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萌芽
析津书院。
余青生靠坐在床头边，往口中塞了两颗蜜饯，目光却不自觉瞟向这位新来的宿友。
这身份可是不简单，由院长亲自领来的待遇暂且不提，单凭这燕王府世子的出身，便足以引得众学子为之侧目。
不过这也就能骗骗那些消息不灵通的人了，可瞒不过他余青生。
但凡家中有点权势人脉的，谁人不知先燕王早逝后，这王位却是由一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弟弟继承了。
至于之前名正言顺的小世子，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母亲也不将他放在眼中，此时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罢了。
瞧瞧这单薄的衣衫，这瘦弱的脊背。
他余府的下人都没有这么瘦的，这燕王府的名头听上去响亮，没想到私下里竟如此苛待于人，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余青生轻咳几声，见对面的少年仍在自顾自收拾着行李，只得自己站起来，走到了他身边。
他将蜜饯罐递到少年面前，有些别扭道：“你平日里应该吃不到这个吧，多吃一点……”
谁知他话音未落，对方便头也不抬地拒绝道：“多谢，我不喜甜食。”
这样的托词，落到余青生耳朵里，却仿若天底下最拙劣的谎言。
怎么可能有人不爱吃甜甜的东西呢
他肯定是害羞了。
余青生将蜜饯罐递得更近，信誓旦旦道：“你肯定是没吃过才会这样想，我之前也是这样觉得的，可等到亲身感受过这般甜蜜的滋味后，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抗拒，实在是追悔莫及……”
“我真的不需要，还请你拿回去吧。”
他愣愣收回手，上下打量着秦桑，始终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这般顽固不化的人，对他人的善意不说心存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弃之如敝履。
目光停驻在对方捧在手中的小匣子上，余青生当即激动起来，活像是抓住了死对头小辫子的三岁孩童，连声大叫道：
“好啊，你嘴上说着不喜甜食，却把糖丸当成宝贝一样护在怀里，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连带着我的蜜饯也不放在眼里？”
余青生越说越悲愤，好似瞧不起他并不算什么过错，瞧不起他的蜜饯才当真是罪无可恕。
他指着少年的手不住地颤抖，却依旧没有收回去，而是倔强地横在两人中间，表达着自己心中的不忿。
“你不要以为我没吃过这个，糖芝麻丸可是城东文记糕点铺的招牌，每日只限量供应十几份，比我这蜜饯还要甜上三分呢。你说你不喜甜食，那这怎么解释？”
秦桑低垂着头，指腹轻轻蹭过小匣子上镌刻的花纹，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声音轻缓道：“这是别人送给我的，她很喜欢吃这个。”
“这算什么，我这蜜饯也还是别人送的呢……”
余青生不以为意地嘟囔着，可在看到秦桑的神情后，声音却倏而低了下来。
他看看少年怀里的小匣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蜜饯罐，恍然大悟道：“我这罐蜜饯是小徐妹妹送的，那你这个呢，又是哪位妹妹的心意？”
不等对方回答，他反倒羞涩起来。
“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我都多久没有见小徐妹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在想我，半夜会不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不过我们明年就要成婚了，相见的日子还多着呢。”
余青生正说得起劲，可发现对方似乎根本没在听，而是兀自想着其他事之时，心中的好奇当即窜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秦桑近前去，八卦道：“咱们可是住一个屋的交情，我连自己的老底都快给你掀出来了，你还瞒着我这些可就不厚道了。说吧，是小啥妹妹给你送的？”
绯红逐渐攀上少年白净的耳根，好半天才微不可闻道：“不是妹妹……”
应当是小燕姐姐才对。
秦桑的思绪也不禁被他带跑偏了去，竟下意识顺着这个模式往下想，直到在心中默念过几遍后，才恍然惊觉这个称呼有多么不合适，连忙打住了去。
可余青生哪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怪模怪样地做了个鬼脸，戏谑道：
“原来是姐姐呀，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有句老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嘛！”
这人真是烦得很！
秦桑不愿再与他多纠缠，将目光转向窗外。
明月皎皎，朗星相邀。
此时此刻，她在做些什么呢？
是不是、也有在想念他。
他倏而转回头来，对上余青生的双眼。
“那差五岁的话，有什么说法？”
这厢。
燕如碧低着头，筷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中的白饭，似是恨不得将头也埋进去。
对面人夹着一块蜜煎酥肉放进她的碗中，再尽力故作温柔的声音，也无法掩盖这明显的别扭。
“思思，你最近爱吃甜口，我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了这道菜，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秦廷玉手上不停地给燕如碧夹着菜，目光却始终凝注在对面的白衣女子身上，仿佛这一切的夸张表演，都只是为了博取她的一点关注。
只可惜事与愿违，无论他怎样向别人示好，她都无动于衷，似乎这样笨拙的伎俩，在她看来不值一哂。
他深吸一口气，紧攥竹筷的右手逐渐泛红，指骨明显地凸出来，显得有些可怖，似是在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意。
燕如碧艰难地咽下碗中的最后一块肉，抬起头来打量着氛围奇怪的两人。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却被倏然站起身来的青年打乱了节奏。
手腕被人捉着提起来，原本握着的竹筷跌落在饭桌上，与碗碟相撞后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秦廷玉拉着她往外走，眼睛却直直对上一旁似是被吓到的燕思，声音冷冽道：“既然嫂嫂不欢迎我和思思，那我们就先走一步，嫂嫂好自为之吧！”
这是什么展开？
燕如碧拗不过他的力道，连唇边的汤渍都顾不上擦，只得跌跌撞撞地跟着往外走。
“二哥你慢一点，我们这是要去……”
听到她的声音，一旁愣着神的燕思才如梦初醒，忙不迭追了出来，急切道：“站住，你要做什么！”
秦廷玉转过头来，似是早就猜到了她会这般举动，志在必得道：“阿音，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我就知道。”
他毫不在意地丢开燕如碧的手，一步步向面前的女子逼近，看着她清丽的小脸上满是惊惶之色，额边的鬓发也因方才的失态而有些散乱。
“你放心，我不过是气气你罢了，怎么可能会与她发生什么呢？”
他抬起手来，温热的指腹缓缓划过女子的脸颊，感受着香温玉软的触感，心中的蜜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旁的燕如碧早已看傻了去，直到看到他的手越发不轨，肆意揉捏着女子嫩白的耳垂，才终于惊醒过来。
她几步冲上前去，将秦廷玉向自己这边拉过来，倒逼着他退开几步方肯罢休。
秦廷玉向来只知闭门读书，哪里敌得过自小在炉灶边长大的姑娘，因而一时不防，打了个趔趄后方才站稳。
他回头看向抓着自己手肘的燕如碧，当即沉下脸来，冷声呵斥道：“思思这是做什么，回你的院子里待着去，别胡乱插手二哥的事。”
对别人倒是浓情蜜意，对她就阴着一张脸。
燕如碧心中虽有些忿忿，但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只得扬起笑脸赔罪道：“时间不早了，二哥还是早些回去吧，别打扰了嫂嫂安寝才是。”
她转了转眼珠，朝一旁的燕思使了个眼色。
燕思心领神会，当即虚弱地倚靠在门上，双眼也惺忪半睁着，似是已经极为困倦乏力，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同二人说话。
“我有些累了，实在不能再与你们待着了……”
燕如碧立刻接过话头，连声催促道：“对呀对呀，二哥还是快些走吧，我听秦管家说这几日府中事物繁忙，你还有好多公务要处理呢。嫂嫂这里由我陪着就行，你尽管放心就是。”
秦廷玉微微蹙眉，莫名觉得自己遭到了排斥，可眼前一个是他心爱的女子，一个是他视作亲妹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抗拒他的接近？
不过天色确实不早了，他不自觉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沉声嘱咐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我今日前来，本想着要告诉你们，我在城郊新安置了一处温泉庄子，思思和嫂嫂若是得空，去那里小住几日也不错。
只是一时情急，竟忘了原本的来意，不过现在也不算晚。至于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陪着你们了。”
他不等两人回应，便仓皇转过身，快步踏进了沉郁的黑暗中。
看着秦廷玉的背影逐渐淡去，燕如碧激动地推着燕思回到屋中，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满心欢喜地抱住了她。
“温泉！纯天然的欸，我还没有去过呢！”
燕思唇边含着笑意，纵容地拍了拍她的后颈，环抱着她往床边走：“这么激动呀？那你今日可得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我们明日才好出发。”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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