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桃花扇
陆熠披着黑色斗篷，一个人站在莲池台边的亭子里等人。
年且十八的小将军还没接了大任，身手矫健，功夫了得，但也不过是个未经杀伐的雏鸟。
他倚在亭柱上往池中看，十里荷花开得正盛，可他没有一点兴趣去赏。
陆缜以前总跟他提苏州。
这里没有森然殿阙，只有园林，这里摆不开战场，徒造几座城门，不及金陵，在陆熠眼里甚至不及漠北。
陆缜却说：
——“苏州是一眼望不尽的，处处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可如今好不容易真到了这里，却是为了把陆缜的遗信交付给故人。
将军府，只剩陆熠一个人了。
……
——“宫车出，庙社倾，破碎中原费——”
戏调曲词从远处挤进陆熠的耳中。
那双沉寂了多日的眼睛忽然一亮，陆熠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寻觅来处。
——“养文臣帷幄无谋，豢武夫疆场不猛！”
陆熠撑在了池边的栏杆上，在拂柳雾雨中看到了对面的戏台。
他不懂昆曲，只是想看唱戏的角。
——“到今日山残水剩，对大江月明浪明，满楼头呼声哭声。”
那悲切的合声在雨中颤动，辽远又逼近，动情又铿锵。
在烟雨笼照下，陆熠极力想看清台上众角中的杏黄衣的那位旦角。
可那人却总不转向这边。
——“这恨怎平，有皇天作证：从今后戮力奔命，报国雠早复神京！”
曲调刹那而停，一众角齐齐跪了台缘边，那人抬了头顾望四方，陆熠终于看到他的模糊面孔。
——“报国雠早复神京！”
可下一瞬，他阖了眼，倒向戏台边缘。
陆熠的心猛然惊住了——
死死握住亭台栏杆的手一松，他掀了为了掩人耳目的黑篷，什么也不顾地往看台奔去。
被潮水般人群围着的戏台前静了一瞬，而后响起狂暴的掌声与喝彩。
陆熠喘着气停在推挤的人群中，台上的小生去扶了那倒下的旦角，拉了幕散场。
陆熠愣在原地许久，才知道自己犯了蠢。
周遭听客来往，谈论赞叹着今日的戏。
明知道不该在此停留，他还是叫住一位听客：“请问…今天这位唱角的是何人…”
“小公子哪来的啊，连白锦溪的名都没听过吗？”
“白锦溪…”
陆熠又问：“那今日这曲又是何曲，竟如此…悲壮…”
“这曲啊，自然是凄苦的，这曲子是《桃花扇》里的——”
“一幕〔哭天〕。”
……
……
……
陆熠不是痴情人，杀伐经略反而有些凉薄，但那适时响起的昆曲太恰了巧，像是某种应和。
入耳便记了深刻。
而一旦动心起念，就有了因果。
……
台上了戏子和台下的公子是不太一样的。
时隔四年，陆熠终于有机会看清楚当年台上人的眉眼。
不似台上多情，却给人一种没有俗世尘缘之感。
明明是带着笑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却有种破碎的疏离淡漠。
“是你唱得动情，太难忘了。”陆熠道。
谢良辰淡淡一笑，唇畔勾出遥不可及的飘忽。
“良辰不敢承这份情。”
陆熠注意到他怀里鼓囊着的木匣，道：“陛下今日不适已经回宫了，你是见不到他的。”
谢良辰道：“那不必将军多烦心，良辰就此告退。”
陆熠道：“你若真有什么要紧事，也可托于我。”
谢良辰恭敬言谢：“不必将军费心，只不过是戏班杂事罢了。”
陆熠觉着了谢良辰一再退避的态度，也不强留。
“无事，那良辰公子回去吧。”
“陆将军，告辞。”
谢良辰颔首，转身离去。
陆熠负手立于宫门未动，看着他步步远去。
秦越在一旁看着二人一言一语，心生纳闷。
待谢良辰走后才问出口：“主子，您真曾认识良辰公子？”
“我怎么看人家不太想跟您说话。”
陆熠冷眼扫了他一眼。
“嘿！主子，您刚刚可不是这个眼神看人良辰公子的！”
秦越猛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哦哦哦！我知道了！主子您就是看人长得好看，唱戏也好听，就……”
陆熠：“闭嘴。”
秦越心怀戚戚缩了缩脖子。
陆熠道：“回府了，还有一堆破事等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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