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阳光透过逐渐变薄的云层，照射到了程向东的脸上，打断了他的思绪，也打破了他想下场大暴雨的愿望。程向东只觉得浑身疲惫，他的疲惫不只是因为军训，也因为没有休息好。二十五中蚊虫奇多，宿舍楼更是因为临近人工湖那个蚊子孕育的摇篮，经常遭受空袭。程向东十分羡慕那些谈恋爱的学生所拥有的忍受能力：敢在蚊虫出没最频繁的时段——傍晚，以及蚊虫出没最密集的地方——小树林里现身，并且能不受影响的做自己的事情。他忘记带蚊帐，又不愿麻烦程父来送，只好一直忍着，只当是济世行善了。好在跟他一个宿舍的几个同学也因为不知道二十五中蚊子凶悍，都没有带蚊帐。每到晚上，几个人就跟圣僧一样，靠自己的定力入睡，偶尔有“修为”不够的发出几声不和谐的“啪啪”声。不知道谁带的一瓶花露水几个人没几天就喷完了，只好续上肥皂水和洗衣粉水接着喷，恨不能烧几只可以熏人的臭袜子当蚊香用。又几天过后，程向东的几个舍友都有了蚊帐，他便成了蚊子唯一的攻击目标。在身上出现多处“吻痕”后，程向东只好打电话向程父求救，让程父把蚊帐送到传达室。

        程向东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取回了程父送来的包裹，觉得无事可干，只好回教室去睡觉。他走到教室门口，看见里面只有一个同学在看书。

        那个人也看到了程向东，问道：“你怎么没出去转转？”

        程向东边往里走边说：“有什么好转的？”

        那人放下手中的书，说：“就是，哪有罪犯想熟悉自己监狱的？除非是想越狱。唉，这次又判了三年，有的是时间参观。你叫程向东，是吧？”

        程向东笑着说：“是，阁下是？”因为军训是几个班一起合练，十天下来，程向东只记住了自己宿舍人的名字。

        “冷正海，叫我老刀就行。”

        程向东不免好奇，问道：“你这外号怎么来的？”心说不会是自己取的吧。

        老刀解释说：“以前没事儿的时候喜欢画游戏里、漫画里的各种各样的刀，同学就送了这个外号。”

        程向东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心里替老刀庆幸他没有喜欢画剑和镖，而老刀则庆幸程向东真相信了他。真实的情况是：老刀因为是美术特长生，刚上初中时，其他同学都称呼他“艺术家”。但相处的久了以后，同学们发现：老刀身上有一种别的艺术家所没有的特殊的“气质”，便把这种“气质”加在了对他的称呼前，变成了“狗屁艺术家”。上高中以后，老刀为了防止这个绰号被学校的初中同学传开，再被叫三年，便提前给自己想了一个，仿佛绰号就是一个板凳，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老刀学的专业是国画，但在专业课之外的创作都是达达派的风格，翻开他的课本，能看到元谋人坐在计算机前上网，曹操左手冲锋枪右手棒棒糖……程向东之前对老刀有一点印象，军训时的一天晚自习，一只倒霉的大飞蛾飞到了教室里面，吓得很多女生或真或假的尖叫起来。那时其他男生不是被女生吸引就是准备抓住飞蛾吸引女生，只有角落里的有一个人除外，那个人为了烘托气氛，藏在课本后面“啊”“呀”“哦”的叫个不停。程向东觉得，这样的人才以后是不会少犯错的。

        晚自习上课前，熟悉完“监狱”的学生陆续回到了自己的“牢房”。夏天的这段时间，晚上七点也可以称为黄昏。闷热使很多学生在心里默默地向上天祈祷：学校里某个人身上遭遇“奇耻大冤”，然后天降一场大雪，给他们降降温，同时他们也疑惑：扩招了这么多借读生的学校领导们为什么不给教室装上空调。“上天”可能对学生们的想法表示不满，不仅没降雪，就连风也是加热后才给送来。

        窗外白天憋了一天的知了开始起劲儿的叫，这本无关紧要的声音却增加了学生们的热度。教室位置还没固定，程向东因为回教室早，占了窗边的一个位置，这本无关紧要的位置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清凉。远处的楼房逐渐挡住了落日，程向东把目光从窗外移到教室，盯着自己桌面的新课本发呆。忽然，他注意到桌子的左上角刻着两个字。每一届学生似乎都有在桌子上刻字的习惯，就像是一种传统，不知道是受孙悟空刻“到此一游”影响还是受鲁迅先生在桌子上刻“早”字影响。这张桌子上刻的是“爸妈”，这不知给多少人用过的“爸妈”让程向东想起了他初中时用的桌子，那上面也有两个字：父母，只是那是他自己刻上去的，也真的激励过他，但现在他却想把桌子上的字刮掉，因为觉得实在有些幼稚，似乎还用不到这“爸妈”。

        程向东看到在“爸妈”的下面有一行小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落款是“自息不强”，他暗自吃惊：二十五中还能有这样的学生？心说应该是借读生刻的。

        同桌王磊注意到他在看桌子上刻的字，对他道：“很精彩吧！刻什么的都有，励志的也就算了，你看我桌子上刻了些什么？”

        程向东歪过头去，只见在一堆qq号、手机号中写着：xxx，我爱你，一生一世。程向东本不是个多情的人，但刚刚对初中的回忆又加上这句话的刺激，还是让他想起了白天见到的叶嬅。

        叶嬅是在初一下学期时从别的学校转去程向东班里的，只是程向东在刚开始对叶嬅一点印象也没有——事实上，他对初一一年都没有什么印象，处在一个“没心没肺没烦恼”的“三没”阶段，上初二后，程向东才发现自己班里有一个叫叶嬅的很优秀的女生。因为叶嬅很漂亮，而准备以貌“娶”人的男生又十分多，所以喜欢叶嬅的男生也有很多，只是叶嬅会让他们知道，她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程向东平日里见多了能同时跟多个男生追逐打闹的女生，还有一些女生能跟男生称兄道弟，所以在程向东的心中，叶嬅跟那些女生相比就像清澈的山泉水与污水，又像花草的清香与汽车的尾气，因此他也喜欢叶嬅。只是那时他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像大部分好学生一样，他把这这份“喜欢”深埋在了心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程向东对叶嬅的好感越聚越多，心底快要埋不下了，他便计划在中考以后跟叶嬅表白。只是时间恍恍惚惚就过来了，程向东什么也没有做，即使他已经在脑海中为自己排练了一万遍，也设想好了各种结果。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感觉。中考后隔了两个多月时间又能见到叶嬅让他十分开心，觉得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但至少还在一个学校，还能见面也挺好的。程向东安慰自己：距离产生美嘛，等时机更成熟些的时候再让你知道我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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