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只雀
“三公主,您已经六日未进饮食,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您还是吃点吧。”嘴里说的是操心的话,管叔面上却古井无波,并没有任何担忧的神色。他手里的餐盘精巧华丽,盛放在琉璃杯中的液体更是珍贵,新鲜温热,闪动着妖冶的红光。
被称作三公主的女孩还是躲在寝殿深处,门窗紧锁了六日,拒绝沟通。没有等到回应,管叔毫不意外。
这是黎氏一脉——吸血鬼皇族的通病。性子阴晴不定,□□淡薄,言辞寡少,就连食欲也是时好时坏。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富丽煌耀的寝殿内,精神不佳的黎雀形容憔悴,第148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映在铜镜中的是一幅完美的少女躯体,从头发到脚趾,即便脸色虚弱苍白,却仍掩盖不住风华绝代的美貌,宛如世上最顶尖工匠所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要不是那两颗能收缩的、尖锐的獠牙和一双澄澈的血眸,黎雀也会像任何一个普通社畜一样,对得到这副躯体和这副躯体附加的社会地位感到欣喜不已。
眼睛还好,美瞳嘛,谁还没戴过。实在过分的是这两颗牙,以及每天都要补充新鲜血液的吸血鬼习性。
按照吸血鬼的习性和三公主目前的生长需要,黎雀应该每天至少摄入100的新鲜血液。可努力尝试n+1次之后,只是闻闻味道还没喝到嘴里就吐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的黎雀终于决定,放弃入乡随俗,生喝血液的不理智想法。害,人类的心理作用就是这么强劲。
不喝血,吃点别的能填填肚子也好哇。
可事实是,香蕉苹果橙子梨,米饭火锅大盘鸡,就连看起来最有希望晋级进入吸血鬼食谱的毛血旺也难以下咽,黎雀照样吐得六亲不认。害,吸血鬼的心理作用就是这么强劲。
俗话说,肚里有粮,心中不慌。可我这不仅肚里没粮,还倒贴,动辄吐到不省人事。得,绝食吧。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大黎朝是典型的吸血鬼和人类混居国家,当今圣上就是头号吸血鬼贤君,不仅活了400余岁,还有一大堆子嗣。皇族每天的供血量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黎雀除了有一大堆弟弟妹妹,还有两个深得圣心的哥哥姐姐。大皇姐早早迎了驸马入公主府,人生大事解决,眼下和同样能干的二皇兄一同辅佐政事。正所谓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除了美貌和金钱一无所有的三公主黎雀整日散漫无形,无所事事,光荣成为了黎氏皇族一脉的第一条咸鱼。倒也没人敢道个不是。
本来公主的小日子有滋有味,可自从现代黎雀一来,三公主就变成了食欲不振又脾气古怪的小神经病。有美味的血液不喝,还非牛脾气地坚持要吃人类的饭食,这不就把肠胃给搞坏了吗?活该不是?
黎雀敢打赌,那个看起来高冷精明的管叔绝对也是这么想她的。
不然他请来的这个老大夫为什么给她诊断完肠胃,还要问她的精神状态,比如最近是否经常眼前冒星星、冒转圈小人之类的屁话。谁家有小神经病啊?我家才没有。
绝食七天,黎雀虚的一批,连每天必做的功课——对镜自怜都省了。管叔听不见任何动静,一边高声喊“三公主老奴实在是担心你啊”、“忧心得连饭也吃不下了”,一边面无表情地带人强行撞开了门,然后把须发花白走道也颤巍巍的老大夫又带到了她面前。
黎雀躺平,看起来很配合。
管叔看见,欣慰得嘴角轻扬。
黎雀扭头不看他。老贼,趁我饿闯我屋,这笔帐本咸鱼记下了。
长须长眉的老大夫深沉地道了一番“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趁黎雀没听懂,扬起枯瘦的手“唰唰唰”写下一张潦草的药方,交给随身携带的小童去抓药。
小童谨慎地捏着药单走掉了。
小童惊喜地抓着药包跑来了。
“师傅师傅!”小童欣喜不已,像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突然想起这是在公主府,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黎雀最看不得这副要说不说的吞吐样子,“师傅师傅”都喊完了,还怕她做什么。小手一挥,“说吧,无妨。”
小童如蒙大赦,拱手施礼道:“师傅,家里传信说,师娘给您添了对龙凤胎,母子女平安哇!”
……现场静了三秒。
母子女平安,呦呵,这谴词挺会啊。黎雀虚弱地想。
“当真!”反应过来的老大夫喜不自胜,扑通一跪,声音响亮,“上天保佑啊,我老赵家后继有人了哇!”
黎雀眼看着这老大夫下跪的速度贼快,动作流畅,竟然连长长的胡子眉毛都没反应过来,还停在半空慢悠悠地飘飞不已,好一会儿才回归原位,莫名喜感。一笑,精神也好了许多,竟然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
送走了喜得儿女的老大夫,下人按照药单扛来药炉。偌大的漆金药炉里面装着数十种药材,爇出的烟气清灵通透,嗅之精神一振,甚至连饥饿感都渐渐消失了,胃里暖暖的。
看来,这老大夫绝壁跟999胃泰有点什么。
饿了七天,黎雀早就撑不住了,奈何这副吸血鬼的身子天赋异禀,愣是没晕过去。老大夫的药还是有两把刷子啊。这样想着,黎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是好一番冷面寿司小龙虾,烤鸭章鱼小丸子齐聚的人间胜景,灯火煌煌,烤鸭紧致的肌肤和闪耀的酱色在梦里汇成了最美的画卷。黎雀感动的泪水缓缓从嘴角流出来。
像黎氏一脉这样的皇族吸血鬼,享用的都是有特定食谱的动物或人类提供的最新鲜血液,营养价值远高出吸血鬼平民能够享用的标准,也因此收获了更长的清醒时间和良好的精神状态。
但像三公主这样的,有血不喝,愣是把自己饿的不成吸血鬼样的皇族,管叔还真是头一次见。他侍奉三公主多年,尽管之前也有挑食的前科,像如今的情况却是从来都没有的。会不会是她察觉了什么……不,怎么会呢?三公主是出了名的万(小)事(神)不(经)理(病),绝对不会察觉的。
正想着,下人来报三公主已经醒了。管叔急忙赶去公主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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