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行
立冬过了大半，天气越来越冷了，标师们套上了厚实的棉背心，标行的每扇门口都装上了棉帘子，这天下起了雪，空中飘散着一片茫茫的白色。沈凌霜穿着一身夹棉的浅粉色袄裙，手中抱着缩成一团的宝贝，她推开了秀娘的房门。
“秀娘，你好些了吗？”凌霜问。
秀娘靠着床头的软枕，撑着坐起身。
“你不用起来，我给你拿来吃的。”
凌霜向门口的年轻人说道：
“拿进来吧！”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面色有点潮红，他低头在台上放下手中的一个大餐盘，餐盘上的碗碟都合着盖。
“这几天都是这小子做的菜，你尝尝有没有出师。”凌霜说。
秀娘笑了，沈凌霜把盖子一个个的打开，饭菜上冒着热气，透着一股股香气。凌霜怀里的宝贝一骨碌地跳上桌，她立即一把抱起了宝贝。
“贪吃的坏家伙！”
凌霜把宝贝交到旁边小伙子的手里。
“光明师兄，你还杵着干嘛呀？”凌霜对男子笑着说。
“秀娘，那我——走了。”
小伙子望了眼秀娘，银白色的小家伙在他手里不安分的转来转去。他转过身抱着宝贝走出了房间，在门口时带上了把手。
沈凌霜走到床边扶秀娘来到桌边，秀娘向凌霜感谢地微笑。
“院子里的花谢了，等到开春后我重新买些花种。”凌霜说。
秀娘微笑着，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下：不用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过些天我再带几幅画来。”
秀娘抬头望向墙上的梅花，竹子，兰花的画作。
“喜欢吗？”沈凌霜问道。
秀娘点点头，笔下写道：画的太好了。
凌霜从床上取过一条披风搭上秀娘的肩头。
“早上下了一场雪。”
凌霜望向窗外被薄薄一层白雪覆盖的景物。
“你房里冷，明天我给你拿个熏炉。”凌霜说。
秀娘摇摇头，写下：我习惯了，用不着。
“秀娘你还同我客道？”凌霜浅笑道。
秀娘吃完餐，靠着椅背，含笑望着凌霜。
“你笑什么？”凌霜问。
秀娘写道：定亲了吗？
凌霜红了脸。
秀娘继续写道：哥哥还是弟弟？
凌霜羞涩地低垂下头。
沈忠逸几天前去到她房里特意问了她的心意，她说出了那个人名字。
昨日沈家和端木家互换了双方生辰八字的红贴。
父亲告诉她等这次走标的任务完成后，两家就正式的递交婚书。她忍不住心底的一丝甜美，只是她有些担心父亲的身体。
年初开始父亲已进入半隐退状态，除了一些特别的事务也少有来去标行。这回的客人指定要父亲亲自带队，不是惯常走的水路而是北方一线的陆路。
押运的是龙井顶级的茶叶，粮食，和成批的棉布，货物并不复杂，但是价值很是昂贵。端木鸿之所以会接下这个单子，原因有三，一则，实物的标礼一般是逢千抽十，最多也不过逢百抽五，考虑到北方气候寒冷，这又是一条新的线路，客人出到了逢百抽七，这个价格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二则，虽然走的线路并不熟悉，但是标师途中只保不被抢劫，不保风雨灾害，所以标途货主派了专人随行保管，此人会指导前行的方向。三则，近年终时收到了丰厚的标礼，大冬天的可以让标师们早些回家过年，留下来的标师也不用再接大单的活。
原本想等林成龙结束前单一同前往的，但这批货的主人催的太急，端木鸿最后派端木睿跟着沈忠逸做个副手一路照应。
上路的当日，天气格外的好，晴空万里。十几辆马骡标车浩浩荡荡的列成一长排，最前面的标车上竖着一把大纛，有专门的标师扛举着，旗面正中大写的沈字，下面兄弟标行四个字略小些，旗身迎风招展。标车的前面套着一匹驴骡，车轮在车身的中部，负载全在大而结实的车轮上，骡子负重不大，起向前拉的作用，每辆标车上插着沈字的三角形小旗，车上满满堂堂堆放着贴着封条大大小小的榆木标箱，骡马铃一路叮铃叮铃的走过人群。
沈忠逸单手牵着马缰绳，一身深蓝色的绑袖夹棉扁褂，外套鹿裘袄子，头戴银鼠暖帽，英气的脸略显苍白。沈凌霜内穿粉色对襟布衫在外搭了一件小棉袄，头戴着卧兔儿。端木睿则是一身全灰素色对襟布衫，外套毛皮背心，头顶一棉暖帽和毛耳套。三人骑着马走在标车队伍的前方，沈凌霜一路送到了桥头。
“回去吧！”
沈忠逸侧过身对凌霜说道。
“睿师兄，拜托你了。”
沈凌霜对一旁的端木睿面露忧虑地说。
“师妹，我会照顾好沈总标头的。”端木睿说。
沈忠逸微笑着望向两人，略带深意的说道：
“我们早去早回。”
沈凌霜含笑凝望着身旁两位她最为亲近的男人。
“沈姑娘。”
郑斐穿着厚实的貂皮毛披风，他骑着马儿“哒哒”从队伍的后方踏到凌霜跟前。
“郑公子。”凌霜点头招呼道。
“沈姑娘，我亲自出马还不放心吗？”
郑斐向凌霜调侃地笑着。
“放心。”凌霜说。
“一路平安。”
端木琦夹紧了马胯快步跑过来，他对沈忠逸说道，不理会一旁的郑斐。
“师妹，我们走吧。”
端木琦拍了下凌霜马儿的背，他们的坐骑极速掠过标行的队伍。
“你干嘛？”
凌霜略带愠气的说道。
“那小子看你的眼神邪气的很。”端木琦说。
“哪又怎样？”
凌霜反问后又加上一句：
“你也讨厌！”
凌霜丢话，夹紧马儿飞奔着向前方跑去。
端木琦很快追上了凌霜，他有些歉意的说道：
“师妹，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还你。”
凌霜从怀中掏出竹哨，放到端木琦的手上。
端木琦低头捏着手中的竹哨。
沈凌霜骑着马从端木琦的身旁匆匆过去，对方没有追上她。
端木琦知道凌霜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其实他早已经知道，他捏紧掌心中的竹哨，他有多么喜欢凌霜？他关注着凌霜的点点滴滴，说出话为何却总是伤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放下，抬头低头间总能见到对方，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接下去的日子两人在静默中度过，端木琦白天找了坐店的活避开面对凌霜。
“端木琦！”
那天傍晚当端木睿走回标行的时候，沈凌霜在大门口叫住了他。
“为什么躲我？”凌霜问。
“你——”不明白吗？
端木琦没有说出口，他回避着凌霜的目光。
“你要躲我一辈子吗？”凌霜问。
端木琦不置可否的抬起头，凌霜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
“琦师兄，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开了，我下面只有一个小弟弟，他的年纪和我相差很多，从小我就习惯了一个人，但我讨厌孤独，直到那天我走进标行，你们兄弟二人点亮了我的生命，琦师兄，做我的哥哥好吗？”凌霜说。
“好。”端木琦铮铮地说道。
“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好吗？上回是我任性你原谅我。”凌霜说。
端木琦可以说什么？他只能做一个好哥哥。他插入衣袖中摸到那根竹哨，他缓缓将竹哨取出来，拿在凌霜的面前道：
“就当做哥哥送你的。”
沈凌霜接过竹哨，对着端木琦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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