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流民
行至施粥点前,有姚文星这个带头人,此处还有其余几家设立了零零散散的几个粥铺,待白粥煮好,立时便有流民在粥桶前排起长队。
除了面黄肌瘦的流民拿着破旧的瓷碗,还有一些面色正常的人,明显是城中和庄子上的百姓,不过换了一身破旧的衣裳,居然也挤在队伍中排队领粥。
且这些百姓身强体壮,还将瘦弱的流民挤到后头去。那些被挤的流民面无表情,老老实实继续排队,显然是习以为常。
姚文星露出怒容,叫来主事的人:“这些人每日都冒充流民来领粥吗?”
那主事的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也是愁容满面:“第二日便有人过来了,只是毕竟是百姓,奴才们也不好驱赶,看守的官兵更懒得管这些小事。其他人家的粥铺上也有这样的,大家都听之任之。”
姚文星怒道:“庆丰天灾,流民背井离乡本就可怜,盛京百姓又不缺衣少食,却还与流民抢一口吃的,实在可恨。”
魏弦道:“怪道米粮用得那般快,表哥不如去府上喊几个好手,将这些冒充流民的人赶走。”
听他这样说,那管事的面露难色,显然不赞同,却也不敢出声反对。
宋青玉阻拦道:“魏世子留步。派家丁驱赶,实在不妥。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这些百姓在此领了这么些天,忽然派人驱赶,定然会心生不满,届时过多宣扬,只怕诚郡王府的美名也要变成污名了。”
管事的忙点头表示赞同,魏弦听后果然留步,脸上神情却更加憋闷:“那这么说,这帮好吃懒做之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宋青玉凝神思索片刻:“姚世子不是说缺了米粮吗,依我看,世子可以将缺少米粮一事宣扬出去,日后施粥点的粥,用白米掺着米芾来煮,且不必煮这么稠。”
魏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她:“这可是流民吃的东西,怎能以次充好。”
宋青玉失笑:“魏世子且听我说完,如今这些百姓为何混入施粥队伍中,世子可知晓?”
魏弦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姚文星亦是一头雾水。
宋青玉见状莞尔一笑,他二人俱是世家子,怎会知平头百姓是如何过日子的。
话说回来,这些高门大户,谁又会关心升斗小民。前世她还是为了将铺子经营好,经常身着男装出入市井,这才知晓一二,便将内里隐情娓娓道来。
“平常老百姓家里,平日吃饭也鲜少吃白米,更何况诚郡王府和其他几家的施的虽说是粥,却浓稠不亚于大米,在平常人家的桌上也算是极为名贵的。如此他们怎肯眼睁睁看着这些逃难来的流民吃得比他们还好,自然要来抢上一抢。”
姚文星这恍然大悟!
“宋大姑娘让我将米中加入米芾,就是为了让这些粥,尽入流民之口,毕竟只有真正缺衣少食之人,才会愿意喝这样的粥。”
宋青玉含笑点头,魏弦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她:“是小生冲动,不知宋大姑娘深意……”
又暗暗瞪了姚文星一眼,这家伙,光知道自己表现。
宋青玉听他们商量着后续的安排,听了会,觉得没什么遗漏,便准备回府。
忽的前方竟有仪仗来了流民安置点,施粥的人有一人匆忙跑过来,说太子来视察,听说世子在此,邀他过去一叙。
宋青玉神情一僵:“既然太子与世子有事相商,青玉就不叨扰了,暂且告辞。”
姚文星和魏弦都知道太子在寿宴上的所为,也不阻拦。
只是宋青玉还没上得了马车,东宫的小太监便迈着小腿快步跑了过来:“太子殿下大老远就看到宋府的马车,问是不是宋家大姑娘在此,若是还请前往一叙。”
宋青玉微不可见地探了一口气,回过身时,脸上已是笑意吟吟。
楚成轩见了她,几乎要喜出望外,自寿辰夜宴后,他忙于庆丰洪泄一事,跟宋青玉再也没有见过。
自己在寿宴上如此直白地请求父皇赐婚,宋青玉定然知道了自己对她的情意,想必这些天也对他思念不已吧。
说不定今日便是知道他会来北庄,才刻意出来偶遇的。
“青玉与孤可真是有缘,在北庄,都能如此巧合地遇见。”
他脸上的笑夸张得几乎要跑出那张方脸,贴到宋青玉面前了。
宋青玉绣鞋下的脚趾又紧紧抠成一团,抿着嘴,生怕自己憋不住,说出什么恼人的话来。
她尴尬地笑了笑:“家中琐事缠身,听闻流民缺衣少食,这才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姚文星忙道:“是极,宋府管教甚严,宋大姑娘出来一趟是极为难得的,如今出来许久,想必宋大人要着急了。”
楚成轩眸光瞬间变冷,凉飕飕地往姚文星和魏弦身上瞟了一眼:“孤听说在诚郡王府上的诗会,仙乐和青玉有龃龉,还是魏世子挺身相帮?”
宋青玉面色一变:“太子殿下慎言!”
楚成轩是什么意思,他有何立场说这些话。
若传出去,东宫太子为了她跟臣子争风吃醋,只怕宋府要遭灭顶之灾。
“魏世子与六公主相熟,自然不愿见她气怒之下失手伤人,有损公主清誉,这才劝阻一二。”
姚文星也道:“表弟古道热肠,不想外面竟有如此传言,岂非将公主置于恃强凌弱之地?”
楚成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缓和了神色:“原来如此,是孤误会了。”
又道:“孤明日便要前往庆丰,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与青玉再相见。”
他这缠绵悱恻的话,足让宋青玉觉得吃了十只活蚊子般恶心。
只是想起他说庆丰一事,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道:“听父亲说,工部聂如于水利河堤一道颇有心得……”
她说了半句,就停住了话头。
前世庆丰洪灾持续了许久,陛下派工部尚书吕禄前往,只吕禄人如其名是个庸碌之辈,全靠娶了镇国公的庶女,才扶摇直上。
她只隐约听父亲说,若聂如去了庆丰,说不定能控制事态。只可惜吕禄素来跟聂如不合,官场上的利益倾轧,终究还是百姓遭受苦果。
宋青玉一颗心沉沉坠下,却还是怀着半丝希望。
楚成轩听她这话,不以为意道:“本次庆丰之行有工部尚书吕大人随行,孤定然凯轩,皆是不知青玉能否长亭相迎。”
宋青玉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若臣女得闲,自然不敢辜负殿下盛情。”
聊了片刻,宋青玉借口书院作业繁重,乘了马车回城。
魏弦本想相送,碍于楚成轩虎视眈眈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留下,陪着姚文星回禀流民安置一事。
宋府的马车原路返回,行至半路,离城门口还有两三里地时,变故陡生!
路边躺着的几个流民忽然暴起,向马车冲来。
乔月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几人冲到马车前,将车夫一把击倒在地,才惊吓得大喊起来。
“大胆狂徒,马车里可是官家小姐,你们有几个胆子敢冲撞!”
宋青玉先是因马车骤停而被撞得歪了身子,闻言陡然一惊。是她大意了,还以为京畿郊区,纵然有流民,可此时还不到穷凶极恶生事的地步。
万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大胆,光天化日就敢行凶打劫。
心念电转之间,她迅速取下发间簪子,紧紧握在手中。
待有人撩开车帘,满脸狞笑地冲着她伸出手。马车外乔月声音越发凄厉,宋青玉心下一沉,猛地刺出簪子,将那人眼睛扎了个对穿!
那人瞬间捂着眼珠,鲜血覆满的脸上,满是痛苦。
宋青玉重重一脚踹到他身上,手也用力抽出簪子,冷眼看着那人在马车上大喊着疼痛满地打滚。
她没有将这人踢出去,是想着这人的身子堵在门口,好歹能将外头的人挡上一二,可听到外头乔月和马夫已经跟人厮打起来,她心下一凛,心知坐以待毙只会害了乔月。
连忙将身上的财物整理出来,以手帕包着,跨过那打滚的流民,跳下马车。
乔月见她出来,目眦欲裂大喊:“小姐,快回马车上,乔月这就叫人来救你!”
话音刚落,便被一人重重一脚踹在小腹上,往后飞退了几米,轰然倒地。
宋青玉心中大恸!
将手中财物高高举起,用力洒向远方:“我乃户部尚书嫡女!谁能解我今日之危,尚书府必将他奉为座上宾!”
财帛动人心!
一大片黄白之物,还夹带着几颗圆润的东珠飘洒于空中,折射出炫目的光泽,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手来。
停顿片刻后,争先恐后地朝那一把珠宝首饰扑去!
京郊野草疯长,小小的碎银和首饰没入草中,不论是先前拦路的匪徒,还是困顿倚靠在路旁的流民,都似疯子一般扎到草堆里,赤着眼翻找着。
只留两人留在原地,对视一眼,不知该继续行事,还是一齐去抢那些珠宝。
周成安见宋青玉轻轻巧巧破了此局,暗叹一声,不能再等了,连忙一跃而出。
“何方宵小竟敢拦路,抢劫官家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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