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03 桥梁
丽大人认识在场众多水魔法师中的每一个人。
不只是认识，他熟悉所有人。
他和这个聊聊，和那个说说。
阳光下，海风中，这幅画面显得十分的温馨感人，然而银看着这一幕，却是感到越来越不安。
“谢谢大家，真的谢谢你们，一直以来都给予我那么多的信赖。真的，谢谢大伙儿。”
老人和所有人都聊了一遍，最后对所有人说道。
然后他回转过头，再次看向安德鲁。
安德鲁也看着老人，却是全身紧绷，咬牙切齿：“放开我！你这个老家伙！”
银察觉到了老人的不对劲，众人其实也觉得奇怪，安德鲁自然第一时间也感受到了。
下意识地打算上前去询问情况，结果却是在想要起脚的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牢牢摁了回去，原地一动不能动！
——神级，这毫无疑问是神级的实力。
丽大人还保留着神级的实力！
对此安德鲁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眼睁睁看着丽大人和众人一一告别，此时安德鲁看着对方：“老东西你要干什么？无论你要干什么，别干！妈的，你是神级，我是魔导，银也是魔导了，大伙儿都提升了很多，我们一起联手，什么事情做不成？你……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却见老人摇摇头，微笑道：“不错，我是神级，也被你用‘死者苏生’救回来了。
但，这颗星球，这水神世界，已经被‘标记’了啊。”
“什么？标记？”安德鲁一怔，片刻后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猛地变了变。
就看到传送门彻底破碎，随风飘散之后，原地居然悄然之间，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印记。
那是一个深红色的，好像凝固的岩浆，又似干涸的血液的……巨大无比的龙爪印！！
“——是利兹马特的力量，我很确定。”
老人缓缓道，“它应该还没从远古的沉睡中彻底醒来，但，它的视线已经转过来了，已经注意到这边了。这水神世界已经不能待了，必须回火焰世界。”最后这句话，是对现场所有的水魔法师说的，“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意回去的问题了，而是必须要这么做。”
“好，我们回，我们回还不行么？”银和安德鲁一样，也被压制了，努力开口道，“我们大家，一起回火焰世界！大人您也是，我们一起回家，一个都不落下！”
老人却还是摇头：“不行了。我……太老了。我是保留住了神级的实力，这不错。我也的确被安德鲁救回来了。但，我能感到，我就要‘寿命终结’了。人总是要老死的，这是自然法则，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任何魔法都无法逆转。既然如此，就让我最后为大家做点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话语间，老人身上的气息变得越发强盛。
如果说他的神级力量之前只是含而不发，只在悄然间对安德鲁和银进行了压制。
那么现在，他就是毫无保留、毫不掩饰地肆意散发出自己的神级力量了。
这份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居然将老人自己的身体融化！
老人的身体迅速虚淡下去。
与此同时，这片岛屿的上空，这片天地之间，渐渐浮现出一道七彩色的……桥梁！
“等、等一下！丽大人您等一下！”哪怕是最迟钝的水魔法师，也意识到丽大人打算做什么了。
然而没有人能出手阻止。
当那桥梁开始成型，在场从银开始，所有水魔法师都感到双脚不受控制地离开了地面。
然后被一股柔和至极、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量，托着向那七彩虹桥而去！
“不，不不！丽大人！”
银拼命挣扎。
她已是堂堂魔导之境，却感到自己在这股力量之下毫无抵抗之力。
七彩虹桥轻轻闪烁了几下，银的身影便消失其中，被送走了。
紧接着其他水魔法师们，也一个个很快被送入桥梁的光芒之中。
将众人送走的过程中，老人没再朝众人多看上一眼，像是害怕多看一眼就会心软改变主意。
就这样，很快，现场就被清空了。
如今的水神世界，没有了地火职业者，同时也不再有水魔法师的存在！
只剩下一名神级的深蓝守卫。
和一名魔导之境的水魔法领主。
安德鲁感到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行动不再受限。
但看着天空中已然成形的桥梁，安德鲁知道，事情已经无可逆转。
愤怒地看着老人，安德鲁几乎是在吼了：“非要这样么？就没有别的选择么？您倒是给我一个机会，至少让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您续命啊！”
老人微笑道：“你已经帮我续了一次命了，让我可以有机会和大家告别，我要谢谢你。”
老人的感谢和笑容，让安德鲁更生气了。
心说你刚才那是告别么？
那种单方面的告别，也算告别？
你这老东西倒是心满意足地准备好去赴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可是要一辈子都因为这一刻而悲伤难过！
你这个老混蛋！！
各种“水祭祀系列”中的魔法，像是不要钱地朝老人丢了过去，安德鲁心中发狠，心说我救不了传送门，还救不了你？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
然而所有魔法都直接穿过了老人的身体，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老人也不阻止安德鲁的尝试，只是笑着问道：“安德鲁你知道，当初丽是怎么带大伙儿来到这个世界的么？”
安德鲁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骂道：“我特么怎么知道水神丽是怎么把人带来的，水神印记里完全没有传送门、彩虹桥之类的魔法！妈的！”
安德鲁想的是，如果自己有建立传送门的能力，老人就不用牺牲自己，构建天空中那道桥梁了。
最初和老人相遇，对方自称罪人，也的确是罪人，罪大恶极的那种，犯下过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但当安德鲁知道老人这么多年来，为了赎罪而付出的一切之后，对对方更多是尊敬。
而此刻，安德鲁才发现，其实自己和老人之间，不止尊敬，而是早已建立起心灵上的羁绊。
“对了……”安德鲁忽然想到，“心火轮回……还有心火轮回！您还有轮回转世的机会吧？应该还有吧？这样我们还有机会能见面——哎哟！”
安德鲁还没说完，脑门就挨了一记爆栗。也不知道老人分明已经虚化的身体，怎么还能打到人。
这次换成老人有些恼火了：“干嘛诅咒我啊？之前我拼死想要杀掉荒的时候，心火轮回的效力就已经结束了，这对我而言是解脱，你小子该为我高兴才对，怎么还咒我继续去轮回转世呢？”
顿了顿，老人说回之前的话题：“你不用埋怨丽没有给你留下构建魔法传送门的方式，因为……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手段。
每一种元素魔法都是有其极限，有短板和弱点的。水魔法在空间传送方面就是天然弱势的。
当初，丽她创造了这个水神世界，但把大家带来这里的人，反倒不是她。”
安德鲁捂着脑门，眼泪稍止，因为确实感到惊奇意外：“不是水神大人还能是谁？火神旭大人么？”
老人说：“也不是旭。旭当时都被我害死了，怎么构建传送门啊。更何况火系魔法擅长一个人穿梭虚空，但要开辟一个稳定的空间通道，让一群人通过，也不是火系魔法的专长。
——其实是一批人，一大批人一同建立起了那个传送门。就是跟随着丽，一起逃亡的深蓝守卫们。
你就没奇怪过么，为什么这水神世界，只有水魔法师，却没有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名深蓝守卫？
并不是当初丽她没有带任何深蓝守卫。
而是，所有跟随着丽的深蓝守卫，都在大伙儿被追得山穷水尽的时刻，开启传送门，为大家开辟了生路，而牺牲自我了啊。”
安德鲁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明白了什么：“所以……所以您的意思是，您现在构建的这桥梁——”
老人点点头：“这桥梁也好，当初那些尽忠职守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比我光荣得多的深蓝守卫们构建的传送门也好，都是深蓝守卫的一项特别的职业能力：生之门。
深蓝守卫，以守卫为名，正是因为在最危急的时候，深蓝守卫有能力牺牲自己，为众人开辟生之路、开通生之门。”
安德鲁完全没想到，传送门和彩虹桥，如此“魔法”的手段，居然其实是身为战职者的深蓝守卫们的能力。
这一瞬间，安德鲁忽然明白了，这些年来折磨着老人内心的愧疚感，原来不只有害死火神旭这一点吧。
老人应该是认为：他该和其他的深蓝守卫们一起，死在当年那场大逃亡的最后，成为传送门的一部分。
可他当年害死火神旭之后，连和同僚们共赴死的资格都丧失了。
而现在，老人以神级的实力，以一人之力，就构建起了一座稳定无比的、比一般传送门更坚固的彩虹之桥。
这对他个人而言，应当算是弥补了人生最大的遗憾之一。
站在老人的角度和立场上，这确实，已经是最好也最幸福的死法了。
老人的身子开始剧烈闪烁起来。
安德鲁擦干眼泪，问：“没有心火轮回，不再见面的话，至少告诉我您的真正的名字，可以么？您到底叫什么？”
老人当初确实犯过大罪，但这些年来，老人也做了太多太多的伟大的好事。
安德鲁真心觉得：老人的名字，应该被人知道，被人记住！
老人犹豫片刻，然后释然般地笑了笑，说：“我叫梁。”
他曾无比羞于提起这个名字，所以才自称无名氏，自称丽大人。
现在，他终于可以依旧心怀愧疚但又能保持平静地，重拾起这个名字了。
梁的身影越发虚淡、不稳定了。
他转头，最后眷恋地看着周围的景色，这个他以黑鲸之躯，生活了无尽岁月的星球。
在这最后时刻，梁又想起了之前将自己唤醒的丽的声音：“所以那是什么呢？错觉么？大概是吧。又或者是临死前的走马灯之类的？毕竟，丽不可能还活着啊，还活着的话，以她的性格，早就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再狠狠打个半死了吧……”
梁不知道的是，一个女神的身影，悄然间从安德鲁眉心的水神印记中飘出，此时正默默站在一旁不远处。
正是水神印记中的丽的残魂。
当看到梁的身影快速虚淡下去的时候，丽嘴唇微动，似乎想要出言说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梁毕竟害死了她的丈夫，她真的，没有办法原谅，真的没办法。
还是不原谅。
但也，不再痛恨了。
“嗯？”安德鲁忽然脸色一动，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同时整个水神世界，都似乎流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
也正是在这一刻，梁的身影彻底消散。
天空中的七彩虹桥则彻底凝实。
桥梁横贯天空，散发出梦幻般的、同时又充满生机的、给人以无穷安全感的光芒。
如果说，之前梁在黑鲸体内的小世界中，告诉安德鲁当年所发生的一切，是以自身为桥梁，链接了过去和现在。
那么此刻天空中，这座梁以自身所化的桥梁，就是连接着异乡和家乡，连接着现在和未来。
“梁么……”安德鲁喃喃重复了一遍老人的名字，“我会记住您的，也一定会让更多人知道您！”
双脚离开沙滩，安德鲁的身子，也如之前的银等人一样，飞向那桥梁。
毫无疑问，这桥梁的对面，一定是火焰世界。
安德鲁之前一直没顾得上去看桥梁对面具体是火焰世界的什么地方，反正不会是学者堡垒就对了。
而此时顺着那桥梁的召唤吸力，逐渐靠近的时候，安德鲁感受着桥梁对面那越发浓郁的扑面而来的气息，内心巨震：“这……居然是——？！”
只见桥梁对面的场景，隐约是一片巨大的水域，而水域中央，是一座古朴静雅的蓝色神庙。
脸上的眼泪仍未干透，内心的悲伤还没平复。
看着那桥对面的场景，安德鲁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更是一时间百感交集：
当初随芭芭拉一起离开野火领之后，去了暖火商会，又去了流火圣盾，参与了王庭谈判，再来到这域外战场。
一路兜兜转转，最终居然……又回去了最初的起点么！
桥梁震动了两下，像是在催促，又像是桥对面那熟悉的场景在召唤。
安德鲁双足一点，脚下悄然浮现出一对带翼的水行之靴，主动加速朝那桥梁走去。
踏上桥面之前，安德鲁脚步微微一顿，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水神世界，还有那沙滩上的巨大龙爪印标记。
“我会回来的。”安德鲁心里想着，“我现在没办法去掉这个标记，但很快，我一定会回来，让这个水神创造出来的世界，真正成为所有人的家园的！”
心中默默发下了誓言，安德鲁再不犹豫，一步踏上七彩色的桥面，然后一路朝桥的对面走去。
安德鲁每走过一步，桥梁已经被走过的部分，就会缩小。
当安德鲁完全走过桥梁的时候，桥梁本身，也化作一道迷你流光，飞向安德鲁的眉心。
即将触碰到安德鲁眉心处的水神印记的时候，已经变得极小的迷你桥梁陡然停住，似乎不知道是否会被接纳，迟疑着。
直到水神印记主动散发出一道柔和的气息。
水神丽的残魂，之前直到梁彻底消散离开，都没有现身告别。
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梁留下的这座桥梁。
桥梁于是旋转着、跳跃着，飞入安德鲁眉心，没入水神印记之中，为原本深蓝色的印记，平添了一层七彩的色泽。
安德鲁的身影消失在了这水神世界。
梁则真正彻底地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他又能和丽一起并肩作战了。
卷五“域外”，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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