后又该如何收场,她却顾不得深思了。
缰绳一收,调转马头,双腿奋力一夹,一人一马径直便往荣王府奔去。行到半途,听见一人在身后大喊,回头一看,却是白羽驾马追了来。
“少夫人,有您的信。”白羽勒住马头,停在她身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是宋大人送来的。”
林洛洛一言不发拆开信来,只见上面写着“陛下死于毒手,太后已遭囚禁,太子将于三日后登基。”
梁鸿弋还真真是个狡猾的渔翁。
她问白羽要了火折子,将信当场烧了。长街两旁挂满白灯笼和白经幡,半空中柳絮和纸钱翻飞,青石板路上处处都是纸钱火堆,风卷起灰烬和未烧尽的纸钱满街翻滚,平常熙熙攘攘的长街今日只稀稀疏疏几个仓皇的人影。
大变在即,天下不知又要有多少苍生覆灭于此,他们与她一样无辜,但现在他们的灾难却是因她而起。
她此前从未想到过这一点,她的所思所想只有报仇,为林家死去的人报仇,为青儿,为韩先生,为吴婆婆,为阿土,为叶儿,为麻铁匠,为石大胖,还有那些她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侯府暗卫,这些人全都活生生地死在她眼前。
佛祖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为什么作恶的人一个个身居高位,为善的人却一个个卑微死去?
她若是不执著于复仇,或许这场大变便不会来,城里的无辜百姓就不必遭此大难,是她错了吗?
可是她的家人却是为什么死的,那些为她而死的人又是为什么死的,这些人的死又是谁的错?
这许多为什么萦绕在她心头,心中只觉烦闷又惆怅,信马由缰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衙她已经极为熟悉,但她下了马却发现今日的大理寺有些异样,那些平日会与她打招呼的人今日见了她都避之不及,唯恐她会找他们说话一般。林洛洛心中大感不妙,将马交给白羽急忙往牢狱跑去,牢狱大厅一如往常,两位当值狱卒背对着她围坐在一张小桌前喝酒。
她走过去,朝他们问好,那两人抬头看见她脸却唰地一下变了色。
“两位大哥,出什么事了?”
两位狱卒眼神躲躲闪闪,似乎有些不敢面对她,她也不再追问,急忙往赵安柏的牢房跑去,那间她天天都来的牢房空无一人,那个她天天都见到的人已不见踪影。
她大喊一声:“赵安柏。”
除了几名正在睡觉的犯人被她吵醒的嘟囔声外,无人应答。
她跑到牢狱大厅,盯着那两名狱卒问道:“他去哪里了?”
那两位狱卒依然躲躲闪闪,脸上尽是不忍,她又上前追问,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你们肯定知道他去哪里了,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们告诉我。”
她几乎每日都来探监,对这些当值狱卒也多有照顾,这两人自不例外,此时见她已经急得哭了,便也不忍再继续瞒她,其中一人吞吞吐吐道:“是,是太子殿下的人,将他带走了,听说,听说太子要拿他,拿他祭旗,激励将士平叛荣王……”
林洛洛只觉自己脑袋嗡地一声巨响,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已经完全没有听见。她呆了一呆,随后发狂一般奔了出去,飞身跳上马,双腿一夹奋力急奔了出去。
方才那些为什么,什么谁的错,此时已经被她抛诸脑后,此时此刻,她只知道,赵安柏不能死。
荣王府布置得确如死了父亲一般,府内甚至传来隐隐的痛哭之声。看门人将她拦住,她挥动手中马鞭,抽得两个看门人不敢近身,嘴里则大喊道:“梁鸿也,你给我出来。”
说着跳下马,一边抽着鞭子一边径直往里走,府里的宫女太监在她身后跟了一路,却不敢近身。
走过两层院子,身前身后便围上了十几名披麻戴孝的侍卫,其中为首的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府。”
林洛洛虽然已经气急,但方才抽了一顿鞭子,心中恶意已经稍得抒发,又见这十几人个个人高马大面目凶狠,自己一个人绝不会是对手,于是眼波一转,收起了鞭子,道:“我是来给你们王爷送信的,快请你们王爷出来,迟了可后悔莫及。”
那为首的脸色微变,道:“我们王爷已经回云州封地,不知是哪位托您送信,可以交给我们,我们会转送给王爷。”
林洛洛哼了一声,道:“这封信在我脑中,只有见到你们王爷才能说。”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请夫人亲自去云州了。”
“你们让我走可以,只是耽误了你们王爷的大事,到时候就不知你们有几个脑袋可掉。”
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慢着,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洛洛转过身来,道:“那我便不走吧,快去请你们王爷出来见我,迟了太子可就登基了。”
那为首的人听她这话脸色顿时大变,与身旁一人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退出包围圈径往内院去了。
过了片刻,那人匆匆赶回来,躬身行礼道:“夫人,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见。”
林洛洛也不再虚与委蛇,抬腿便跟着他往内院书房走去。
进了内院书房,领路那人便退出去将门关上,书案旁坐着一个身穿孝服的沉默男子,正是梁鸿也。
他默默地看着林洛洛走进来,朝她点了点头,道:“赵夫人?”
林洛洛道:“是,我是林洛洛。”
他又点了点头,道:“你来找本王何事?”
书房门窗紧闭,光线晦暗不明,林洛洛向前走了几步,见他神情哀凄委顿,与她听闻的将军气概相差甚远,不由心生不解。
“王爷,我来找你是为了救我夫君赵安柏。”
梁鸿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们夫妻俩真有意思,赵安柏每次来找本王都是求本王救你,你现在来找本王又求本王救他。”
林洛洛却没有笑,“谁让我们夫妻遇上的是太子这样的仇人。”
梁鸿也苦笑了一声,道:“你们都将本王看得太高了,本王没有你们想得那么有能耐。你看你,就不是本王救出来的吧?”
林洛洛摇摇头,道:“王爷错了,若不是王爷用计除掉了曹相,削弱了太子的力量,我可能早就被他们害死了。”
梁鸿也叹口气,摇摇头,不再言语。
林洛洛又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王爷,太子将于三日后登基,王爷十万大军三日内若是不能攻入京城,王爷就真的要与皇位无缘了。”
梁鸿也垂着头一言不发,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王爷,太后已经被曹氏和太子控制,她是因为想要废了梁鸿于而立王爷您为太子才被曹氏迫害的。”
梁鸿也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盯着她,道:“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林洛洛道:“不是听来的,是推测出来的。太后从静照寺回来后,除掉了曹家,废掉了曹贵妃,但对王爷您,却只有一个命令,那就是回封地,其中深意王爷难道没想过吗?”
梁鸿也哼地一声,道:“自然是为了让本王放弃争夺皇位,本王若是回去了,她下一步就是多兵权削封地,一步步夺了本王的权。”
林洛洛摇摇头,道:“王爷您只想到其一,未想到其二。太后若是想夺您的权,她当时便可下令,何必等到您回封地,您回了封地手中有兵,可未必会心甘情愿交出兵权,是不是?”
梁鸿也点点头,道:“所以她将本王母亲囚禁了,本王那时不听也得听。这件事还多亏了你,否则本王真就回封地坐以待毙了。”
林洛洛又道:“我那时被太后囚禁在宫中,但她对我并不严苛,所以我也时常见到她,从她的言行中我看得出来,她心中更倾向于王爷您做太子,所以她对王爷手下留情了,但她担心王爷急功冒进,且换储本就是件大事,不是朝夕间便可做到的,所以才命您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梁鸿也脸色忽然变了变,道:“那她为什么丝毫都不与本王透露?”
林洛洛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她是觉得时候尚早。”
梁鸿也一掌拍在桌上,狠狠骂了一句。
“现在陛下突然驾崩,太后被囚,这一切或许便是曹贵妃看透太后的意图先下手为强所致。”
梁鸿也点点头,又长叹一声,“现在父皇已经去世,本王出师无名,纵得天下,又如何守得住?”
“王爷此言差矣,陛下之死王爷难道没有半点疑惑吗?”
梁鸿也吃了一惊,道:“你的意思是……”
林洛洛点点头,道:“正是,陛下一向身体康健,为何突然会惹上重病一命呜呼,自然是因为有人做了手脚,王爷只需找几位太医将中间缘由查清楚,便可以除妖孽为名出兵,岂不名正言顺?”
梁鸿也沉思了一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兴奋的神情,道:“曹相擅权,曹氏专宠,天下百姓心中他们早已是奸臣妖孽,只要打出这个旗号,还用得着担心人心向背吗?”
说完开怀大笑,连连点头道:“本王只知道赵大人对朝中局势看得明白,筹谋之术极为高明,却不知他的夫人竟也有这般智慧,难怪他对你情有独钟,坚贞不渝。”
林洛洛见他终于被自己说动,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现在又听他将自己和赵安柏一同夸了,不由脸上也露出些喜色,只是想到赵安柏此时不知身在何处,一颗心忽得又沉了下去,叹了一口气。
“怎么,本王夸奖你们,你不高兴?”
林洛洛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到赵安柏现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心中担忧。”
梁鸿也轻呼一声,道:“怎么,他不在大理寺?”
林洛洛垂下了头,声音沉重,“他被太子带走了,说是要拿他祭旗,讨伐王爷……”
梁鸿也霍得一下站起身,怒道:“哼,就凭他那几斤几两,想讨伐本王。”
林洛洛道:“他讨伐不了王爷,但要杀赵安柏却轻而易举。”
梁鸿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巴张了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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