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醋
钟寻匆匆收起内裤,洗完澡就扑腾到床上躺好了,裹紧被子拿后脑勺对着楚听冬。
头发没擦干,脚也貌似没擦干,湿淋淋的弄了一床单水渍。
太邋遢了。
楚听冬蹙了下眉,没理他,转身去了浴室。
钟寻拽着被角往下扯了扯,眼睫微颤,溜开一条缝,恰好看到楚听冬抬起手臂将黑t恤脱了,皮肉筋骨都是冷冽的白,背肌线条锋利漂亮。
夏夜闷热,他又是易出汗的体质,薄汗顺着微凹的脊椎线滑入牛仔裤腰。
操。
钟寻突然脸爆红,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怪楚听冬太不要脸了,怎么能随便脱衣服呢?
他脑袋里胡思乱想,觉得这一晚过得真煎熬,快要睡着时浴室的水声停了,他迷迷糊糊听到有脚步声停在他床边,被吓得瞬间清醒。
卧室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他旁边的那盏床头灯。
钟寻紧张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像陷入假死状态的小动物,一动也不敢动,大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几绺柔软微卷的黑发,憋得透不过气,楚听冬却还不走。
钟寻甚至能感觉到那道淡漠的视线,隔着夏凉被落在他脸上。
他险些就要忍不住了,脏话马上就要秃噜出来,然后楚听冬突然越过他,手臂一伸,关掉了那盏床头灯。
……
神经病!
关个灯这么费劲!
楚听冬没见过有人能睡成这样,像要捂死自己,还躺得那么僵硬。
盯着那几绺卷毛看了一会儿,钟寻在被子底下没忍住蹬了下腿儿,楚听冬嘴角微抽,去另一张床上躺下。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醒了,右脚踝钻心刺骨地疼,冷汗顺着脖颈跟胸口往下淌。
他半垂着眼,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低头看手机,过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客厅有了吴玉兰走动的脚步声,才起身带上门出去。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啊?”吴玉兰端上刚熬好的粥,将碎发挽到耳后,抬起头对他笑,“还习不习惯?”
“嗯。”楚听冬走过去,帮她摆好砂锅,说,“能习惯。”
吴玉兰稍微放心,她是怕楚听冬跟钟寻处不来,昨晚听到卧室里挺闹的。
“钟叔叔去上班了,咱们自己吃,”吴玉兰叫他坐下,“妈妈跟你钟叔叔商量好了,把那间客卧给你腾出来,缺什么东西随时都能补,都是一家人,不要不好意思。”
“嗯。”楚听冬应了一声。
客卧一直没人住,堆满了杂物,但收拾起来也挺快的,把那些杂物挪去阳台,然后擦擦家具就干净了许多。
楚听冬让吴玉兰去休息,一个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吴玉兰忍不住去看时,他正往衣柜里挂外套,纯黑的大号行李箱敞开着摊在地上。
吴玉兰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放在最上面的冰鞋。
“……带这个过来干什么,”她脸上的笑意一瞬淡下去,蹲下帮楚听冬叠衣服,状似无意地说,“反正以后都用不着了。”
楚听冬没说话。
钟寻醒来时就发现楚听冬不见了,他困得发懵,听到门外楚听冬好像在跟吴玉兰说,要去找周珩借一些资料。
“那晚上早点回来。”吴玉兰也没怀疑,只是嘱咐他。
她在一家建筑公司当会计,之前去跟楚亨麟谈楚听冬转学的事情,请了小半个月的假,返回宁城就开始忙着加班。
楚听冬也不会主动跟她说学校里的事。
不过她知道周珩,成绩很好,每次都是全班第一,她也想楚听冬能在这边认识一点朋友。
楚听冬拎起书包出门,还没下楼,薛赫的消息又催命似的发了过来。
【薛赫:???】
【薛赫:祖宗,你人呢?】
【薛赫:发个定位我过去找你吧,这破火车站待得我马上就要憋死了,诶要不我先去旁边吃碗凉面?】
【-:等。】
【薛赫:……】
【薛赫:得嘞,我蹲原地等着,您快点儿来吧哥。】
薛赫去年考上了首都的一所体育大学,现在八月中旬,还在放暑假,他又跟教练请了几天假,过来找楚听冬。
楚听冬到火车站时,他已经打了好几局游戏了,一抬头瞥见人影,感动得差点落泪,“操,我还以为你就把我扔这儿了呢。”
“先去吃饭。”楚听冬说。
“赶紧的。”薛赫拖着行李箱跟他走。
楚听冬最后一次手术出院后他们就没怎么见面了,退役这事儿现在一想还是觉得绷不住。
薛赫没敢提,楚听冬是不会有什么反应,他怕自己哭,就拿胳膊肘怼了下楚听冬,问:“去哪儿吃啊?”
楚听冬不知道宁城有什么可吃的,皱了皱眉,带薛赫去了之前钟寻告诉他的那家湘菜馆。
“卧槽,刚才路过的那是你们学校?”薛赫好奇地问。
“嗯。”楚听冬点头。
薛赫啧了一声,“你爸可真够狠啊,仇人都不至于这样。”
他们原来的高中是省级重点,环境不比私立学校差,相比之下一中又破又旧,旁边都是危楼老街,污水横流,简直不像所学校。
云端跌入泥沼。
“我来之前你妹还给我发了挺多消息,”薛赫夹了条鱼尾巴说,“集训摔得挺狠的,膝盖肿成那样都不能打弯了,何必呢。”
楚宁姣练的是艺术体操,她发育关没过,教练其实不建议再练了,不如好好高考。
但楚亨麟不这么想。
楚听冬垂着眼,低头夹菜,他眉眼轮廓冷白深刻,阴郁寡言得像一尊雕塑。
“我能在这边待上五六天,”薛赫很有眼力劲,比了个闭嘴的动作,转移话题,“明天就周一了,你还得上课吧,那咱俩趁下午去转转。”
其实也没什么可转的,这地方连个景点都没有,晚上又转回了秀景街。
“这儿还有个冰场,挺不错啊。”薛赫扭过头,盯着那“潘老三冰场”的牌子说,“过去待会儿?我渴了,顺便买点儿喝的。”
楚听冬点了根烟,瞥到小超市的窗户,脸色有点迟疑,但还是嗯了一声。
晚上八—九点钟,冰场上已经没剩多少人,薛赫走在前头,他们进去的时候,冰面上就稀稀拉拉几对腻歪小情侣。
还有个拎着塑料桶跟小铲子,蹲在冰场中央补冰的少年。
钟寻早就看见了楚听冬,但楚听冬旁边那个人他不认识,跟楚听冬差不多高,晒成黑皮,穿的工字背心跟运动裤。
越看越觉得眼熟。
等人稍微走近一点,他才冷不丁想起来,瞬间不淡定了,这他妈不是退役视频里抱着楚听冬哭的那个师兄吗?!前男友啊!
“老板人呢?”薛赫挺纳闷探头喊了一嗓子,“买票,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冷饮啊?”
喊完,他先跟楚听冬去休息区坐着等。
冰场是一个退役的花滑老教练开的,七八年前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不能劳累带队了,就回老家养病,跟钟寻爷爷奶奶很熟。
钟寻偶尔也会过来帮忙。
“你们买票?”钟寻走过去问,问的是两个人,眼神却瞅着楚听冬,一眨不眨的。
“嗯,”楚听冬跟他说,“再拿两瓶大白梨。”
“没有。”钟寻脸挺臭。
楚听冬掐掉烟,瞥了他一眼,嗓音冷淡,“那有什么?”
就剩几瓶酸梅汤,钟寻都拎了过来,放在桌上,起子往旁边一丢,也不主动给开,服务态度可以说是相当拉胯了。
楚听冬跟薛赫聊了一整天,一个听一个说,现在都累了,过来也不是为了滑冰的,就是想找个舒服的环境待着,顺便开了局游戏。
还是上次那个游戏,只不过是手游。
他们打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楚听冬偶尔应声,又偶尔会笑一下。
钟寻蹲在旁边补冰,稀里哗啦地倒雪渣子,一听就特别不高兴。
薛赫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钟寻,花滑队里很容易出俊男美女,他身边就不少,但是这么漂亮的还是头一次见。
唇红齿白,那双眼睛格外艳丽,连这个灰扑扑的小冰场在他身后都像加了层滤镜。
他跟楚听冬关系好,除了他们认识得久,又一起训练外,还因为性取向相投,不过他跟楚听冬不一样,他就喜欢这种脾气大的。
“你也在这边上学?”薛赫跟他搭话。
钟寻听他们聊天打游戏,越听越觉得这简直是余情未了、旧情复燃,脸都皱起来了,结果薛赫突然跟他说话,他被吓到,心想干嘛啊?
这是要挑衅啊?
再一抬头,楚听冬跟个大尾巴狼似的,还装不认识他,钟寻脸色更臭了,睨向楚听冬说:“我跟他一个班的。”
薛赫这才恍然想起,“卧槽,那次网咖咱们一块儿打的游戏吧?”
他说完,钟寻也想起来了,楚听冬跟他们玩的时候是说带了一个朋友,不过他当时掉到了地图另一端,自顾不暇,哪还记得队友是谁。
“弟弟,你多大啊,”薛赫问他,“加个微信,改天我带你打游戏啊。”
钟寻不乐意,心想谁他妈是你弟弟,他不服输地怼回去,“叔叔,我十六岁。”
楚听冬差点被呛到。
不过他头发是天然卷,今天穿了个带兜帽的白色短衫,看着是挺小的。
未成年,这就不太好了。
薛赫收起多余的闲心,说:“那也没事儿,就当交个朋友,不过你上学还挺早的哈。”
他不像楚听冬,阴郁冷淡,他跟谁都自来熟,国内外比赛,去哪儿都有朋友。
钟寻本来不想加,但是又心想,你敢加我还不敢吗,于是犯着犟低头扫了码。
楚听冬看着他们闹,被吵得头疼,皱了下眉,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跟薛赫说:“我送你去宾馆吧。”
“也是,该回去了。”薛赫跟着起身。
薛赫订的宾馆离一中不远,楚听冬跟他顺路,在秀景街东边的岔路分开,一扭头发现钟寻正蹲在路边等他呢。
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楚听冬像是要回家,钟寻就跟在他身后。
他不说话,楚听冬肯定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没走几分钟,钟寻实在憋不住,吭哧半天追上楚听冬,小声嘟囔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带人打游戏啊,是不是随便谁叫你你都带?”
越说越委屈,他都要后悔那天给楚听冬放那么多烟花了。
楚听冬叼了根烟,扭过头盯着他的脸,像是笑了,又好像没有,嗓音很沉静,问他:“你吃什么醋?”
“谁他妈吃醋啊?”他话音一落,钟寻恼羞成怒似的,瞬间就炸了,尾巴毛都要竖起来,憋红了脸说,“你以为你是谁?
“你愿意跟谁待着就跟谁待着,跟我有什么关系?吃点儿溜溜梅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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