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烧心
钟寻本来不想跟他组队,凭什么,楚听冬说不理他就不理他,说让他过去他就得过去。
但是盯着自己一溜灰扑扑的战绩,他跪累了又改成坐,眼眶还是红红的,埋头在膝盖上使劲蹭了一下,可耻地觉得心动。
他没吭声,楚听冬等了一分钟左右,就直接匹配了。
楚听冬上次被钟寻加过好友,薛赫最近训练不忙,他又刚结束考试,偶尔会一起打游戏,刚才薛赫拉他上线,他就看到钟寻的头像亮着。
一点开,发现钟寻连输了十六局。
真是……够笨的。
“找个地方躲好,”楚听冬开了语音,在一栋废楼底下找到钟寻,丢给他枪和药,“或者跟着我,别乱跑。”
钟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但今晚好像什么都在跟他作对,他嫌楚听冬给他的那把装的子弹太少了,跟在楚听冬身后舔包,换了把又长又重的冲锋枪。
谁他妈能想到这游戏做得那么逼真,后坐力太猛,他直接扫飞了,几梭子把楚听冬血条压得命悬一线。
对面趁机补了一枪,楚听冬连躲避换药的时间都没有,顿时倒地。
他跟薛赫也被人堵在巷子里围剿。
不到三分钟,团灭。
“……”楚听冬还没说什么,钟寻突然打开语音,嗓音又哑又颤,委屈又憋屈地小声说,“我不玩了!”
说完就飞快下线。
就一局普通匹配,输就输了,薛赫也不在意,何况这小孩实在太好玩了。
他乐了一会儿,问楚听冬:“怎么回事啊,你得罪他了?听着怪不高兴的。”
“还打不打?”楚听冬没接茬。
钟小狗开枪乱打人,让别人想哄他都没处下手,那就只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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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月考进步了几名。
钟寻发现楚听冬好像终于松动了一点,至少能跟他进行几句正常人类的和谐对话,不像之前那样。
成天你怎么着都跟我没关系,要不然就是不喜欢犬科,吃五斤核桃吧。
他去学校,问楚听冬一点问题,楚听冬会顶着冷冰冰的脸跟嗓音告诉他,虽然他觉得楚听冬看他的眼神还是像在看傻逼。
“……你什么意思啊?”钟寻实在忍不住,试探地问他,“所以你现在喜欢犬科么?”
他觉得楚听冬太磨叽了,喜欢就喜欢,赶紧跟他搞对象,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叫那你就追?他倒是追了,楚听冬也不理他啊。
有病吧?
“……”
楚听冬听得一阵无语,要是没来宁城,钟寻绝对是他最不想接触,连多看一眼都不可能的那种人。
不管是他跟周围人乱七八糟的关系,还是成天跟校外那群辍学人员混在一起,寻衅斗殴。
他很不喜欢这种不稳定因素。
甚至在他原来的观念里,钟寻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种混混,情绪失控,混吃等死,浑身麻烦。
至于为什么答应让钟寻追他,他现在有点觉得自己昏了头了,也说不上后悔,但钟寻的脑子实在跟正常人不一样,他就不应该指望。
很明显,他说的追,跟钟寻脑子里琢磨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他眼眸乌沉,盯着钟寻的脸,不知道又被钟仲林打了,还是跟别人的动的手。
大概率是钟仲林。
钟寻肤色冷白,被扇出来的红痕就格外扎眼,像揉烂了无数秾艳花汁,整张脸狼狈斑驳。
但他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还不知死活地挑眉跟他笑。
或许是楚听冬眼眸太冷沉,目光锋利冰冷地盯在他脸上,钟寻难得有点不自在,但他分不清楚听冬是觉得难看恶心还是怎么样。
反正总不至于会心疼,要么可怜他,那才是真的恶心。
“……我还被人捅过刀,被钟仲林打断过肋骨,”钟寻扭过脸说,“都是我自作自受,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听冬蹙了下眉,觉得他的笑莫名扎眼。
学校每个月末都有表彰和检讨,课间操的时候在升旗台底下念。
检讨的无外乎就是钟寻那一帮人,从高一到现在,都已经死皮赖脸了,上台连校服都不穿,身上铆钉铁链卸下来能有好几斤。
就连处分退学都不怕,难道还怕念个检讨?
还有个别男生故意搞怪,能把教导主任气个半死。
尤其钟寻,每次检讨的都有他。
徐春鸿唯一庆幸的就是钟寻不那么喜欢出洋相,语调毫无起伏,检讨完就飞快下台,好歹保住了他这张老脸。
“烦死了,”宋一锦搭着钟寻肩膀,小声念叨,“都高三了,还他妈能检讨出个什么花样来,我还能原地重新做人,考他妈个本科给学校提高升学率啊,真是傻了逼了。”
已经到高三,想辍学的,陆陆续续都开始动念头。
徐春鸿是学校的老教师,他向来愿意接管差班。
但就算再上心,他往届的高三,班容量五十人左右,能考上大学的撑死顶多三十个。
“能不能收收心,多刷几套题?”徐春鸿站在班级队伍旁边,背着手满脸冷肃,“不然将来你们打算干什么?啊?说来我听听。”
一片沉默。
徐春鸿杀鸡儆猴,先抬手一指,“钟寻,你是想将来去捡垃圾吗?看看你的数学成绩,捡垃圾都数不清有几条街几条巷!”
“……”钟寻站得歪歪扭扭,没弄懂火是怎么撩到他身上的,他想了一下,说,“老师,我可以开导航。”
隔壁班都传来一阵闷笑。
徐春鸿气得脸煞白,幸好这波检讨结束,很快就到了年级表彰,他一转头看到在钟寻身后,脊背笔直的楚听冬,呼吸都顺畅几分。
他当场川剧变脸似的,温声安慰说,“别紧张,就过去听校长说几句。”
“嗯。”楚听冬垂眸。
他身上校服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冷沉,又修长挺拔,腕骨瘦削锋利,是那种一看就会觉得成绩很好的男生。
表彰了半个小时,钟寻站得不耐烦,他将兜帽扯上来,挡住半张脸,趁徐春鸿不在,转身就走。
晚上,破巷。
“不合适吧,”钟寻校服外套拉链没拉,看着吊儿郎当的,拎着书包,往身后巷子口倒退,脸上带笑,“哥们儿专门来堵我一个人的?”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倒霉了,在网咖待了一整天,本来想去校门口等楚听冬放学,结果这寸劲儿,刚好被拦住。
几个烫头纹花臂,浑身戾气的青年挡住了他的路。
钟寻对这几个人都没有一点印象,但看着这眼熟的花臂,保不齐跟之前被他揍过的那群人是一伙。
他脸上带伤在学校晃了一上午,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都不记得自己招惹过多少人。
不管是谁,当然都得趁他受伤来要他命了,今天是非得动手不可。
他没把打架当回事,但今天挺不想打的。
他又不是傻逼,正常人都不会喜欢他成天打架,好不容易楚听冬愿意稍微搭理他,现在挂一身彩回家,还不得前功尽弃?
但他没得选。
“那就快点,”钟寻不耐烦地皱眉,“别他妈的废话。”
楚听冬是班里最后一个离校的,经过那条巷子,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动静,他不想惹事,扭头就走。
但是又隐约听到了钟寻的声音,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巷子阴影处,几个人厮打成一片,都是野路子,打起架来其实并不好看。
他袖手旁观,看着钟寻单薄的脊背,半长头发扎起,后颈皮肤白皙晃眼。
他难得看到双方互殴,而不是钟寻单方面的碾压。
旁边瘦猴似的那个混混,碾着他小腿狠狠踩了一脚,钟寻闷哼了一声,脸色苍白,他疼得不受控制仰起头,屈膝朝瘦猴的小腹顶过去。
混战,惨叫。
楚听冬冷淡地停留片刻,就转身回家。
钟寻是将近十一点到家的,钟仲林跟吴玉兰都没睡,还在客厅看电视。
“你这什么德性?又去招惹谁了?”钟仲林怒火难遏,“是不是一天都不能让人省心?!”
他正跟吴玉兰说话,生了个小畜生就没让他脸上沾光过,多亏楚听冬,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被学校表彰的感觉。
但一扭头,就听到吴玉兰叹了口气。
吴玉兰先听到开门声,抬起头,钟寻身上的校服都脏了,露出来的手臂都是血痕。
她都习惯了。
钟仲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钟寻张了下嘴,想说不是他挑的事,而且被群殴,他是受伤最重的,要不是钟仲林之前揍了他一顿,他也不至于浑身疼得没法还手。
甚至他应该都不会被找麻烦。
现在感觉腿和胳膊都要断了,但最后还是徒劳无力地低下了头。
他脸上被钟仲林扇的淤青还没褪掉,叼了根抽到一半的烟,舌尖顶住腮帮子,没骨头似的一站。
钟仲林怒骂完,一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忍不住动手,“你太让人失望了,除了让你阿姨操心,你还能干什么?!”
“你看看你哥哥,人家才回来复读一个月,都比你学得好!”钟仲林卷起试卷就抽他的脸,“你怎么笨成这样呢!除了在外面找麻烦你还能干什么!”
吴玉兰在旁边叹气,但是并没有管。
管不了,这么多年都这样,她虽然不敢说,但感觉这孩子是缺教训。
钟寻挨打时倔得很,他一声不吭,哪怕脸色煞白。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让钟仲林打,额发落下来挡住眼睛,半边耳朵被扇得滚烫。
嘴里都是血腥味,他好像有点听不清了,还总觉得有股湿热淌下来。
钟仲林见他不说话,怒意更盛,揪掉他的烟,抬手就扇他的嘴。
钟寻眼睫颤抖,抿住唇,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眶泛红。
“叔叔,”楚听冬在房间写作业,听了几分钟,突然起身走了出去,他一把拉过钟寻,推他站到自己身后,眼眸平静,“会打坏的。”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钟仲林也没反应过来,他一不小心就踹到了楚听冬的腿。
吴玉兰本来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换台找电视剧,结果楚听冬竟然挨了打,她顿时愣住,疯了似的猛地爬起来,狠狠推搡钟仲林,“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钟寻都懵了,眼泪和错愕交织在一起,簌然抬眼看向楚听冬。
-
钟仲林跟吴玉兰在客厅吵架。
一开始钟仲林也觉得后悔,都不还口,但吴玉兰头一次情绪这么激动地指着他鼻子骂,他绷不住,脸色越来越难看。
“行了,还有完没完,”钟仲林垮着脸,“我又不是故意的。”
钟寻站在客卧,呆愣愣地没回过神。
他以为钟仲林他们离婚的时候算是吵得很厉害了,毕竟钟仲林对吴玉兰一直都很好,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吴玉兰脾气又温和。
现在一比,当时都不算什么,拌嘴而已。
钟寻硬推了楚听冬一把,让他在床边坐下,他蹲过去,不由分说地就往上拉楚听冬的裤腿,楚听冬根本来不及反应。
钟寻知道钟仲林踢人特别狠,揍他都是往死里揍的。
果然,掀起来一看,楚听冬腿侧已经红肿一片,有点渗血。
“……你他妈是不是傻逼啊,”钟寻伸手想碰一下,又不敢,咬了下嘴唇,恶狠狠地小声骂,“谁他妈让你过来装逼多管闲事,怎么没踹死你呢?躲都不会躲,傻逼,吃五斤核桃去吧。”
楚听冬喉结滚动,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的叹息被钟寻听到,像在心里突兀地扎了一根刺,胸膛起伏颤动,睫毛濡湿,再开口时嗓音就哑了,“别人打我我不能打回去吗?我又没让你管,我早就跟你说什么都别管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烦?你生气的话也可以揍我啊,我保证不还手行不行?”
“我没生气,”楚听冬垂眸看着他,嗓音很冷静,“但是你要骂人的话就滚出去,我不想听。”
钟寻指尖紧紧攥着他裤子布料,埋着头,楚听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旋,肩膀起伏有点大,呼吸很重。
客厅里争吵声渐渐低下去,吴玉兰突然推门进来,钟寻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
他挪到墙边站着,腾出地方。
“……”吴玉兰眼眶还是红的,她盯着钟寻,深呼吸,脸色沉沉,颤抖着说,“你不懂事可以,但是至少有个限度,不要太过分了。”
钟寻嗓子一涩,好像突然就哑了。
“妈,我没事。”楚听冬没让吴玉兰碰。
吴玉兰抹了把眼泪,说:“你等会儿再睡,妈妈下楼去买点药。”
楚听冬想说不用,但吴玉兰执意要去,不然不放心,拎起皮包就下了楼,钟仲林好像也跟着去了,家里骤然安静下来。
钟寻闷头跑回卧室,没过几分钟,又跑了回来。
他拿了瓶生理盐水,还有消炎、化瘀的药,纱布跟创可贴,一股脑都扔在楚听冬的床上,然后蹲着要给他擦药。
蹲下还是有点高,他一边膝盖落下去了,半跪着,楚听冬突然就觉得很不自在,拉着钟寻白皙清瘦的手腕,说:“起来。”
钟寻那么犟,根本不会理他。
他先给楚听冬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又拿了根棉签轻轻地上药,嘴唇被自己咬得充血,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伤,笨拙小心。
楚听冬看起来挺瘦的,钟寻现在才发现他腿肌漂亮紧实,蕴满力量感,脚踝有道两三公分长的疤。
楚听冬都觉得他好像没碰到自己的腿。
手上太轻了,反而弄得有点痒,像小狗尾巴挠过的触感。
楚听冬垂下眼,捏住他下巴颏,给他脸上按了个创可贴,不怎么温柔,钟寻疼得躲了躲,但是被捏着脸蛋,又躲不开。
头一次见面到现在,楚听冬感觉钟寻的脸就没彻底好过。
“你……”钟寻想说你是不是有病,又想起楚听冬不让他骂人,低头憋了回去,过了几秒,突然小声说,“她从来没骂过我。”
楚听冬一愣。
钟寻抬起漂亮的眼眸看着他,楚听冬看到里面藏着怨愤、敌意、委屈,他眉头稍微动了动,眼泪突然沿着脸颊流下来,很细的两行。
钟寻拿手背擦了擦,又继续给他上药,还是像刚才一样轻。
视线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彻底看不清了。
钟寻恨得浑身发抖,又妒火烧心,他不是嫉妒父母都只对楚听冬好,他却像个阴沟里的癞蛤ma,好像谁见了都会觉得恶心。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痛恨什么,他就是恨,寸寸撩烧起来。
但是他盯着楚听冬的腿,感受到楚听冬按在他脸上冰凉的指尖,眼睛都憋红了,憋得想发火都没处发,快要憋死他了,眼泪汹涌地掉,像被困住的小兽,在原地打转。
他脸颊濡湿,整张脸除了斑驳的伤,就是泪水,擦完药猛地站起身。
楚听冬有一瞬间以为他要动手。
但钟寻委屈地稀里哗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委屈了,眼尾湿红一片,边不停地掉眼泪边朝他吼,“我滚了!!!”
吼完转身就走。
楚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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