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③

　　...那一霎，时间仿佛被摁下了静止的按钮...

　　柳月雫被突然抵在她额头上的枪管给怔住了，从额头传来的冰冷感令她的脸颊上流过一颗又一颗香汗，在短暂沉默后，她才断断续续的开口问道：“科长...你...你干什么？”

　　“我只能说你知道得太多了，柳主任。”魁梧男人一手持枪，冷冷地回答道，“你们只是负责播报扭曲磁暴发生的预测中心，根本没有必要知道国家机密。刚才我就在暗示你不要说下去，如果你把这个机密永远留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国家机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过去。但现在，既然你已经说了出来，在不能保证你不泄露机密的情况下我也只能奉命行事。”

　　“你们......你们...！难道一开始就知道磁暴中央存在着生命了？！”刹那间明白真相的柳月雫失声喊道。

　　魁梧男人冷冷笑了声：“从你先生逝世以后、从那棵参天巨树出现在大地之后，很多国家的研究人员就开始研究并注意到磁暴内部存在着某种生命。柳先生，真的可以说是扭曲磁暴研究者的先驱，没想到居然发现了这种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的真相。只可惜...在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中...消失在了扭曲磁暴空间里...”

　　“如果知道！那为什么不向研究界公开？！”柳月雫的声音几乎崩溃，一想到那个最疼爱她的老公，一想到那两个对她笑的孩子，她就忍不住想哭出来。



　　“柳主任...你还是太单纯了。研究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都可以公开的...只要是和军事政治利益得失挂钩的一切都会被永远封锁，既然存在着可以控制扭曲磁暴的生命。你不觉得这将会是一种划时代的终极武器么？一瞬间就可以将一切毁灭殆尽，没有任何可以防备的措施，甚至爆发也只能被认定为天灾。如果这种灾难可以作为武器运用到战争中——那将会成为怎样的辉煌！比任何隐形战机都隐蔽！比任何导弹都迅速而强大！即使在城市里肆意收割着那些贱民一文不值的性命，也不会迎来军事报复。简直就是专门为统治而量身制定的杀手锏啊。”

　　“妄图想要控制扭曲磁暴内部生命是愚蠢的！既然那些生命可以肆意控制扭曲磁暴..还会屈服于人类的控制么？！你们疯了！竟然还想将扭曲磁暴，将这样的类自然衍生物投入军事。”柳月雫近乎发疯地朝魁梧男人吼道，但由于枪口正抵在她的额头上，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心里的恐惧和愤怒各占一半。

　　魁梧男人只是冷冷地笑道，握着扳机的手慢慢扭动着：“但是这种做法自古以来不就有了么？自从跨入现代开始，地震、暴雨、台风、甚至是暗物质...人们从自然界中寻找到了原初的梦想，那么自然而然的，凡是象征着负面的自然界灾难也会使人们联想到人性罪恶的冲突，从而开始思考将这样的灾害投入军事战争。为什么当那些只知晓利益的人类获得火药之后，第一件想到的东西就是解放与武器？为什么当那些只知晓统治的‘高等人’能呼风唤雨之后，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将自然灾害投入到战争中，将自然利用于自我的统治？因为人类就是这样丑陋而高傲的生物！”

　　“就是这样丑恶、低贱而又自诩为高傲的生物！柳主任，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低贱平凡的人类。正因为人类内心深处只知道利益，只知道战争，所以才渴望和平；只知道信仰正义和善良，所以才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活下去，活到路消失的那一刻...但是依照目前来看，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有完全的和平，只要人类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自私的斗争意识就永远不会存在着完全的和平！人从生下来就充满了斗争的本能和罪恶，人从生下来注定会被别人厌恶，同样的人从生下来就充满了自私的善良。却也正是因为这样自私而多余的不必要之善导致了恶，滋生了恶，滋生了罪孽与卑劣，滋生了人性的麻木与丑恶，极如那美的危险与诱毒一般。而人类就是这样卑贱的生物。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笑着互相伤害，持续着互相伤害的永劫轮回。”

　　“柳主任，好好想想吧，回望人类整个发展史，你会发现！这只是一条被写进辉煌的丑恶而血腥的腐烂之海。艺术，文明，传承都是从死亡中建立出来的，甚至是人类本身灵魂的觉醒，也是在死亡和血腥的恐惧下建立浇筑出来的，什么爱、什么美好、都只是人类在沉睡中最久远、虚幻而甜蜜的浮世沧梦而已。即使口口声声喊着要和平，但下一秒却还在持续着战争的本能，还在挖出战争的导火索。这是多少讽刺！”

　　“柳主任，如果我们不毁灭他人，不制作新武器将其他一切损毁我们利益的人毁灭，那他们很快就会拿出更新的武器来毁灭我们。善与恶的界定本身就是在一条朦胧的中庸间彷惶着的，甚至善于恶本身就没有界定的概念。而正因为大多数人类都是如此简单地想着、大多数人都简单的抱以爱憎分明的绝对自信，正因为这大多数人类都是只趋于利益的生物，都是被迫趋于利益的生物，所以这个世界才会持续永远不变的军事竞赛。才会反复出现军事恐吓的现象，才会出现虚伪的公平。”

　　“柳主任...你有没有想过——当这样的人类斗争到尽头之后？剩下的只会是什么呢？”

　　“是灵魂？还是废土？”

　　“如果到那个时候还存在着人类...肯定还会拿起武器互相伤害、然后开始新的战争轮回。”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了人类...那才是真正的和平。”



　　“你说人类的文明——到底是在进步，还是在退步呢？”

　　“虽然科技是在飞速发展着。但人类的意识却变成了最原始的冷漠和冰冷，人类的灵魂在退化，在功利名利的熏陶下不断退化着。几千年前在战国时代，七国发生战争还秉持着谦让之礼。几千年前，古老的斯巴达人就已经明白了战争的真正含义，可这个真相被掩埋了千年...”

　　“可到了现在，人类却变得没有人性可言，在科技进步的浪潮，在时代高速化的轨道中...人类自己却在倒退着，倒退成故作高雅的丑陋怪物。高速化的科技，反而正成为讽刺我们思想保守落后，故步自封的一柄刺刀...”

　　“人类——已经没有了灵魂。”

　　魁梧男人冷冷地叹了口气，随后将视线移向柳月雫身后的电脑屏幕。

　　话音刚落，原本正常的屏幕这时忽然变成了一片血红色，警告的字样在半空中的虚拟屏幕上漂浮...

　　苍白的屏幕开始轻微摇晃，冰冷的大地开始缓缓震动...

　　然而从地面上传来的振动并未影响魁梧男人拿着冰冷手枪的粗手，他冷冷地看着柳月雫早已苍白的脸，缓缓说道：“聪明的人选择立刻在这个世界上死去，而更聪明的人会选择不要出生在这个只有互相伤害的世界。柳主任，等你走到地狱之后，再好好思考人类活着的意义，或许你会发现这个世界的人类美丽而丑陋着。”

　　“那就这样。”魁梧男人将手指放到了扳机上，“我会向上头报告你死在了扭曲磁暴当中。永别了，柳主任...”

　　柳月雫额头上的香汗一颗又一颗地顺着脸颊滑落，她用眼角瞥了瞥旁边的电脑屏幕。发现警告字样内显示出来的...是一场新的A+级扭曲磁暴。



　　而扭曲磁暴发生的地点，正是他们头顶上方...

　　“扭曲磁暴...”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随后绝望地看着魁梧男人把扳机缓缓压下...

　　她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对于她来说，这绝对是她一生中最漫长的一秒...

　　她想到了很多，但一下又忘记掉了。最后，从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只有柳娅伊和柳露锥两个人的小脸，只有柳娅伊和柳露锥两个可爱的孩子...

　　记忆渐渐开始破碎，原本早已遗忘的过去仿佛又一次在水面上泛起清波...

　　如果今天就是结束，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她好想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但在这冰冷的地下、在这孤独一人的控制室，她只能无助地闭上双眼，等候死神的到来...

　　下一秒！

　　伴随着枪声响起，一切的回忆，就此划上了终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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