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撮合
燕如碧将手上的信纸折起来，重新装回信封中。
“所以，这就是她的夙愿？”
燕思接过信封，郑重其事地将其安置在小匣子中，上好锁后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齐云合寄来的这封信，告诉了她秦庭璧之死的真相，并非是在返回燕郡时被山贼所劫杀，而是秦廷玉设计了他。”
“贵妃娘娘极得盛宠，小桑的父亲为人严肃正派，自然见不得皇上终日流连于脂粉之中，屡次进言劝谏，惹了贵妃娘娘的不喜。”
“她之前在析津书院遇到秦廷玉，见他家境困难，可人却是极为聪敏好学，心中一时惜才，便向院长提了几句。两人自此相识后，她只当秦廷玉是个普通的学子，哪怕后来得知他是自己丈夫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过是有意保持了距离，心中并没有多想过什么。”
“可秦廷玉却对她存了些不轨的心思，日日想着如何取代哥哥的地位，直到贵妃娘娘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才一举得势，成功上了位。”
“对于苏音来说，丈夫死后，儿子作为世子不仅无法继承王位，皇上反而指派了私生子秦廷玉入主王府，引得她心中颇多猜疑。可惜找不到什么证据，她也只能终日与秦廷玉虚与委蛇，直到前段时间齐云合寄来了这封信。贵妃娘娘何等人物，自然不是她说报仇就能做到的，只得退而求其次，报复谋害自己夫君的直接凶手。”
“她的夙愿就是，亲手杀了秦廷玉。”
燕如碧接过她的话头，若有所思道：“所以她才会写信给齐云合，嘱托他带着小桑到析津书院去，好让小桑避开这场祸端。可这样的话，那她早该动手了，怎么拖到现在都没动静呢？”
“可能是因为我吧。”
燕思低着头，轻声道：“我最初从她的身体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手中攥着一把刀，眼前就是醉酒熟睡的秦廷玉。我脑中没有任何记忆，只能谎称自己失忆，暂时将这一切隐瞒了过去。”
“后来她醒过来后，我才意识到她那时是想杀秦廷玉的，只不过我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计划。如果她继续这样鱼死网破的计划，到时秦廷玉一死，留在她身体中的我就是凶手。”
“一个百口莫辩的凶手。”
剩下的内容不言而喻。
为了在实现目标的同时，洗脱燕思身上的嫌疑，让她日后能平平安安、光明正大地活下去，苏音决定采取一种更稳定、也更缓慢的手段，哪怕这其中会有种种变数。
一个如此细心周到的女子，连占据了自己身体的外来者，她都会全心全意地为对方谋算，顾虑着自己的举动会不会有损于他人。
燕如碧很难理解，一个对外人都这般温柔的人，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反而变得冷血无情了呢？
秦庭璧的诡异举动、苏音的冷眼相待、分明是一家人却分隔两地……
她不由得脑洞大开：难道秦小桑不是苏音的儿子，而是秦庭璧与外面的女子所生、抱回来当作嫡子来养的私生子？
越想越惊悚，她打了个冷颤，腾地站起身来。
“我今日亲自去接小桑回来。”
析津书院。
余青生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不放心道：“我一会儿走了后，你一个人方便出去吗？要我说，你也别这么客气，我家那么多仆从，给你留下几个就是……”
往常都是他与秦桑一同出书院，可今日小徐妹妹催得急，说要去城中那家新开的酒楼用饭，去晚了的话可就吃不到了。
他这位宿友，平日里相处时倒是温和平易，可一旦与他进行更深的接触，就会发现这人的性子冷得很，为人更是固执己见，任你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退让一分一毫。
话还未说完，他心中便知对方定然会拒绝。
少年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意，温声与他道别：“我自己一个人出去便是，你无须担心。快出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余青生心中叹一口气，道了声别后离开。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秦桑细致妥帖地将一件件物品归整好，正想转头离开，却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下意识循声看了过去。
不是去而复返的余青生，而是一个笑容明艳的碧裙少女，向他俏皮地招了招手。
“余青生都走了，这回总该由我送你出去了吧？”
话虽是这样问，可她却径自向这边走来，似是根本没打算征求少年意见。
秦桑眉头紧蹙，操纵着轮椅往外驶去，冷声拒绝道：“郁姑娘，你我二人素不相识，还是不劳烦了。”
可他的拒绝落到对方耳中，却成了欲迎还拒的推辞，因而更加不愿放弃。
郁盈小跑着追上来，不依不饶道：“我一个姑娘家的，都表达得这样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我的心意吗？我不嫌弃你双腿有疾，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推着你去……”
“郁姑娘，慎言！”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呀，我们起码也认识两月有余了吧，你为何还对我如此生分呢？”
她看着少年冷凝的面色，有些委屈道：“我特意向余青生打听过的，得知你最喜欢碧绿色，所以今日才穿了这身衣裙，可你连正眼都不愿看我。”
秦桑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四处搜寻着府上来接他的人，可找了半天，也不知早该等在这里的车夫去了哪里。
倏而，他气息一滞。
不远处的青树翠蔓下，站着一名浅碧色衣裙的少女，见他看过来后，眉目间流转的笑意几近溢出来，似是极为欢喜。
郁盈见状，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的警报登时响了起来，颇带着些敌意道：“她是什么人？”
“与你无关，郁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他的声音极冷淡，眼中却好似经年霜雪一朝化尽，流淌着脉脉春水。
这样割裂的表现，让郁盈心中的危机感越发强烈。
她退开几步，却没有顺着秦桑的意转身离开，而是向树下的少女走去。
燕如碧眨了眨眼，有些懵然。
方才看见秦桑在与朋友讲话，她便没有贸然上前，免得打扰了他们。左右如今天色还早，小孩子之间说些话也耽误不了多久。
可说着说着，这个女孩子却忽地向她走来，下唇紧紧抿着，一副受了气来寻麻烦的样子。
难不成是来告状，说小桑欺负了她？
她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你好，请问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对面的小姑娘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和秦桑是什么关系？他平日里对我那般冷淡，怎么见了你反而有了笑容呢？”
“没有这样吧……”
燕如碧下意识看向从后面追上来的秦桑，他的性子那般温和，连在误会她是小婢女时，讲话也是好声好气的，怎么可能到了书院就变了个人呢？
诚然，他之前对秦见山下过黑手，但那也是因为她受了伤，一时着急才当了回坏人，本性还是好的。
心中护犊子的使命感涌上来，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这位小姐，您方才肯定是看错了，殿下应当是对您笑呢。我不过是个燕王府的小小婢女罢了，世子殿下待我怎么可能会有不同呢？”
这老掉牙的说辞，又被她翻了出来。
秦桑心中无奈，可又不得不配合她，将唇边的笑意掩了下去。
郁盈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两人，见秦桑面色冷凝，好似从来不曾露出半分笑颜；那女子一脸真挚，衣着打扮也简单得很，实在不像是在说谎。
行吧，或许确实是她多想了。
她的目光扫过燕如碧的衣裙，清雅澄净的浅碧色，分明是极为柔和的颜色，此刻看起来却有些刺眼。
燕如碧见她有些动摇，又添了一把火。
“殿下已经十年没笑过了，因而可能还有些生疏，但奴婢对天发誓，他方才一定对您露出了笑容……”
她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若有半句虚言，奴婢愿下半生荤素搭配，向老天赎罪。”
竟是这般的毒誓！
郁盈心中一惊，已是信了七八分。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桑，方才的冷言冷语，再次回想起来时，尽数化作了心中源源不断的甜蜜。好似这如此种种，不过是这个害羞内敛的少年，在向她笨拙地示好罢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是想亲近我的，只是不好意识说出来而已……我都懂的。”
秦桑扶额，无可奈何道：“郁姑娘，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郁盈也不再步步紧逼，与他道了声别后，一路小跑着回了书院。
燕如碧远远望着小姑娘离开，任是只看背影，也能觉察到她心中的羞涩与喜悦，端的是一副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
她转回头来，向少年邀功道：“怎么样，我表现得不错吧？要我说的话，你真该好好学一学说话的艺术，免得笨口拙舌惹了喜欢的姑娘不快，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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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放到从前，他们之前可能还会有种种误会与磨难；但现在，有了她爱之使者燕如碧，甜甜蜜蜜修成正果岂不是手到擒来？
可当她对上少年的眼神后，后半句话却不由地弱了下来。
秦桑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示意一旁的车夫过来。
“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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