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月黑风高,天地皆静。唯有西院
……
月黑风高, 天地皆静。
唯有西院满是喜悦的动静随着夜风传过来,西风压倒东风,将正院的安静硬生生衬托出几丝孤寂来。
蔡苏亚倚坐在窗前, 眸光遥遥望向高悬在天空上的明月,朦胧的光晕映入她的眼底,牵出一丝丝慑人的流光。
忽而, 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下一秒, 散花百褶软毛织锦披风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蔡苏亚猝不及防地将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攥住了, 她并未转过头,只笑着说了一句, “你走后我才发觉还挺舍不得你的。”
来人微微一怔, 动作就这么停下了, 顺从地走到她身侧,垂眸道,“奴才始终是您的奴才。”
蔡苏亚缓缓转过头,她松开手, 眼前的人便跪在了她面前,“给主子请安。”
她伸出青葱如玉的指尖, 轻轻落在他的下颌上,都不用她用上力气, 他便已经乖巧地把自己的脸抬了起来,
“小宁子。”
她弯起眉眼,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原本的名字。”
小宁子面色变都没变, 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主子喜欢叫奴才什么便是什么。”
“包括言朝?”
听见这个名字,他平静无声的眼底终于划过一丝波澜。
蔡苏亚点在他下颌的素手悠然往下, 似有若无地从他平滑的喉咙处划过,转而来到了手臂处,将他扶起来,
“我说过,你可以不在我面前自称‘奴才’。”
言朝语调轻缓,“蒙您开恩,但实际上并无区别。”
他实在长了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即使他再怎么有意遮掩,蔡苏亚依旧能从无数伪装下看出其悦目赏心的部分。
她眸光流转,示意言朝在她对面坐下,“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皇上,还是太子?”
“皇上。”他言简意赅地开口,“他时日无多了。”
平静的口气,显然对皇帝没有多少敬意。
这蔡苏亚自然是知道的,她更好奇地是,“你想怎么做?”
“说起来,他才是你真正的仇人,不能亲手报仇,是不是觉得遗憾?”
言朝笑了笑,眉眼随即展开,熠熠的光辉从他黑亮的凤眸流淌出来,“您说笑了。”
“既然是仇人,只要他能死,谁下手奴才都是开心的。”
她轻蹙着眉,“不是不让你自称奴才么?”
言朝眼尾垂落,方才还锋芒毕露的凤眸一息之间变成了温和无害的模样,“怕说习惯了,日后改不过来。”
“但听你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她幽幽叹道,“我不开心。”
他沉吟片刻,低下了高高的头,似亲昵又仿佛信任的趴伏在她膝盖上,“好。”
“都听您的。”
蔡苏亚笑了,她柔软地手摸摸他的黑硬的发丝,“言朝,你在太子身边,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麻烦自然是有的,来自邓方的,来自赵安的,但言朝没有跟她说明的意思,“那些对我来说不算是麻烦。”
他声音轻缓温润,半点没有大多数太监那样尖利,十分入耳,“只是萧侧妃腹的胎儿,您可有主意?”
蔡苏亚挑了挑眉:“你不想留它?”
言朝否认:“我只是担心您会受委屈。”
她轻笑一声,语调轻蔑之,又似乎透着若隐若现的暧昧,“不过一个孩子,她能有,我就不能有么?”
言朝微微皱了皱眉,转瞬便又恢复了平常,他仰起头,黑眸定定地望着她,“您想争宠?”
蔡苏亚不可置否:“是啊,我总不能自己独守空房看他们二人卿卿我我吧?”
言朝默不作声地抬起头,一双黑眸直直望向她,细看还能发现他眼底由暗流凝成的漩涡,仿佛蓄势待发。
蔡苏亚眸光柔软,轻声问他,“你会帮我么?”
按理来说,他是应该帮她的。
毕竟,若不是她,他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走到太子身边。
所谓赵安的徒儿,赵安这个老狐狸,底下所谓的徒儿没有几千也有几百,想认的时候是视若亲子,不想认的时候就是恶意攀扯。若不是她……
言朝彻底沉默下来,他侧了侧脑袋,努力将要将自己的脸贴近她温热的掌心,“……自然。”
“只要是您想要的,奴才无论如何都会帮您取来。”
——哪怕是太子的一颗心。
言朝缓缓出神,他这次自称奴才,是遵从、恭敬、仰慕……誓言。
蔡苏亚轻飘飘的目光从他眉宇间划过,言朝却觉得它比火焰更热、比日月更亮,使他不敢直视,只觉得被她视线扫过的地方烫得厉害,炙热的烫之后却不是疼,而是一种细细密密、令人不知所措的酥麻感。
“是么?”她似是高兴了,唇边溢出欢快地笑意来,“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
言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除了命。”
他现在还不能死。
这蔡苏亚也是知道的,她没有多说,笑盈盈地起身,像之前两人相处时一样,将他拉去了寝殿。
言朝顺从地任由她拉着自己,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痴痴出神。
蓦地,他浑身一颤,震惊莫名地抬起头,“您!”
他白皙的脸颊迅速满上灿若晚霞的红晕,眼波潋滟,一双凛然的凤眸因瞬间炸裂开来的明媚颜色平添几分绚烂的光华。
在言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条件反射地将她推开了。
但在动手的那瞬间,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身形微动,在蔡苏亚仰后倒下去之前,像是瞬移般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于是她就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
言朝顾不得什么,慌忙低头查看她的状况,“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蔡苏亚没有惊慌,她那双明粲粲的眼眸直直落在他身上,言朝搀扶在她肩头的手掌慢慢溢出了汗水。
终于,她开口问了,“你会武?”
言朝抿唇,没说话。
“既然会武,当初又怎么会被人欺负得那么厉害?”
“……这不应该是我这个奴才应该会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暴露了,事实上,在蔡苏亚将他救回来的当天,她望着他洗净后的脸,仔细打量了许久,展颜笑道,“你到底是谁?先不着急回答哦,我可以给你几天的时间,如果你告诉我真话,我就帮你一次。我猜,你想在太子身边要个能被他信任的位置对么?”
当时,言朝就莫名有种预感,似乎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在他周边结下了密密麻麻的网,只等着他自投罗网爬进来。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觉得警惕或者忌惮。
言朝默默看了她一眼,那道眼神虽然短暂但极为专注。
蔡苏亚扑哧一乐,“可你要是真的被打死了,可就真一辈子都成奴才了。”
言朝小声说,“他们不敢。”
在东宫闹出人命来,这么好的把柄,邓方不可能白白送到赵安手上。
就算他仗着太子的看重能够全身而退,为了个小宁子也不值得。
蔡苏亚笑意更深,“你看着精明,实际上也是个傻子。”
言朝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低头应道,“是,以后还请您,多教教我。”
蔡苏亚眸光流转,笑着又凑了上去,“要我教你,你方才还敢推我?”
言朝脸忽然变得通红,转瞬又快速苍白了下去,他起身打算请罪,却被她拦住了,“你怕什么?”她说,“我只是想知道,”
蔡苏亚顿住了。
她低下头,轻柔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耳侧,顷刻间仿佛天地都颠倒了,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
言朝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生生屏住了,生怕一丁点动静,都会把她吓跑,“我……”
在字句出口的瞬间,他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隐约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很快就冲散了那股甜味。
他不能说。
就像太子说的,若他真是伪装内侍与太子妃亲密,那是秽乱宫闱,抄家灭族的死罪。
言朝早就不惧生死,他有这份美好至极的幻想已经是上苍垂怜,却不能自私地将她牵连进来。
蔡苏亚却不肯放过他,“既然你不能斩钉截铁地说‘是’,那就说明,你其实‘不是’,对吧?”
言朝的面色煞白,望着她的眼,漆黑如墨的瞳孔轻颤,似乎是恐惧,又像是不忍,蔡苏亚抿了抿唇,忽而张开手,轻轻抱住了他。
“言朝,我很高兴。”
“你告诉我一个秘密,不如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在他耳畔,悄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太子。”
“我说我要争宠,争的也不是他的宠爱。”
言朝面上浮现出疑惑来,“?”
蔡苏亚勾唇笑道,“你想要成为太子身边最信任的人,只能除去邓方,至于赵安,他可以是那把刀。”
言朝眸色转深,“我知道。”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
蔡苏亚笑容添上了些许赞赏,“你已经有打算了?”
“嗯。”言朝低声说,“邓方有个交好的宫女,是贴身服侍苏侍妾的大宫女。”
侍妾不能携带贴身婢女入宫,苏侍妾身边侍奉的宫人本就是内务府拨到东宫来的。
言朝语意含糊,他只说交好,但具体怎么交好,他不愿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朵。
蔡苏亚略微思索一下便想起来了,邓方的确有个相好,其实也不算,起初是他单方面喜欢人家,私下多有亲近,两人你来我往,但没有真的说破。
那宫女容貌不俗,太子有一回去苏侍妾那儿,无意间看了这个宫女一眼,见她鬓边的花不错,随意夸了一句,却给她招惹来了祸事。
苏侍妾将她贬为低等宫女,明面上不敢打罚,但私底下的呵斥为难一点不少,然后又被“温柔善良”的萧姮给救了,将这宫女讨要到身边来伺候。
等太子登基,萧姮入宫,有一次是被陷害还是算计,她身陷囹圄,那宫女为报恩,就主动献身去找了邓方,不仅解除了萧姮的危机,还将太子身边的太监总管彻底拉到了萧姮这条船上。
说起来,蔡苏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未来他不就是用邓方和皇后(萧姮)勾结窥探帝踪、欺上瞒下的把柄踩着他上位的么?
原来,言朝这么早就已经发觉了啊。
蔡苏亚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将眸光落在他微微泛着粉色的耳垂上,好奇地伸手揉了揉,果然跟她预先的那样柔软,
“邓方那样的人都与宫女‘交好’,”她刻意加重了后边两个字,“你这样好看,是不是也有许多人来跟你献殷勤?”
——“……你这样好看……”
言朝基本上就只听见这五个字,他“轰”地一下,无尽的红聚集起来,耳垂好似要滴血一般。
蔡苏亚将他呆呆地样子,凝眉嗔道,“你不会是在心里数有多少人吧?”
“不!”言朝急忙摇头,“我只是……没有的。”
“我一直独来独往,除了您……再没有别人了。”
蔡苏亚轻笑一声,那笑声直直钻进了他耳朵里,“我忽然想起来,我不让你自称奴才,但没让你把对我的称呼改了,对么?”
言朝茫然地看过来:“那……”
“你该叫我主子。”她低语浅笑,眼波盈盈,“你喜欢的话,叫主人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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