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心领神会

莺莺小姐是弹琴的高手，自然听得出隔壁在弹琴。
  但是她却迟疑了：这夜深人静的，怎么会有人弹琴呢？
  这里是通往西厢书院的便门，想来弹琴的没有别人，肯定是我家张郎了。
  但我却不能挑明，否则，红娘这小贱人又要取笑我了！
  想到这里，于是说道：“什么声音？难道你听不出来？”
  红娘闻言，小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我听不出来。”
  莺莺小姐莞尔一笑：“你不妨猜猜看。”
  红娘做沉思状，良久道：“好像是发髻上翠珠的碰撞声。”
  小姐道：“不对。”
  红娘又道：“难道，是百褶裙上的环佩声？”
  莺莺小姐摇头道：“也不对。”
  红娘闻言，假装一脸为难的说道：“难不成，是女子做裁缝的剪刀声？”
  莺莺小姐玉指轻点红娘额头道：“啊哟，你个死丫头，怎么总是猜女儿家身上，不对不对，你再猜！”
  红娘心道：嘻嘻，红娘我自然知道是什么声音，只不过是在没话找话的胡猜哩！
  既然你不说明，那我索性继续一路胡猜下去。
  于是微笑着说道：“好像是那风吹宝塔的檐铃声，又好像那珠帘落下的碰撞声，还好像那记时间的铜壶，发出的滴答声。”
  “小姐，你说我猜的对不对啊？”
  莺莺小姐闻言，一个劲的摇头道：“不对不对，都是错的！”
  红娘闻言，又道：“既然都是错的，那自然就是前面佛殿里的撞钟声，亦或者是和尚们晚课的木鱼声。”
  “小姐，你说是不是啊？”
  “如果还不是，那红娘我就猜不着，也不猜了！”
  莺莺小姐闻言，噗嗤一笑道：“你个傻丫头，别猜了，明明是琴声啊！”
  “你仔细听，这琴声多美妙！”
  红娘见小姐听的如此投入，于是也彻底放下心来，开始假装仔仔细细的听起琴来。
  她越听越觉得张君瑞弹得很是美妙，至于弹的内容是什么，因为不识字，也就一窍不通了。
  此刻的张君瑞，已经将《凤求凰》的曲子弹奏完毕，紧接着又弹了一遍，一边弹一边清唱，所唱的也是昔日司马相如的词。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通遇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淑艳女在此方，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
  一曲唱罢，张君瑞心中燥热，不由停顿了下来。
  莺莺小姐被张君瑞的歌声和琴声陶醉了，心道：我家张郎不但画画的好，居然琴也弹的这么好！
  这一曲《凤求凰》，分明是在说他自己啊！
  他书剑飘零来求他的‘凰’，却始终没有寻到，‘此方’有我崔莺莺在，可是我两却咫尺天涯，亲事已然被母亲赖掉了，唉！
  正在暗暗叹息，却听隔壁张君瑞又唱道：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字尾永为妃。
  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心使余悲。
  一曲唱完，张君瑞又停顿了下来，自己沉浸在琴声与歌唱的旋律之中，心中五味杂陈，分不出是悲是喜。
  莺莺小姐听了，不由心中悲戚，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唉！这首歌，是专为我唱的啊！”
  “我是想和你永生永世在一起，也愿意和你双宿双飞，但是现在，全都化为一场春梦，了无痕迹了！”
  正在自言自语，隔壁的张君瑞却又弹奏起了第二首曲子。
  这支曲子名叫《别鹤操》，乃是古代名士高陵牧子所作。
  当时的牧子结婚五年，还是没有生出孩子，牧子的老爹要他另娶一房。他的娘子知道后，便在半夜惊得又哭又叫，牧子知道后，便拿出琴来，弹奏了这曲《别鹤操》来抒发感情，后来，他们仍然厮守在一起，没有离婚，而牧子也没有纳妾。
  张君瑞弹奏此曲，也是有深意的。
  他边弹边高唱道：
  将乖比翼兮隔天端，山川悠远兮路漫漫。
  揽衣不寐兮食忘餐。
  莺莺小姐听了，不由的流下泪来。
  心道：我与张郎虽然还没有成亲，却已然在佛殿许婚，也算是有了姻缘名分，和那牧子夫妻两也差不多，但家长非要拆散我们，你独自一人困在西厢书院，吃不下睡不着，我不也一样的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但依照目前的情况，我们今后，恐怕是难以成为夫妻了。
  这首曲子的旋律是如此的感人！雄壮之处，犹如金戈铁马入梦来；柔和之处，则好似那落花流水淙淙去。高音部分，宛如明月当空，鸳鸯戏水；低音部分，则又如情人私语，罗帐调情。
  张郎在隔壁琴心悠扬，痴心绝对，我在这边心领神会，心摇意动。我们就好比是娇鸾雏凤，被生生拆散了雌雄；他的曲子依然悠扬，我的悲戚却愈发浓烈，眼睁睁的看着黄莺儿和小飞燕，一个西来一个东。
  此刻话语已然难以表达，这千思念万牵挂，都一股脑在这琴声之中了！

  莺莺小姐越听越入迷，不知不觉中站起了身，一点点的向便门挪动而去。
  小红娘见小姐已经被琴声迷住，心想：最好是让小姐听了以后，说出一些心里话来，这样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不是有利于我接下来的牵线撮合。
  不过，如果我一直在她身边，她肯定不好意思说出来，我还是避开一会儿的好。
  于是说道：“小姐啊，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莺莺小姐闻言，不由微微一惊，发现自己走神，顿时小脸一红，心道：千方百计约我出来的是你，我现在听琴听得如痴如醉，你却又不合时宜的让我回去，真是扫兴的很！
  于是说道：“不急，时间还早。”
  红娘闻言，又开口道：“小姐啊，夜深露重，容易受凉，如果得了病可不是玩的，再让老夫人知道，就更麻烦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莺莺小姐闻言，不由秀眉紧锁，心想这小贱人今日咋这么烦人呢，于是冷冷道：“我没有感觉冷啊！”
  红娘暗暗一笑道：“小姐啊，红娘我又听不懂，咱们还是回去吧！”
  两人正说着，隔壁的琴声却又缓缓响起，莺莺小姐根本顾不上回答，只是连连摇手，示意红娘别出声。
  红娘见状，顺势向后退去，但也没有走远，悄悄的躲在一处假山下面，探头探脑的注视着莺莺小姐，就想看看她接下来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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