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11章灯会
开春之际逢岁首,裘达尔说这又是一个有灯会的节日。为了迎接新一年良好的开头,家家户户都会挂上红灯笼。虽不似中秋的琉璃彩灯那般眩目,可雪融之时照上如火的暖红焰色,也可扫去冬日残余的冷清,添上几分喜庆。
爆竹声起,牛羊霍霍,开春的好兆头便在于每家每户都在享受节日的热闹氛围。这遍于四时的灯会各有各的美丽。
就连裘达尔也难得的好兴致,风风火火地……抢起了节日贡品。
花楹心下无语。
因为一篮贡桃,裘达尔已经和练白龙争执不下一个时辰了。
这篮汁甜饱满的水蜜桃,按礼单规划原本是要给练白龙的,但裘达尔一眼就看中了他的东西,非要争抢过去。可这篮桃子本就是姐姐想要吃的果品,练白龙哪肯退让,即使裘达尔好歹好说自己只拿1+2+3+4个,练白龙也不为所动,这让裘达尔气急败坏,指责白龙目无王法,胡作非为……
唉。只能在旁边同宫侍们口头劝架的花楹无语之余只能无语。
最后还是以练红炎派人制止闹剧,各分一半而告终。两人对这个处理结果都很不满意,一个是觉得对方无理,另一个则是嫌太少了。
她抱着半篮桃子,和气鼓鼓的裘达尔走在回宫途中,他正在踢着他肉眼可见的东西:落叶、石子、小憩的猫、石狮…咳,这个倒没有。裘达尔只是拥有三岁的脾气嘛。
她哄道:“你现在有半篮桃子也够吃的了,这东西放几天就会坏,你拿一篮也吃不完的啊。”
“……”裘达尔没有回她。
但很快,她听到远远走在前头的他说道:“你最好一个都不许跟我抢。”
谁敢抢你东西啊。花楹木着脸回道:“我从没有做过这种目无王法、胡作非为的事。”
“那为什么我桌上的桃子老是莫名其妙变少啊?!”裘达尔怒了,回头瞪她:“还有那些干果、糕点之类的小食,我就那么晃——一下眼,就没了!”
“……”花楹面无表情,心口同步道:“你忘了,那些都是你平常心情好的时候非要赏给我的,说是关爱弱小,随手就给我丢了一堆东西。”比如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凡是桌上存在的食物、路边弄来的花草……有时候连瓜子壳也丢给她,他以为她想收的吗?
现在,她的房间已经成了裘裘环游世界的收集品堆放站。经过他审美挑出来的都是足以入选“感动煌国十大风赏”的物件,不愧是被那个辛巴德诱骗穿了中东舞娘服的人。裘达尔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比话本里的富家千金还要天真烂漫。
“……有这回事吗?”裘达尔挠了挠头,火也熄了,“算了,不记得了,就略过吧,以后不许再偷吃我东西了。”
花楹:“……”
……
当熟悉的宫殿再次映入眼帘时,这一段路总算走到了尽头。
“啧,也不知是谁刚来这就天天瞅着一棵树看,现在看多了更好的,连旧爱都不看一眼了。”见花楹一回庭院就直奔她的房间,连那棵树都不再看一眼,裘达尔本性难改,端腔作调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
“虽然我见到了许多更好的,但它还是最好的。只不过我不能一直单单将目光放它身上了,因为我也希望自己能变好,它也能更好。”花楹边说边回到了房间,裘达尔并没有看到花楹说出这些话的神情。
拿着关于隐匿魔法的书籍记载,花楹走向了裘达尔,举起来询问道:“这里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你展示看看。”
“喔,可以……等等,这本书不是我的藏品吗??你从哪拿的???”
“你又忘了,这是你丢给我的。”
“……”
刚在宫里还没坐下多久,她对裘达尔新一轮的解释还没结束,方才还与裘达尔起争执的皇子练白龙就登门造访了。与之同来的还有其姐练白瑛。
“抱歉,舍弟愚钝,未能识得神官殿下所爱。”练白瑛拱手行礼,又眨眼一笑,“知道你喜欢吃桃就给你送来啦,别气了裘达尔。”
“……给你。”
练白龙郁郁瞪着裘达尔,手中捧着的赫然是刚刚那篮子蜜桃。这令裘达尔心花怒放,什么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谢啦白瑛,不过我也不能占你便宜。”裘达尔装模作样的矜持了一下,“就拿一半一半好啦。”
这一半经他手一划,篮中就孤零零地只剩下两颗。
练白龙气得差点跳起来打人。
练白瑛拦住了弟弟,温和说:“既然你喜欢那就拿去吧,节日愉快。”
练白龙还想抱怨什么,但练白瑛继续说道:“晚上你打算怎么过?我和红炎大人他们约好了晚上出游,只不过他有事需要耽搁一会儿,我得在宫外等上些时候,你们呢?有什么打算?”练白瑛用目光询问着面面相觑的两人,“要不要一起?”
裘达尔看着花楹,问:“我没意见,你呢?”
花楹想了想,回道:“我们本来就是要去看灯会的。再多上些人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他能玩得尽兴,受害者就不会只有她。
“那就这么定了。”裘达尔对两人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晚上见啦!白瑛、白龙!”
练白瑛拉着弟弟,微笑道:“晚上见。”
二人离开以后。
“这个皇子真记仇。”从始至终练白龙都没有朝她看一眼,花楹觉得他应该还在为去年她说了他一句而生气。
“白龙心眼的确小了一点。”从对方手中坑了大半桃子的裘达尔摸着下巴,故作老成地赞同道。
想到了练白龙可能还是所有皇子里唯一一位没有魔神加护的,花楹不由问道:“对于这位皇子,你是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让裘达尔皱起了眉:“唔,白龙啊……白龙有先帝的血脉,我是很欣赏他的血脉啦……”
他抱着满篮桃子,瘫回榻上,神色中带着一丝无趣:“但他本人还是差了点什么,也不肯接受我的力量……我又不是那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他不喜欢,我还要眼巴巴凑上去么。”
“你的意思是,你帮助其他皇子,是因为他们对你比较热络吗?”
裘达尔白了她一眼:“红炎他和组织合作,当然得好好帮他才行。”
“白龙他以前就很爱哭鼻子,什么心思都藏在脸上,比红玉还好懂,这样的人如果是我选的王应该会很有意思,可惜的是,他不可能会接受我的帮助的。”他从篮中挑出一个蜜桃,美滋滋啃了起来。
裘达尔在观察人心这方面还是挺敏感的,是一个揣着明白的糊涂人。不过,居然能说出练白龙是最好懂的……
花楹歪头道:“说不定他和你是一样的人呢。”
从裘达尔身上来看,好懂的原因,只能是因为,裘达尔觉察到了练白龙身上有着与他相同的特质吧。
-
傍晚来临。
笑意盈盈的练白瑛与毫不情愿的练白龙站在宫门前,一旁跟着眷族李青舜,等候着裘达尔与花楹。
“姐姐,他们不守时就没必要等着了吧。”练白龙试图挽回姐姐的理智。
练白瑛淡淡一哂:“是我们来早了,白龙。”
李青舜一脸赞同:“的确是我们来早了。说起来我们出门这么早还是因为白龙你呢,你怎么天没黑就想出来啊?今年灯会有什么特别的吗?”
练白龙又怎么能说是因为他不想和那两个人出门所以才想早早出来避祸呢。
“好啦白龙,裘达尔毕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花楹小姐也不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你没必要对他们抱那么大偏见的。”练白瑛拍了拍弟弟的肩,“就当和朋友们普通地出来玩一次嘛。”
练白龙欲言又止,想把心中的不快都告诉姐姐,但看到姐姐盛满笑意的眼睛,他只能憋了起来,不情愿道:“我知道了……”
说话的时候,人也恰好来齐了。时辰刚刚好,正好是百姓放灯的时候。
“哟,白瑛,白龙。”裘达尔上前一步,满脸让人看不出异样的热情。
他左手自然而然牵起了白瑛的手,右手也拉着白龙的手腕,一起往着宫门走去。而花楹走在他后头。
看到自己最为尊敬的待字闺中的姐姐被一个令人讨厌的男人牵着手,练白龙气得想要拍掉那只咸猪手,但奈何也有一只咸猪手紧紧抓着他……啊!绝对是故意的吧!手上都青筋暴起了到底是使了多大的力气?练白龙使劲拽又拽不开,气急败坏。
练白瑛见状,低头偷笑道:“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呢……”
裘达尔立马接道:“啊,当时白龙脾气可好多了,不像现在。”
练白龙濒临暴走:“请快松开我,你没看到我的手都紫了吗?”
和花楹一起走在后头的青舜也笑眯眯的:“他们的感情还是很好啊。”
花楹点头赞同:“也许以后会更好。”
来到了热闹的夜市,花楹发现这个夜市正好是裘达尔第一次带她出来的那个。
所以,心情不管再怎么好,一想到上次被追着跑了半条城,花楹突然就对灯会的热情褪上不少。
她拉着李青舜的袖子,问:“我们是不是该带一些护卫?”
“啊?这么好的日子为什么要带护卫啊?”李青舜一脸莫名,很快地,他恍然大悟:“噢!你是在担心白瑛殿下他们的安全吧?没事的,洛昌城的治安很好的,街上都会有警卫巡逻,哨塔上也有士兵在站岗,要出事了朝他们喊一声就行。”
……警卫?哨塔?治安好?
那她上次被追得那么惨到底是为什么?
花楹幽幽盯着昔日的罪魁祸首裘达尔。
当时她在逃跑途中并没有看到警卫,警卫也没有看到她,显然是某个人用了点魔法上的小把戏。
拉着姐弟两人走在前头,裘达尔本人忽视了背后阴森至极的视线,笑得春光灿烂。
越过集市,人群渐少,他们来到了河边,但河附近还是有不少人。几点灯火悠悠浮在夜空中,为夜空下三三两两依偎着的人提供了几分会意的静谧。
“小裘达尔!小花楹——”一声熟悉的娇呼传来,花楹看到了红玉站在桥边,身旁跟着对他们微笑示意的红霸。
“你们是商量好凑一起的吧?”一众人聚首在一块,裘达尔不禁问道。
“是炎哥提出来的主意啦,一家人就是要一块过嘛。”练红霸忽视了周围人的神态各异,继续道:“只是炎哥明哥还得处理些事才能过来,所以我们就在河边瞎逛了。”
练白瑛点了点头:“红炎大人要事诸多,来迟一些也没关系的。也希望他今晚能好好放松放松。”
练白龙抿唇不语。
练红玉私下拉着花楹的手来到一边,兴冲冲地向她展示着手中的纸灯,“看!这是我刚刚淘到的宝贝!原以为要等到元宵才能再见到它,没想到街头就有人卖呢!”她抱着纸灯,表达了真心实意的喜爱。
花楹好奇问:“这是什么灯?”
“这是祈福用的天灯!不过水中放的灯也可以用来祈福……只是现在水还太冰啦,放天灯正好!河边也有人在这个时候放这种灯哦!”红玉指了指身边放灯的人,眉开眼笑:“小花楹许个愿望试试吧!我教你怎么放飞~”
“啊,好……”花楹愣愣接过了灯。
这时,她眼前一暗,手中的纸灯被裘达尔夺了过去。
“你怎么年年都喜欢玩这个啊。”裘达尔端详着与往年的款式并无区别的天灯,“还是一样的丑。”
“快、快还给我啊!这是我给小花楹买的!”练红玉怒道,试图从裘达尔手中抢回花灯,但裘达尔抬高了手臂,有身高差距的两人就这么较上劲了。
“看来你们已经玩起来了啊。”当练红明的声音插入进来时,除了练红玉与裘达尔,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齐看着一身轻装的练红明与练红炎,他们的身后没有跟着任何眷族。
“炎哥明哥,你们怎么不带个人出来啊,多危险啊……”明明自己也给所有下属们放了待遇优厚的大长假,可在练红霸眼中兄长们始终还是不同的。
“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缚在我们这,他们也是有家人的啊。”练红明用扇柄不轻不重敲了敲弟弟的头,“倒是你,居然给所有人都放了假,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皇子太闲了吗。”
练红霸嘿嘿一笑,既然大家追随了他,那他总得尽心尽力去待他们才是。
练红炎默默观看着从桥尾跑到桥头,再从桥头跑到桥尾的某两人,点评了一句:“红玉和裘达尔,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关系就特别好啊。”
“噗……”在场的不仅仅是练红霸忍着笑,他高声招呼道:“喂,红玉!裘达尔!炎哥来啦该回神啦!”
“喔,这就来了。”
“啊!是兄长大人!”
最后一人神色淡定、一人面红耳赤地回归了队伍。
裘达尔走到花楹的身边,很自然地将抓得皱巴巴的纸灯还给了她,并大方表示道:“不用客气。”
花楹:“……”
练红玉红着眼:“过分!”
所有人:“……”
裘达尔得意洋洋:“别这么看我,过了这么久,我也是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啊。”抢的东西也会物归原主啦。
“啊,是啊,起码某人没有再对我说‘把你的哥哥姐姐借给我’这种话了呢。”沉默已久的练白龙凉凉开口。不管过多久,裘达尔这种家伙还是这么喜欢恃强凌弱,太让人看不惯了。
可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在这里提到哥哥们……
“哈——?!我有这么说过吗?”裘达尔勾着白龙的肩,拿出了那根炫酷的小金魔杖对白龙威胁道:“根!本!没!有!这!回!事!”
说出这件糗事等同于让在场的相关参与者都将旧日童年温习了一遍。练白龙努力想要脱离裘达尔的钳制,最后两人差点扭打起来,还好有可靠的哥哥们制止了。
但听到八卦的花楹还是来了兴趣。
贴心的红霸在她耳边大声悄咪咪道:“先帝还在的时候,裘达尔经常去找白龙说‘把你的哥哥姐姐借给我’诸如此类的话呢……这件事还是老一辈的宫人告诉我的。”
听到“先帝”一词,相关人士均神色一暗。
而接了话头的花楹有责任打破这股略显凝重的气氛:“所以,你收留了我……”她看向裘达尔,裘达尔面色很是难看。
她恍然大悟:“是想要一个可靠的姐姐啊。”
众人:……噗。
气氛顿时一松。
“啥?”裘达尔又气又懵,“就你还想做我姐?你可比我还小吧!”
花楹一脸认真,据理力争:“做人不能看表面,别看我这副样子,万一我还真比你大呢?有些人长得就是不显老的。”
白瑛忍着笑:“说得对呢,花楹小姐。”
花楹很是理解道:“我懂的,我会照顾好你的。”就像宠物饲养指南上写的一样,对待跟宠,要宽容,要爱护炸毛的宠物。
虽然她也已经很久没将这本书的理论知识温习过了,不过只要裘达尔愿意,她还是愿意重温记忆里的夕阳红的。
裘达尔的手伸了又放,放了又伸,到底还是没有朝这个无辜的脸蛋上揍一拳。
干啥子,他又不是没揍过女人。
只是不揍傻子而已。
……
之后,大家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今夜不谈家事国事烦忧事,只谈今朝风月,今朝美酒与夜。
花楹和作为眷族的李青舜、夏黄文走在后头。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姐姐笑得很开心的缘故,连一直对其他人心怀芥蒂的练白龙嘴角的笑都真诚了许多,就是半撇不撇地看着别扭。
月色悄悄移动,人群逐渐分了几波……
红玉拉着不耐烦的裘达尔往一个卖纸灯的摊铺走去,夏黄文因为担忧跟了上去。红霸则拉着练红明走向了脂粉铺,那里似乎售卖着颇受女性欢迎的养颜品。
练白瑛与练红炎上了桥,而练白龙和他们这些眷族跟班一起站在桥下,他瞪着桥上那一对人影,表情实在滑稽。
月上中天,柳风拂岸,练白瑛和练红炎站在桥中央,无言注视着底下覆着薄冰的静水。
练红炎忍不住看了一眼练白瑛,练白瑛的目光对上他,眸中笑意更甚。
在花楹的视角里,她只看到了不高兴有些僵硬地转过了头,垂眸低语道:“我这种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男人,想必让你感到相当无趣了吧。”
“怎么会呢。常言道,明主应当珍惜一颦一笑……”练白瑛注视着他,笑意不改,“而且我能够看到,红炎大人心中的丰富表情。”
“是吗……”不高兴还是一脸不高兴,但练白瑛一定看到了他内心的雀跃,不然怎么会笑得更加开怀了呢。
花楹悄悄把目光移向恨得咬牙切齿的练白龙,和青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是个好弟弟呢。
“哈——”突然被人从身后揽住,花楹一看,是满脸绯色的红玉。不知是不是气氛太热烈的缘故,现在的红玉也比往日要热情上不少。
“这是朋友之间打招呼的方式。”红玉环着她的脖颈,噗噗笑了,“第一次向人这么做,有点不好意思……可我想这么干已经很久啦!”
“我让裘达尔赔了我一个天灯,不过那家伙付了钱后就溜去找红霸了。不管他了一会儿我带你去放灯!”红玉边说着边想悄悄拉她离开这里。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味,这样的亲密接触对她来说还是少有的时刻。花楹注意到了红玉努力踮起的脚,以及身后眼神几乎可以杀人的、提着纸灯的夏黄文。
嗯……她“从容”地和红玉一起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河岸。
“啊,火点着了,快许愿快许愿!”在一阵手忙脚乱过后,红玉抱着渐渐膨胀的纸灯,催促花楹许愿。
“……怎么许?”花楹觉得茫然。
“对着纸灯在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就好了!”红玉回头向夏黄文确认了一下:“我没有做错吧?啊,那就好,夏黄文你不要再催了真是的……”
对着灯许愿么?
有什么愿望可以许的呢?
花楹闭上了眼,学着河边的人向笼中的微光祈祷。
孤灯于黑夜相聚,祈愿飞向了幽幽天穹。
许愿过后,她出神地望着天上几点寥落的火星。
若今日是传闻中的元宵,那该是如何满天心愿如雨,该是怎样的万家灯火呢?
可惜,今天是她在煌所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
“唔……许了什么愿呢?这么着迷看着天上?”红玉和她一起远眺夜空,寻找着那盏渐渐模糊的天灯。
花楹答:“我许了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啊?那是什么愿望呢?”红玉很惊讶,一惊的是她的实诚,二惊的是这愿望的内容怎么就这么奇怪。
“一个还没想好的愿望。”花楹回道,“但我以后想好了,一定会希望它能实现的。”
练红玉注视着花楹,暖色的焰光洒在她的侧颜上,那是期冀的颜色。
“愿望之所以是愿望,不就是因为它的珍贵与难以实现吗。”
天灯离地面越来越远,云雾渺渺,那盏灯变得愈加触不可及,一抹希望之光就这么被送去了未知的世界。
练红玉望着天空,轻声说:“那小花楹要尽快找到愿望哦。”
“嗯。”
二人无言望着天空。
“小花楹。”
“嗯?”
“谢谢你。”练红玉用衣袖拭了眼角,“我从以前,就很羡慕白龙和他亲姐姐的关系十分要好,其他的哥哥之间也能感受到类似的亲情的羁绊……只有我……”
她破涕为笑:“但现在我和红霸哥哥也建立了好的羁绊呢!”
“嗯?我做了什么吗?”花楹还以为这对兄妹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因为认识了你,我和红霸哥哥的往来多了不少。相处时也更能放得开了呢。”如果是以往矜持的她,肯定是不敢主动邀请哥哥参加茶话会,或是直接去造访哥哥的寝殿的。
练红玉回忆着裘达尔不在时,自己去找小花楹时总能遇见的红霸哥哥。那个时候她可还不敢去主动打扰哥哥,更别提和尊敬的哥哥撒娇之类的……而小花楹相当于一个桥梁,将他们两人联系在了一起。什么庭院茶话会、演武场同游之类的梦幻活动简直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当然,小花楹的出现也让她在这个束缚得人喘不过气的皇宫生活里,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不,这不算什么。促成你们良好关系的又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才对。”花楹想了想,道:“你们俩其实早就将彼此视为重要的家人了。”只是妹妹的矜持和作为兄长的架子让这两人敞开心扉的进度比较缓慢而已。即使没有她,红玉也会得到应有的真心。
“嗯!不过……还是谢谢你!”练红玉亲昵地揽上了朋友的臂弯,“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唯一的朋友。”
练红玉很喜欢和这个人在一起。虽然作为朋友小花楹不能和她一起讨论同龄人该有的话题,但却不会惹人不快——光是她认真聆听的样子就可以消除各种不快。
小花楹好看的眼睛里依然蕴藏着如往常的认真——她似乎对自己接触的人与事都很认真。
“红玉,你真的很好。”花楹注视着眼前的人,眼前的红发少女歪着头,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粉有一部分被她的衣肩蹭走了,右脸颊上剩一块纯稚的留白。
她微笑着,不由将字句化为了祝福:“你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喜欢你的好朋友的。”
“啊?借你吉言吧。不过你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练红玉摸了摸花楹的额头,“你怎么了?是不是逛累了?”
无视夏黄文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瞪视,花楹轻轻抱住了她。
“真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这声轻语如春日的丝缕微风,吹得练红玉耳间一热。
“……但弱者才会止步不前。”话音刚落,她的身前陡然一空,最后这句话也如一阵过耳即逝的风,仿若美好的错觉。
岁首的灯笼色调主喜庆的红,大街小巷都挂着想融化雪似的大红。小花楹抬着双眸看着她,同时对映她后方绚丽的灯光,将不同于往日的神情展露在她眼前。那双她以为空荡荡的双眸中多了许多复杂的华光。
红灯似火,灯火跑到眼中去,那双沉静的蓝眸就变得似冰如火,仿若有一股疯狂要从坚冰离火破茧而出。这种矛盾的美丽让练红玉猛地心跳加速。
身后传来裘达尔的喊声,练红玉似乎听到他在朝这催促着什么。
耳边,是眼前人最后的一声道别:
“再见,红玉。”
……
此时,另一端——
皇宫内。
“是她吗?”
“是她。”
“命运偏心之人,半堕转了啊。”伊苏南眯着眼,盯着窥镜里的人影。
“嗯,让这个孩子彻底堕转还需要一个契机。”练玉艳看似苦恼,“上次没能让她堕转成功,我后来多加诱导也没有用。她虽没了记忆,但意志意外地坚定呢。”
“无知之人怎会知晓命运的真相呢。”伊苏南冷声道,“你们对她还是太温柔了。”
“让她自然地去见证这个世界的黑暗,效果会更深刻嘛。”练玉艳不以为然,“我们还缺这一点时间么。反正现在她不管去做什么事,黑鲁夫都会干扰到她的思考。”
“哼,随便你吧。”伊苏南一甩衣袖,“闲话就不多说了。我今天来,是为了找你借一下magi。”
“噢?”
“我在多年前埋下了一个种子,答应过那个孩子会让裘达尔引导他去攻略迷宫,如今该兑现诺言了。”
“你指的是……岐山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吗。”练玉艳来了兴趣。在她眼里,绿洲都市群就是挣扎求生却又难啃的蝼蚁群,实力弱小又没资源,打起来要费上不少力气。连红炎都不屑于在这块庞大却无用的沙漠版图上浪费力气呢……所以,在毗邻煌的邻居们中,红炎选择了大海洋国家巴尔巴德作为通往西方的窗口。
“嗯,在得到金属器之后,那个孩子会遵从内心的欲望将那个国家引去毁灭的。毕竟那不是个安分的孩子。”伊苏南闭目说道,“这种事情,我们做得还少吗。”
“啊,也对。”练玉艳的表情弯向了一个诡异的幅度,身体兴奋得直发抖,“为了那一刻的到来,我们已经做得太多了…不,还不够多……吾父啊,何时才等到您的降临呢……”
伊苏南面无表情、或者说戴着面具的他看着就没有表情,他淡淡瞥了一眼练玉艳,才道:“那么,我们的magi在哪呢?我该带他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练玉艳柔柔回道:“也许还乖乖地在洛昌城内看灯会吧。他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
……
人潮如织,鱼龙共舞。
明月楼上衣香鬓影,明月楼下灯火人间。
花楹和裘达尔闲步走在街市上。
逛闹市时,裘达尔像个孩子似的四处张望,看到心悦的便付上几块宝石抱在怀里,等自己拿不下时,便自然而然地转手递给了花楹。
手中一空,他又忍不住买上了一堆吃食,手拿着好几串糖葫芦,美滋滋地一口一个咬了下去,并顺手拿了一串塞到了她的嘴里。
手中抱着布老虎、土偶之类的玩具,嘴里叼着一串糖葫芦的花楹艰难地跟着裘达尔,其滑稽的模样引得行人忍俊不禁,仿佛她才是那个嚷着要家长买东西的孩童。
唉,她除了惯着这位小祖宗就只能惯着。
不过,这才是正常的逛街嘛。不像上次……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来夜市的经历。突然就觉得这一次的夜市之行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不过裘达尔怎么突然会拉着她又回来这呢?不仅扯开了她和红玉,连好友红霸也没叫上。她还以为他会更乐意去找两人中的任何一位去游玩。
“哈哈哈哈……”
花楹漫不经心思索着,这时,一个罩着虎头帽的孩童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没看前方就这么直直撞上了裘达尔。
裘达尔反应不及,手中的糖葫芦差点被这孩子撞掉,还好他后面眼疾手快用魔法接住了。
“啊!对、对不起,大哥哥……”玩得起劲的孩子顿时变得惴惴不安,再加上裘达尔这时候的表情并不算和善,这个孩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手指头揪着不知该往哪放。
孩童的伙伴也陆续从人群中冒出了头,他们敏锐觉察到了朋友闯了祸。小豆丁们排排站在一旁,有些不安地望着这边。
裘达尔不发一言。而从孩童的角度看来,这个大哥哥昂着脸的样子非常吓人……
这时,裘达尔动了,他伸出了手,花楹还以为他是要吓唬一下这个莽撞的孩子,没想到却是摘下了这个孩子的虎头帽。
孩子:!!妈妈他抢我帽子!
裘达尔端详了一番帽上毛茸茸的老虎,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将帽子一把盖回了孩子光溜溜的脑袋上。
“眼光不错,这帽子很酷啊!就是你的发型太丑了,好好的头发咋都剃了,光溜溜的像颗蛋,难怪要戴帽子挡着。”裘达尔饶有兴味地问道:“你这帽子哪家店做的?”
花楹:“……”
好吧,这的确是裘达尔会干的事。
小孩愣住了,第一次有大人夸他的帽子酷……他面上一喜,飘飘然答道:“我、我娘给我做的!你要是喜欢,我叫我娘再做一个!”
“什么?这么好的帽子居然是你家里人做的……切,那算了,你走吧,这是只能属于你的东西。”裘达尔看起来很失望,他恋恋不舍地最后撸了一把毛绒绒的帽子,便不打算和小孩子再聊些什么了。
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小豆丁们,他又叫住了那个脚丫子刚撒开的孩子:“等等。”
“这个给你们。”
除去自己咬过的那一串,他将手中所有的糖葫芦都给了这些孩子。
小豆丁们如获至宝,喜笑颜开,花楹不禁看了一眼裘达尔,他正带着笑,神色在朦朦灯火下也温和了不少:
“记得下次走路小心点啊,臭小鬼们。”
……不对!
过了很久后,花楹终于发现了违和之处。
裘达尔,好像一过节就不太正常。
“看着我干嘛?”裘达尔白了她一眼,但由于她嘴里还塞着万恶的糖葫芦的关系,所以只能看着他继续往下说道:“这么好的节日不好好享受,反而一直盯着本大爷的俊脸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语意未尽。
她看着裘达尔的脸在她面前放大,赤瞳幽深,用只能彼此听到的声音说:“还以为,你不想走了呢。”
“……”花楹口中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
四目相对。
身边的人群依旧是络绎不绝,那个因她失态掉落的糖葫芦,早就在行人的匆匆步伐下没了影子。
“嗤,正好我也逛累了,找个地方聊聊吧。”裘达尔眼中带着淡淡的嘲弄,他抬头,不再理石化的花楹,而是盯着天边的圆月。明亮,无风,无云,没有那些阴魂不散的小东西,正好。
他揪着她的衣领,飞身一跃,带着她飞向空中,飞向了无人的塔楼顶上。
上了楼顶之后。
裘达尔斜眼觑着花楹:“坦白从宽。”
花楹回过了神:“哦,好,本来就打算和你说的。”
只不过是在她走后才会说。裘尔摩斯发现得太早了,这不正常……过节的裘达尔一点也不像裘达尔。
见裘达尔面色稍缓,花楹悄悄按住了兜里的魔杖,放出了一个魔法。
……老实说,裘达尔的魔杖一点也不趁手。
裘达尔身为magi,当然不可能觉察不到周围的变化,在他分辨出这股结界的用处以后,顿时满脸怒色:“你这个小偷!又偷学我魔法!”
——这个结界,就是裘达尔上次使用的、防止声音泄露的隔音魔法。
花楹面似傻笑,终于能说出了心里的实话:“裘达尔,我要走了。”
“这我知道……”裘达尔下意识答道。
很快,他又皱紧了眉:“还好现在在宫外,要是在宫内老太婆监测到了你的魔力波动……哼,算了,老太婆一定找过你了,否则你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动作。”更何况,老太婆之前居然还直白命令他不择手段让傻妞堕转……这不正常。
花楹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要走的?”
“这还不简单吗!”裘达尔洋洋得意地分析着,“你最近老偷偷看我的书,又找我询问了隐匿魔法的技巧,最重要的是你居然不收下我挑的衣服了,净选一些朴素的只有平民才会穿的东西……肯定是想离开啊!”
这些生活上的细节,她以为凭裘达尔的性格并不会在意……
他问:“你为什么想走?”
花楹说:“我要去外面的世界寻找另一个我。”
裘达尔简直摸不着自己的脑瓜:“什么我不我的,你不就是你么。”
花楹反问:“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我就是真实的我呢?有时候,只有透过别的东西,‘我’才能发现自己的真面目。”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找另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裘达尔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那多恶心……”
“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这个意思。”花楹慢条斯理答着。
她伸出了手,掌心的白光随风翩跹而动,和裘达尔身上的黑色之鸟碰撞在了一起。
正如黑白鲁夫,看似彼此对立,截然不同,可它们传达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它们对于爱憎的表达方式不太一样而已。
花楹目视着黑白之鸟交错刹那倏然弹开,各分一途。混沌藏白,白亦留存着不足人道的隐晦。
她轻声说:“如果能有幸发现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不是挺好的吗。”
裘达尔沉默良久,虽然傻妞儿突然智商爆发说了一堆文绉绉的话……但他还是一脸诚恳地表达了听后感想:“你说的啥,我听不懂。”
花楹并不恼,认真望着他道:“听不懂也没关系,因为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
她说:“裘达尔,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她又说:“谢谢你来带我看灯会。”
裘达尔心中觉得别扭,感觉这时的傻妞非常的老气。于是,他翻了个白眼:“你早说这两句不就行了,非要绕那么多才讲人话。”
花楹笑了笑,没有再回话,而是远目望着屋顶之外的景色。
从高处俯瞰洛昌,其实和她在树上观察皇宫并没有什么不同。
月色亘古不变,倒是人间的烟火一直在变化着。大红色的灯笼点亮了这座城,照得屋檐上的残雪也像一团暖焰。
二人静默无言。
“裘达尔。”花楹开口了,“月团是什么味道的呢?”
中秋的月团她一直没能尝上,红玉送来的那一篮也因为隔夜而被宫女撤去了。
“不知道,那种东西我从来不吃。”裘达尔语气不耐。但花楹却记得他说过,这是人多才会变得好吃的东西。
看着空旷的夜空,花楹又问了一句:“元宵时,天上会放很多很多的灯吧?”
“不想走就直说。”裘达尔白着眼,他是真不想理这个废话一堆的傻妞儿了……
你把我单独叫过来,不就是知道我必须走了么。花楹膝盖支着下巴看向眼前人,也许裘达尔都没觉察到他在跟她告别。
“我要走了,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她紧紧盯着裘达尔的脸色,想从他脸上找到窘迫的神情。毕竟她也不是不记仇的人。
裘达尔嗤笑一声:“我对离别这些东西根本无所谓。你又不是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要想见你,世界上有哪个地方我不能去?”
他挑着眉,看她表情一滞,好笑道:“只是你……也说不上舍不得吧,就是觉得你出去以后可能就会不傻了,怪可惜的。趁着现在多多看你犯蠢。”
“……哦。”
“你打算怎么走?”
“用隐匿魔法混入车队里一起出去。”
“包裹里的东西都带齐了么?”他戳了戳她外袍底下的藏在腰间的包裹,带的东西似乎很少。
“……吃的穿的都齐了。”趁着冬天才刚过去她罩了个衣袍打算掩人耳目,没想到裘达尔居然已经发现了她连包裹都带上了吗?!
花楹正怀疑着人生,戳破傻妞计划的裘达尔内心非常愉快。他没有告诉她,平常丢给她的那些物件里,虽然有不少整蛊类的魔法道具,但不巧也有监视用的。所以别以为将那些魔法道具丢在一旁不管就不会影响到她了噢~
他好心情地从兜里拿出一小袋宝石,说:“出门肯定是要花钱的,带上吧。有空我去找你玩。”
花楹伸手接过,犹疑道:“我就这么走了,组织不会派很多人来追我吧?”
裘达尔懒洋洋道:“得等你跑了一次我才能知道结果。”
既然老太婆都没能让傻妞堕转,那大概率会选择让傻妞自己去催化自己的堕转……极有可能会让散布世界各处的“父亲们”去关注傻妞儿的动态啦,可能会给她造一点麻烦。
但论危险,还是不比待在煌帝国危险。
毕竟,这里可是组织的大本营。
如果傻妞儿就这么被组织改造成那种只会尖叫嘶吼的怪物,那还挺可惜的……裘达尔想,还不如放她出去,至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并不关心,他偶尔也要做一回家长眼中的叛逆孩子才行啊~
看着陷入思虑的花楹,裘达尔心情又好上了几分,但同时心底也油然冒出了另一重令人沉闷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每当涉及到家长们,内心就会像这样起起伏伏,难懂得令人烦躁。
“算了,煌国幅员辽阔,你去边境得花上不少时间,我就大发善心送你过去吧。”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但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他一把拉住这个少女,往西方飞去。
按理说,他并不关心傻妞的命运……可他已经在数次连自己都不理解的情况下,做出了很多选择。
「快逃,逃得远远的……」
不要,像他一样。
像他一样……什么来着?
……
……
……
空中。
猎猎寒风刮过花楹的脸颊,她将自己埋入绒绒的衣领中,有些庆幸自己穿得厚。但她也很疑惑裘达尔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她其实也没那么急的。
嗯……裘达尔用了浮游魔法加隐匿魔法,也不知道组织发现探测不到他们俩的行踪以后会不会着急。花楹想,要不是跟着车队更稳妥一些,她说不定也会选择飞过来。毕竟浮游魔法裘达尔用过很多遍,她也偷偷跟着学会了。
风呼呼作响,虽然身边有裘达尔,可除了狂啸的风以外她还是只能听到风声。裘达尔飞得太快了。
……死一般的喧嚣与安静。
“裘达尔?”
“……”
“哦,风太大了,你听不到。”
“……花楹啊。”
“啊?”是幻听吗?她似乎听到了裘达尔喊了她的全名。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我就认识了白雄他们……当时我就在想,这一家子的氛围真是不错。”花楹努力凑近裘达尔脸畔,隐约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天色昏暗,她抬头费力地观察着裘达尔的神情,发现他似乎一直在注视着脚下。
她不由往下看去——煌国的花鸟、树木与人皆已模糊远去,但万人点燃的灯火收拢而聚,一簇又一簇,延展了十里八方。即使隔着云雾与寒风,也能让人看清地上绵延的房屋与人心的厚重。
“一开始看到白德帝他们,我以为他们是特殊的,可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和白德帝他们一样时,我才知道,我的老爹老妈们,和其他家庭是不同的。这种不同直到现在都让我觉得烦得要死啊。”
风声寒,裘达尔的声音似远又近,由风送入耳中,也透着一股寒气:“我曾经跟着某个大国的王女玩了一段时间,后来她知道我想借着她的手灭了她友人的国家时,她就和我决裂了……哈哈,决裂不到一天她就死了。”
“其实早在和她玩的那一天,我们就决定将她彻底利用干净了,可惜她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为了保护她的国家来的。”
花楹尽力听着裘达尔近乎低喃的声音,将双耳暴露在狂啸的风中,每一个字都冻得她耳朵生疼:“每每和他们玩着和谐的过家家游戏时,我都想着,要是这样,就这样就好了。”
一阵久久的沉默。
裘达尔在迷茫。花楹笃定着,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在迷茫些什么。
“那就反抗吧。”
“反抗……?”
“反抗压迫你的,反抗你迷茫的,反抗命运,反抗一切。”也不知是不是风声太响,为了能让裘达尔听到她的声音,她高声喊道:“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自己为自己做出选择!”
“不行,每当我这么想,脑子就不够用了啊……”花楹看不到裘达尔说这话时的脸色,“我的心底,时刻都在叫嚣着要撕碎一切……”
“没关系的!”安慰一个人时,声音要亮气势要足,何况是在这么暗、这么冷的地方下。花楹大声道:“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
“……说得你有多懂似的。”
“万一我真的懂呢。”花楹认真地据理力争,“以前的我说不定就经历过这些,不然我怎么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
“嗤。”
风声与飞行一同停止,花楹听到了裘达尔笑了,她抬头看去,看见了裘达尔目光慈爱,双眼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傻妞。
“刚刚那些话都是随口说说的啦,其实那种东西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哦。毕竟我现在就过得挺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裘达尔逼近了她的脸,轻声说:“所以,别用泛滥的好心恶心我噢。”
咻——花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魔法解除了。
在进行自由落体运动前,花楹永远不会忘记裘达尔笑得比三月春风还要明媚的脸:
“到地方了,自己落地吧,傻妞。”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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