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两包胡粉
姜绣倒是喜欢中原这处的新奇食物。
比如有家卖饼的，中原的饼，那饼子从外皮到内馅，无不做工细致。
面粉要用安定的小麦，洛阳的石磨，磨好了团揉成筋实的饼皮，填上由小牛肉、羊肉、葱和豆豉拌匀了、又用平底锅具煎熟的内馅。煎馅时油花滋啦啦地响，肉香和葱香混合在一起格外出彩，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了，此外还要再配上橘皮、花椒、盐和锉碎的鸡蓉增味，鲜香逼人，毫不腻味。
虽然麻烦，但味道实在很好，可比老爹那中空的大肚子胡饼好吃不知多少。
还有些酒楼的炒菜也很新奇，比如有道烩鲊鳝，是用盐和红曲腌制，吃的时候拌上米粉烩熟，骨肉颜色好看极了。
听说这道菜跟前朝的皇帝还有关联，说是那皇帝某天钓到了一条三尺长的蛟龙，旁人都不认识，皇帝说这是鳝鱼，于是就把蛟龙交给御厨做成了菜，非常美味。
姜绣没见过蛟龙，但吃过炒鳝丝，知道那是种鲜美的肉菜，于是兴冲冲去尝了，结果花掉了她一大笔钱，抠门的老爹为此数落她好多天。
还有一道“貊炙”，听说是貊人发明的吃法，是拿整头小猪来烤的大菜，费时费力。但做好的貊炙汁多肉润，外皮焦脆，堪称一绝。无论烤的时候直接片下来吃，还是切片摆进盘子，吃的时候蘸料，都鲜美极了。
诸如此类的菜品数不胜数，让姜绣不得不佩服起中原人做菜的创造力和耐心。
南业大市中，富贵大家总爱逛那些卖丹砂犀角，金银珠玑之类的铺子，挥挥手带回家好几件做摆设。那种精贵的玩意儿姜绣只能隔得远远的瞧上一眼，并不买，因为偶尔买了一件两件，还没新鲜够就会被老爹逼着退回去。
至于迎亲送葬，马来车往，各都独具了特色，姜绣也学着跟中原人一样，喜丧的车队经过南业大市时，常去凑个热闹。
来了中原四五年，姜绣早把这兴阳城的街街巷巷摸了个门清儿。哪有好吃的好玩的，哪有好看的风景楼阁，哪有不宜踏足的富人街道，姜绣了解了个差不离。
因此半月前阮家三郎没有派下人来买胡粉，而是亲自前来时，头回见他面的姜绣着实愣住了。
阮家原来还有个三郎？之前没听说过啊。
阮家有钱。金肆街家家都有钱。南业大市的商户们对金肆街的各家情况都知道个七七八八，还常常爱说起富人家的闲话。
姜绣耳濡目染那么久，也只听说阮家长子次子都成了家，分了出去，并没听说还有个阮三郎在。这也罢了。
好笑的是，明明她也是刚知道阮家有个三郎，可随着阮三郎见天儿地来买胡粉，旁人一问起来，非道她之前就跟阮三郎相识。
不然人阮三郎干嘛连着半个月，天天到她这儿买胡粉。
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她跟那阮三郎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哪来的认识不认识。
姜绣对中原人所顾及的女子名节，男女应保持交往距离之类的规矩不太看重。
但人云亦云，越传越离谱，尤其是几个小孩还嚷嚷说等着吃阮三郎和她婚宴的喜糖，最后好像全天下都在说她姜绣和阮三郎有一腿。
姜绣不胜其烦，逮着几个出头鸟训了一顿，满嘴胡咧咧，乱造谣，多管闲事要烂嘴，半夜还要尿炕，先顾好自己的屁股蛋儿不挨揍吧。
被吓到的小孩子怕烂嘴，怕尿炕惹人笑，自此看她都有几分害怕。
看来对付中原人，还是得用中原人的话骂人。姜绣满意了。
热闹的南业大市因为姜绣和阮三郎莫须有的联系沸腾了一阵，很快也就把这事淡忘了，仍旧风风火火地买进买出，生意兴隆。
只有阮三郎买胡粉这件事还在持续。
姜绣算着时间，临过年节，她和姜父该收拾收拾，回家乡一趟，去年风雪封了兴阳城，她俩就没能回去。
今年怎么也不能再耽误在中原了。
只是姜父是个磨叽性子，爱赚钱，口口声声说着等等再说等等再说，实际上就是要拖延时间，等到再有去年那样的风雪一来，他就能留在大市，继续赚钱。
姜绣看得穿，却也没办法，她自己又不是不能回，一匹快马，带上干粮，搭上一道车队就行了。
这样一准备，回家的心思就越发热络起来。实在叫不动姜父，姜绣干脆趁着初雪第二天，天气大幅回暖的时候，驾马离开了。
姜绣的脂粉铺落到了姜父手中。
但姜父不打算在脂粉上费心思，姜绣刚一走，他就搬东搬西，收拾齐整后，关了脂粉铺的门。
拷最后一把锁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只是温和得很。
“今日不开门了吗？”
姜父忙着锁门，头也不回，用还略带点生硬的汉话回答道，“是啊，女儿回老家了，我顾不上这边，索性关门啦。”
一回头，发现是天天来的阮三郎。
“回老家了。”阮三郎又重复了一遍。眉头紧锁，盯着姜父手中的钥匙瞧。明显跑神儿了。
姜父只觉得这阮三郎说话，声音细得跟女人似的。
再顺着阮三郎目光一看，姜父当即脸就拉下来了。瞧我钥匙干嘛？总不能硬要人家开门给你做生意吧。这阮三郎难道真有毛病？
看不惯这种瘦弱书生，姜父僵硬地告了声“失陪”，就回酒庐烙胡饼去了。
还是在自己的酒垆里好啊，跟那些达官贵人说话，可真累死个人。
姜绣到了家，抱着弟妹一顿亲，倒也不曾知道，古怪的阮三郎为着她回老家，又生了场大病，一条小命差点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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