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肃静的主殿内充斥一种尴尬的气氛。
慕酒不是那种没话找话的性格，基本都是别人问他答，或者干脆不答。
前面慕酒还搭理搭理，后来嫌鹏古太烦也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
只剩鹏古还在坚持用他的碎嘴子感化慕酒。
说了半天，该询问的情况也询问完了，该关心的也关心了，后来又把慕酒不在的这几年来，六界但凡有点名望地位的世家生的孩子陨落的长辈都拿出来呱噪了一遍。
后来才想起来，哦，他就算不说慕酒也能知道。生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通晓世间万物的白泽大神，兴许谁家养的仙驴生了几个崽他想知道也不是没办法。
鹏古的话终于说完了，他说无可说了。
慕酒放下茶盅，撑着下巴看他：“继续说，还没说完。”
他看着慕酒在那悠闲的喝茶一点都没有想走的意思，心一提，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自己做的孽自己还，脑子里整理着措辞，想着委婉一点，又觉得委婉没用，开门见山道：“见过阿宁了？”
“嗯。”
“知道你最近出关，所以想等你回来在告诉你……”
“我现在回来了，你说。”
鹏古看了一眼慕酒，斟酌着开口：“你也别那么紧张……”
“你说你的，我没紧张。”
说什么堵什么，倒是显得鹏古不太好开口了。
“自你走后呢，琉宁和禄景的姻缘就不太顺利，两人感情不合你也知道，这些年他们两人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我们和天族也闹过几次，咱们琉宁总是没吃亏。”
慕酒没说话。
“她和禄景的问题，我本想这几天找阿宁谈谈的，不过阿宁也是，不服管教，我和她说不要在拔禄景他们家池子里种的青莲草，她不听，害我还得赔新的给他们……”
后又想了想，鹏古又接了一句：“都是你给惯得。”
慕酒掀掀眼皮看了他一眼。
“……”
鹏古被看得心虚，他近期是没去找琉宁，主要是研究机关鸟耗尽神思所以忘了。
鹏古心里暗暗磨牙：你用眼睛扫我做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岁数的，不一定谁岁数大呢，说你两句怎么了，你厉害不还是我说的算。
嘴上却很诚实：“那白泽上神想如何，咱们打回去？骂回去？还是把仅剩的几株青莲草也给拔了？”
慕酒嗓音微凉：“我不在你们就这么关心她的？”
“我怎么没关心她了？”
慕酒开门见山：“她想和离。”
“是，我知道。”
“那若是她想和离回族呢，你怎么说？”
鹏古一愣，反应过来，这是在跟他要承诺呢，立刻拍板表决心：“支持，必须支持！那苍龙族是什么，十万年前排号都不知道能不能排得上它，不就是神秘魔大战没人了捡便宜上去的吗，还给自己起了个头衔叫天族，那是给他脸了！现咱们神族休整的差不多了，阿宁若想和离回娘家，完全可以凭她心意，什么狗屁天族世子妃，不做也罢！”
这一番表态给慕酒说烦了：“问你几句，话那么多。”
鹏古一噎，又说：“而且你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谁能比你靠的住啊。
慕酒得了句准话，这才放下茶盏，站起身，准备走了。
还没等迈出大殿，突然一个双髻仙童闯进来，估计是事情紧急着禀报，仙童一通爬天梯累的脑子发蒙，来不及回话只能靠在门柱上不住的喘气，还要防止腿软跪下去。
罗刹看着仙童有些面熟，给他端了杯茶，问：“你是不是招摇山的童子？”
仙童一边喝水一边不住点头，喝完又着急道：“各位上神，我家神女受世子相邀去云山了，神女金枝贵体，万一真动起手来不好委屈了神女，各位尊神劳驾赶紧去看看吧。”
仙童说的十分委婉：赶紧去看看吧，神女挨揍可就不好了。
琉宁因为疲于修炼，一直处于神族垫底水平。从小又被大家惯着，基本有什么需要动手的事都是喊救兵帮忙居多。以前只要琉宁惹出事端，别人去不放心，基本都是鹏古和罗刹去处理。
鹏古去的时候对面通常二话不说便开始道歉，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仗势欺人的意思，罗刹心思耿直不容易帮琉宁出气，最后往往变成站在那里看琉宁和对家对骂，他拉架都不知该劝谁。
时间一长，琉宁长大了也不怎么来找他们抱怨了，鹏古不止一次的想，要是慕酒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欺负人，小阿宁也不会这么委屈了。
想到这鹏古看了看原本还站在那里的人早在童子说完话人就遁走了，鹏古心里感叹一声，果然人老了不再被人需要了，实际倒是乐的轻松，这烫手山芋可终于甩出去了。
鹏古不知道是该为禄景可惜还是为云山可惜，拍了拍仙童的脑袋：
“回招摇山等着去吧，你们神女一会就回去了。”
……
神域位于天界西南一隅，遗世独立，四季如春夏，灵力充沛于天界其余地方十倍不止，打眼儿望去全是流水潺潺，林木森森，百花盛开一片繁荣，因着神族长辈们一向宠爱这个神族最后诞生的小神女，以琉宁所在的招摇山景致为最。
两个时辰前。
琉宁闲来无事，正满山遍野的追兔子跑，可这天界的兔子也不是普通兔子，琉宁追了半天，兔子动作灵巧让人抓不着，等吊着琉宁跑到了湖边，前面忽然一阵白烟大作，等散去时雪兔就化作了人形，一位眼睛又大又亮，十分秀气的圆脸少女正抱着胸，忿忿看着琉宁。
“神女，你想干嘛？”
琉宁追了一会也觉得无趣，从花宴回来心里就闷闷的不舒服，出来跑了一会儿才好点，就近找了一块湖边平滑的石头坐下，“无聊呗。”
银雪走过去蹲在琉宁旁边，思索片刻，建议道：“那喊山神出来玩。”
隐藏在薄雾中的山神正在给招摇山生灵播撒仙泽，听到后吓得一抖，准备蹑手蹑脚的离开这里。每次神女想到的新奇玩法，都能让他的把自己的老脸丢尽。
琉宁显然也没什么兴趣“……他也不好玩。”
山神长吐了口气，放下心来，但又隐隐觉得难过。
“白泽上神不是回来了吗，您去找白泽大神玩？”
琉宁早已经从当时见到慕酒的惊喜中反应过来，现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缓缓摇了摇头“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不知道说什么，我想和离的事情又不能告诉他，他之前巴不得我嫁过去，我要是说了他说不定不会同意。”
“所以我最好等和离成了再去见他，让他说也是白说，总不能按着禄景再娶我一次。”
想了想，觉得当务之急是先跟禄景把婚书毁了，然后再谈其它。
正这么想着，云山的传音童子就来了，到了山门，让守山的金木童子进来通传。
金木童子两个发饰晃晃荡荡的，态度倒是恭敬极了：“神女，云山传来口信，禄景世子让您去云山商量一下和离事宜。”
原本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踏入云山一步，但和离的诱惑太大，琉宁还是选择去看看。
她带着银雪跟着传音童子回了云山，被安置在候客厅等待世子出来。
她人都到了，禄景还让人传话过来说自己晚点再到。左右都来了，闲着无事，她出了候客厅就在院子里随便走走，细细打量着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说实话，云山作为天族领袖苍龙的属地，景致丝毫不比招摇山差，甚至是更好，可能正好坐落在灵脉边上，云山的族人虽然不能吸收，生灵倒是吸收的不错，一株小草都充满了灵气。
但是一想到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琉宁竟然丝毫不觉得舍不得。
她想，自己果然是一个冷血之神，连一个结姻三万年的丈夫，她都没有太多的感情。
这边出神着，听到一阵脚步声，琉宁闻声回头，看见了禄景。
在天界大多数人的眼里，或者说是众多女仙眼中，禄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配，容貌俊秀，彬彬有礼，性情温和，从来没见过他和别人红过脸，法力不说六界第一，好歹榜上有名，还有龙族世子的身份，怎么都算拿得出手。
但琉宁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他。
比如他现在正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和微微担忧的表情走过来，好像对她情深意切，实际不安好心。他看了琉宁半晌，看对方实在是不接他的眼神后，才开口道：
“神女殿下的气消了吗？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我好派人去招摇山把东西搬回来。”
琉宁不太想客套，直接道：“用不着，一会我便让人来把剩下的东西搬走。”
禄景听到后脸色僵住，还是尝试开口挽留：“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你喜爱玩闹，我却总是约束你，下次不会了。”
“世子每次都这样说，过几天又会阻拦我出云山的门，你这样有意思吗，还不如直接离了算了。”
禄景还想挽留：“和离要正式向姻缘神提请解约两人婚书，让他亲自斩断你我二人姻缘线，过程太过复杂繁琐，你一向是最嫌麻烦的。”
“不麻烦。”琉宁道：“比起顶着世子妃的名头，这点事算不得麻烦。”
琉宁的话全然没留情面，禄景咬牙：“再没商量了吗。”
琉宁点头：“是，和离吧。”
自从白泽上神回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禄景屏退了身边的随侍，等侍从走后，温和的表情立刻消失，但还是尽量放柔语气：“你以前对什么都不上心，我不让你出门你便不出，这次怎么突然非要和离不可？”
琉宁皱眉，眉心的花钿也跟着皱了皱，好像禄景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她勉强耐心解释：“是我正巧身体不适懒得出门，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哪只眼睛看我是因为你了。嫁你本就非我本意，成婚那天就说好的，我并不喜爱你，我们安安稳稳各过各的，力求两族太平。是禄景世子得寸进尺不知为何总是挑剔找茬找不自在。恕我无法胜任世子妃之位，只能让贤了。”
禄景了然：“是因为慕酒回来的缘故？”
“我与你的事，与旁人没关系，这是我近些日子思虑再三做出的决定。”
禄景冷笑：“思虑再三？你巴不得尽早离开云山。”
琉宁没否认：“你既然已经清楚，那就快把姻书拿出来，你我签好之后从此各不相干。”
到底被这句各不相干惊了一下，禄景心里竟有几分不愿意，好比将一件上古珍器就在那里不声不响的供着，平时想不起来也用不上，突然有一天要把这珍器送人了，竟还舍不得。
无论如何，珍器就是珍器，摆在那里艳羡旁人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他抬头想看看这个不念旧情的女人，他想走近几步和她说说和离的条件，结果竟是被琉宁身后的合欢花晃了神。
突然想起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仔细看过琉宁的脸还是他们大婚当日，他挑起喜帕时，少女一抬头眼角带泪的惊艳。当时她天真、委屈又难过，但还是自己把眼泪擦干净，装作无事发生过。
往后快三万年的时间里，琉宁一直情绪平静，对于两族联姻的事也从没表现出愤怒的感情。
本以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而昨天她见到白泽上神的时候，禄景才知道，琉宁本也是会开心的。
不过那个时候她并不是为他开心。
琉宁看禄景专注的看她，嗤笑一声：“怎么了，别告诉我，我夫君的位置你舍不得。”
禄景还真是不想给那个男人腾地方，只要他不同意，就算霸占着琉宁身边的位置，别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禄景想到这，原本焦虑的情绪也淡了，语气缓下来，态度也变得温和极了：“我知你喜欢慕酒，可他三万年前明明说好娶你，又不告而别，以他的能力，婚宴之前完全可以把你带走，可他去了北海平乱后再也没出现过。”
他笑着说：“莫不是他反悔了，不想娶你了，只想趁着平乱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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