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倾倒的黑泥
我很难去和人近战。
我只能是一只努力按捺害怕的小老鼠,藏匿在隐蔽的角落,能有多远就多远,窥视着等待着某个恰当的时机,凭借异能“准星”,完成我理所应当的一击必杀——
就像在还没有被外祖母从生母那里接走之前的许多个夜晚里做的那样,紧紧握着轻薄小巧的水果刀,蜷缩在杂乱的衣柜里,透过那一丝柜门的缝隙,去观察外面那些每一个都没什么不同、都会试图狩猎我的身影,在它一把拉开柜门之前,用刀努力地贯穿人体最正确的位置。
因为从来都是一对一的一击必杀,以前是在被伤害后反击,现在是通过森先生的资料确认,就只要抱着他们都该死的想法,像划掉愿望清单那样完成就好。
我已经快忘了,非人者,也有同伴。
啊,还有因为我也没什么同伴可言嘛。
——这一次,我依然顺利解决了暗杀目标。但是,在完全撤离前被那人的同伴找上来了。
我太软弱,又难以对这一点坦率承认,一开始说“我很难去和人近战”,那矫饰的口吻其实让我自己都恶心。
我根本就是个近战废。
那个已经崩溃绝望的追杀者不知道我的异能,却在一开始找过来时就让我没机会抓紧任何能脱手攻击的东西,还真是他撞了大运,我倒了大霉。
不过我也没有倒霉到底,在身中刀伤意识模糊之际我隐约察觉到,有人赶到救下了我,还把我抱起来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是很成熟的男士的怀抱。虽然只在这个怀抱里闻到了一点点烟草和咖喱的味道,但是我有一瞬间想起了枪手指尖的硝烟味。
奇怪,和只对十二岁以下女孩感兴趣的森先生类似,我对十八岁以上的男人原本应该是有生理性厌恶的,为什么现在却……?
“刀的位置有点凶险,请你振作一些——”
哈,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救一个无辜女学生吧——
“……松岛小姐?”
我:“……”
凶险不凶险又算得了什么。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尽可能清醒地,第一次以并不名正言顺的港口mafia大小姐身份对成员发出指令。
“是做过杀手的人吧?送我去地下诊所,随便哪个……别回港口mafia。”
难怪。
如果是织田作之助先生,成为我所厌恶接触的成年男性中的例外,是当然的事情。
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当时确实顺从了我的意愿,把我送去了某个地下诊所。
但是等我醒来,我却在市立医院。问护士,我居然是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深夜被丢在医院门口的。
而且伤情已经初步处理好了。
加上克里斯汀女士得知消息很快,来得更快。等我恢复意识之后,一睁眼就对上了她阴沉中带着隐忧的面容。
再侧头,还有一个笑得莫名其妙的森先生。
我差点以为我和森先生的那些事情“败露”了……这样说很怪吗?
森先生对上我有一瞬间瞳孔地震的表情时僵了一下。
不过,虽然对森先生不甚了解,但我觉得他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轻易翻车。若是真的被克里斯汀女士知道……嗯,森先生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吧。
而且,小心翼翼和克里斯汀女士对话了没几句,我觉得她应该没有知道我受伤的真实原因,还以为我是因她遇袭,这是有人对她挑衅。
以及我谨慎地环顾了一下这间陈设简约高档的单人病房,包括琴盒在内的那一堆证明我私下办事的东西都不在……
织田先生这么会做事的吗?
“……总之,你好好休息。会有人要付出代价的。”
克里斯汀女士说着,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眯起眼睛主动蹭了蹭她的手。
“是。”
有好闻的木香从克里斯汀女士的手腕处幽幽地散发出来了……出院后我也要去选购一款木香!
养伤就当难得的安逸——本该是这样的。
离出院还有不到三天时间的那个下午,我正在医院的庭院内散步。
突然有一个一看就是帮人传话的小男孩,突破了保安护士一干人等,径直向我跑来。
“姐姐姐姐!”
……?
“我们在河边玩打水漂,砸到一个黑发自然卷的哥哥又把他捞起来了!”
……?
“哥哥吐了好多水出来之后还说他现在最想见到姐姐再为他拉一次大提琴,是他人生最后的请求……拜托我来市立医院找穿着病号服也是最漂亮的那个‘阴沉沉’姐姐……我们快去吧姐姐!”
我木着脸看向这个善良单蠢一脸着急的孩子。
……大提琴。
这不是请求。
是要挟。
我握住小男孩的手,阴沉沉地笑了。
“好啊,我们赶紧去。”
病号服也懒得换了。
我现在就赶紧去宰了他。
到了河堤上,我远远地就看见了河岸上那堆突兀的东西。
我的琴盒,和一大坨正在翻来滚去、试图突破两三个男孩包围圈好回归河水的不可回收垃圾。
我缓步走下河堤,示意男孩们让开,然后抬脚就给那不可回收垃圾用力踹了一下——
被握住了脚腕。
……还被太宰用手摩挲了一下右脚脚踝那块凸起的骨头。
我没收住力道,差点要连着这个出师不捷的踹人动作的惯性,和他一起滚到河里。
“……就这么想死吗?”
一身湿漉漉的太宰停止了他无理取闹的翻滚,松开了握着我脚踝的手,懒洋洋地应了一句。
“啊啊,纱绘子来之前,是的哦。”
“……”
我掏了掏口袋,转身给男孩们中最大的那一个塞了一把糖果。
“快回家吧。下次不要什么人都救。”
男孩们懵懵懂懂地在还赖在地上的太宰“诶纱绘子为什么要教坏小孩子”的大声哔哔中走了。
等到他们的身影在远处变为几个小点,我才转回来,在已经安静望天不知道想什么的太宰身边直接坐下,斟酌着开了口。
“……我怎么说,还是一个看结果更多的人,所以……谢谢。”
虽然不知道你为的是什么。
半晌,太宰才轻飘飘地出声。
“虽然森首领有叫我,但我才不是因为那个哦。”
……?
他突然携着一身沉重的水气猛地坐了起来,我猝不及防和他几乎脸贴脸地对上了。
下意识想要向后仰头,却被他按住了一边肩膀。
这人居然是穿着大衣西装三件套完整入水的……一只手臂搭在肩上就好重!
但我还没来得及在这个念头上发散更多,视线就先被拽入了他渺渺无光的眼睛之中,那是一片会让人无限下坠的深渊——
“说什么看结果更多,呿。”
“倒也是做点什么来达成你想要的结果吧。”
“你是伤到哪里了让我想想……没伤到脑子,也还没死,啊,那为什么这么蠢啊……”
“对着养母,连带着对继父也能愚忠的家伙……会想要感谢救命恩人也很正常,有没有想过那会变成‘加害’的坏结果啊?”
“……什么?”
“我说,有我陪你玩港口mafia大小姐游戏就够了。”
他的眼神晦暗,黑泥也越发汹涌——
“当好一个知恩不图报的人,别再去找织田作。”
在这么近、几乎气息交缠的距离里,我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太宰轻轻翕动的嘴唇上。
然后抬起手,按了上去。
刚才想往后退的时候,我的手掌在草地上撑了一下。现在,这为我和他的呼吸间带来了青草的香气。
有一点微光在他眼睛中跃了一下。但那里面依旧很沉很黑,只有我的很大的倒影。
“在故弄玄虚些什么啊……以为这样吓人吗?”
我听到我学着他先前那种轻飘飘的语气发问。
“不然你以为,我是直到今天才能走能跑,然后会临时起意大张旗鼓去感谢织田作……织田先生?”
这个魔性的称呼……这俩人居然是朋友?
是的,我当时凭直觉认出了织田先生的前杀手身份,但这又代表了什么呢?太宰这种智多近妖的家伙,总是想很多走很远啊……为港口mafia事业的时候除外,其他有些时候也过分了吧。
说着我没脑子,却又步步算计我会不会干出些什么蠢毒的事情。
当初怎么会觉得他和森先生是亲父子呢?这个在港口mafia估计待不长的家伙……两个人其实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呢。
我拉回游移的视线,再次与近在咫尺的那双原本沉静到死寂、但是现在这死水中也泛起微澜的眼睛对视。
“对了,别用那种可笑的称谓叫我。除非你觉得‘很有可能成为港口mafia史上最年轻的干部’是对你这种烂人唯一的,最由衷的赞美。”
“我当然不会那样。我只会在私下以我个人的名义,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自大,只是我认为,拥有那样的心的人,现在做着与他从前那个身份背道而驰的好事,我不能对他曾经向我施与的援手不置一词。”
我一字一句,一点点按照我的思维我的方式,把刚才他对我的施压,一一作答,如数奉还。
“话说回来,你这样故意展示黑泥,好幼稚啊。是什么故意警告别来伤害我的坏小孩吗?”
这种故意的黑泥恐吓,和那些至今徘徊在我童年记忆中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再去看太宰的眼睛,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手上顺便按了按他的嘴唇。
软的,冰的。
“我刚才说了,我看结果更多……如果不是在大医院处理,我好不了这么快。还有拿走琴盒也……”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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