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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无忧(二合一)


  张府。

  所有人走后,偌大主屋里只剩下张员外一人。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床头。

  天光从窗户投射进来,被床边的红木家具挡住,给他脸上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众人一走,他脸上的悲愤之色迅速褪去,目光闪动,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低低叹息了一声,目光晦暗。

  “小柔……是她吗?应该不是吧,说出去谁信啊?

  毕竟,那几个孽障光顾着争夺家产,可是她去镇邪司报的官。

  况且,她怎么可能驱使鬼物,讲不通啊。

  可我怎么老感觉有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算啦,不想了,我这个将死之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要真的是她搞的鬼,她想要的也都得到了,希望她不会再为难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那样,我张家也不至于血脉断绝。

  要不是她,东西哪怕放在手里,她也拿不住,还是我张家的。”

  张员外低声自语了一阵,揉了揉太阳穴,便闭上了眼睛。

  ……

  张员外的贴身侍女小柔,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干女儿,并且继承了张家最主要的财产,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引得张府上下私下里议论不休。

  有些人感叹好人有好报,张员外当了一辈子守财奴,对待下人也是非常苛刻,动辄打骂,没想到临死竟然将财产给了家中下人,也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有些人则是心生嫉妒,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没第一个跑去报官。

  不管私下里怎么说,自从早上张员外宣布了这个消息后,所有下人对小柔的态度,却是实打实的变了。

  一些聪明人对小柔瞬间换了称呼,小姐长小姐短的叫个不停,刻意在她面前晃悠献殷勤。

  一些更聪明的人,则对小柔也非常尊敬,但那尊敬中却带着疏离,拿捏着分寸,并不刻意亲近。

  至于小柔自己,则似乎对于身份的转变,还没有适应,依旧像往常一样,对张员外仔细的照顾着,并不假他人之手。

  面对其他仆役也像以往那样温和有礼,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只是,她今天的笑容要格外灿烂一些。

  当然,大家都能理解,任谁得到了这么一笔财富,哪怕嘴上不说,但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小柔才十五六岁,没有得意忘形,已经很难得了。

  一天在忙碌中飞快而过。

  黄昏时分,小柔挎着一个黄白相间的药盒,甜甜的笑着,和熟悉的仆役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去药铺给张员外买药。

  一路走着,快到药房时,小柔左右瞧了下,突然转了个弯,步入旁边一条灰扑扑的小巷中。

  她轻车熟路的绕来绕去,片刻后,来到一处不起眼的低矮院落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又转身将门栓给插了起来。

  眼前的院子破败狭小,杂草丛生,似乎久无人居住。

  吱呀。

  她快步走到院子正中的屋子面前,拿钥匙,开锁,推门,闪身进入,再次小心的将门栓插起。

  屋子里,窗户被厚厚的布帘挡的严严实实,只有天窗漏出来点光,显得极为昏暗。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黑色的供桌,上面供着一只有着四条尾巴的巨蝎,在烛光的照映下,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小柔脸上一直带着的甜甜笑容,不知何时,早已褪去,取代而至的是一脸阴沉之色。

  她不言不语跪在供桌下面,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突然神经质般笑了起来。

  开始只是压抑在喉咙中的低笑,随后声音越来越大。

  笑的歇斯底里!

  笑的肆无忌惮!

  笑声落下,她扬起了头,白净的小脸上布满泪珠,眼神变得怨毒而疯狂。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我拿回来了,本来就属于我的一切,我都拿回来了!老家伙骗走你们的东西,我连本带利都拿回来了!”

  “呵呵,而且这都是他心甘情愿给我的,就像他当初不知羞耻的对我说,当初你们也是心甘情愿把积蓄都给他一样。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讨回来,将他骗走你们的钱财都连本带利的拿回来!而且要让他心甘情愿的给我!”

  “只是,没想到这老家伙临死了倒是转了性,本来我还准备接下来让他那几个孽种一个个消失,最后,他便会发现,那些家产只能留给我。”

  “留给我这个一直尽心照顾他的小丫鬟,到时候我再告诉他一切,想想就觉得爽快……你们放心,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张府上下一个都别想逃!”

  小小的、白净的脸庞扭曲而疯狂,流露出让人心惊胆战的恨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幸亏我多长了个心眼,没想到还有这意外发现。”

  小柔蓦然转身,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道:“是你?”

  随后,她神色变得阴沉,道:

  “你都听到了?那你应该明白,我没错,一切都是那个老家伙的错!

  当年他骗光我父母积蓄,害的他们自杀,连我也不得不到张家当仆役……”

  周通直接打断了她,平静道:“我对你们那些恩怨没有兴趣,我只是有一个小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

  “你背后供桌上那个有着四只尾巴的蝎子木雕,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得来的?”周通沉声道。

  在门缝中看到那巨蝎雕像的瞬间,他瞬间联想到了令前身父亲发生异变的人面蝎尾雕像,心神剧震。

  “想知道,我告诉你……你做梦去吧。”

  小柔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眼睛鼻子耳朵都流出黑色的鲜血。

  轰!

  插着的木门直接被撞开,木块纷飞,周通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可已经晚了,小柔怨毒的看着他,嘶哑地喊叫道:

  “无忧教众,以身殉教,魂入极乐…圣尊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随后,便扑通倒地,直接断了气。

  周通看着面前七窍流血而死的少女,面色铁青。

  刚穿越过来,他便成了邪道作乱的受害者,进入镇邪司后,他了解了更多邪道作乱的事情。

  知道一些百姓被邪道蛊惑后,非常疯狂,一旦发现不对就会果断自杀。

  所以,他刚才没有直接冲进来,也没有用过激的语言,更没有表达出要处罚对方的意思,只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巨蝎雕像,没想到对方便径直自尽了。

  周通俯下身,将小柔背部衣衫撕开,一只有着四个尾巴的蝎子图案顿时浮现而出。

  和前身父亲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果然和上次的邪道妖人有关联。”

  周通瞳孔骤然收缩,低声喃喃,“无忧教?圣尊?邪道组织么?”

  他感到事情变得麻烦了,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此地不宜久留。”

  周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无法和那未知的邪道组织对抗。

  ……

  天色昏暗,凉风习习。

  周通行色匆匆,快步向镇邪司走去。

  不知为何,从那低矮的小屋出来后,他就有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似乎有人在黑暗中一直窥伺着自己,如同毒蛇一般。

  走过两条偏僻的小巷,背后的危机感越来越强,刺激的他心脏咚咚的跳动着。

  “不是说任务有人暗中保护么,难道保护的人见我斩杀了鬼物,直接走了,那可就遭了。”

  周通心念电转,面色越来越沉,浑身气血鼓荡,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喧哗声,夹杂着小摊小贩叫卖的声音。

  周通神色一动,猛地加快了速度,全力爆发冲击,几个起落间,便窜出了小巷。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颇为热闹的街市,两旁的酒楼客栈上挂着一个个大红灯笼,驱散了黑暗。

  街面上,行人来来往往,一股子鲜活生机迎面扑来。

  在进入街市的刹那,他感到身体一松,背后的窥视感瞬间消失不见。

  “果然,那些邪道妖人只是躲在阴暗角落的鬼祟之辈,没有胆量在这么多人面前行凶,镇邪司可不是吃素的,一旦引起大范围骚动,他可就逃不掉了。”

  周通暗自思量,不由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缓了一下,向街市走去。

  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呆在镇邪司,还没有出来逛过呢。

  吵吵嚷嚷的人群,灯火通明的集市,给了他满满的安全感。

  一路走马观花,倒也颇感新奇。

  啪!

  路过街角时,一根枯瘦的手臂突然拽住了周通的衣角。

  “大爷,需要侍女吗?保证听话,只要五两银子,买一个吧。”

  周通转头看去,一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跪在地上,正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在中年汉子的旁边,跪着一男两女三名稚童,头上都插着草标。

  “大爷,闹旱灾了,实在活不下去了,求您给个活路吧。”见周通转头看了过来,中年汉子眼巴巴道。

  “这世道,已经到了有人需要卖儿卖女过活的地步了吗?”

  纵使这段时间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所了解,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仍让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不用了。”周通摸出几枚铜钱扔了下去,甩开那汉子的手臂,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大爷,买一个吧。”身后犹自传来那汉子的声音。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叫好声,周通走上前一看。

  原来是一个街头卖艺的摊子,一群底层老百姓围着几个卖艺的汉子寻乐子,表演的是经典项目胸口碎大石。

  恰在此时,铜锣敲响,讨赏的时间到了。

  一个穿着白马褂,打着赤膊的江湖艺人看到周通,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端着托盘来到周通面前,点头哈腰的讨赏。

  “大爷,高抬贵手,赏个吃饭钱吧,您大吉大利,长命百岁。”

  周通微微点头,顺手扔了几个铜板。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那汉子连忙表示感谢。

  周通摆了摆手,继续边走边看。

  第一次逛街市,有种来到古代某个朝代的感觉,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大爷,进来逛逛吧,我们春风阁的姑娘绝对水灵滋润。”

  路过一处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女子娇笑声的阁楼时,一名带着灰色瓜皮帽的小厮,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他面前,笑呵呵的拉生意。

  “说来也怪,刚进这集市,你已经是第三个想做我生意的人了。”周通笑道。

  那小厮笑吟吟道:“客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常人,我们这些迎来送往的,谁是那人中龙凤,一瞧一个准。”

  周通环顾四周,顿时恍然,他的衣服都是镇邪司发放的,所用布料全都是上等货色,自然成了这些人眼中的肥羊。

  “这一个个的倒是眼光毒辣。”

  周通对去青楼没什么兴趣,随意摆了摆手,转头向之前那讨赏的江湖艺人和卖儿女的中年男子看去。

  随后,他目光一凝,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只见,他走过去已经半条街了,此刻,那卖儿女的汉子仍旧跪在地上,伸着脖子看着他,脸上犹自带着丝丝渴望的表情。

  那讨赏的江湖艺人拿着托盘,提着铜锣,腰微微躬着,也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两人一动不动,仿佛定格了一般,之前的表情也刻在了脸上。

  仿佛变成了两座木雕。

  不止是他们,周通走过的半条街道,那些行人嘴里依旧说着话,声音嘈杂,可他们的头颅却都转向了这边,有些人的脑袋直接拧成了一百八十度,都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在无双道幽森目光的注视下,周通只感觉浑身发毛,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的往上冒。

  “大爷,走吧,我们春风阁包您满意。”那小厮笑眯眯说着。

  周通双眼微眯,身体戒备起来,又转头看去。

  他这才发现那小厮的笑容,莫名的有种虚假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一股诡异的气息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呼!

  陡然间,一阵冷风从长街吹过。

  长街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从他前方开始次第熄灭,仿佛有什么怪物裹挟着黑暗,一步步走了过来。

  周通面色阴沉,浑身气血涌动,再次向两旁看去。

  然后,他愕然发现,不知何时,刚才街面上的那些人影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长的街道上,孤零零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咚!咚!咚!

  远处的黑暗中,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如同丧钟般响彻在周通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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