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听说了吗，王族又派兵去攻略迷宫了，整整几千号人啊，一个都没回来。”
“唉，不知道他们这次又会抓走多少村子里的人。”
“别说了，我家那位前两年被抓走以后就没了音讯，前一阵子我儿子又被他们抓了去，一家子就只剩我一个了。这世道，吃人啊……”
“……”
这一清早许多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原本趁着今日略有空闲，上街买了点家里要用的东西，没曾想居然能听到这群人抱怨和担忧，他们的言语中都在透露着一件事——国家的所作所为越发肆无忌惮了。
国家的青年劳动力日渐稀少，王族为了获得魔神的力量未免也太过不择手段。想到辛的处境，赫尔加不禁蹙起眉头，她今天又看见辛把王族寄来的征兵令烧了，不知道长此以往会有什么后果。
据尤纳恩所说，迷宫是近几年出现的神秘建筑物，里面封存着强大的魔神，只要能通过魔神的考验，便可以得到被魔神依附的拥有强大力量的金属器。但尤纳恩也提到，金属器是天选之器，没有为王资质的人是不可能获得魔神垂青的。
也就是说，国家派过万人去迷宫送死，仅仅是为了让王族自身获得魔神的力量吗？众多子民的生命竟不如一个金属器来得珍贵？
赫尔加心中暗叹，如果民众真被逼至穷途末路的时候，这个国家解决忧患的途径可能就只剩下掀起血雨腥风的革命了。
回到家后，赫尔加径自坐向了与尤纳恩相谈甚欢的辛巴德身旁，另一边，夫人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昏睡。
她仍觉得闷闷，因此在思考当中不自觉插入了两人的交谈：“辛……你觉得迷宫为什么会出现？”
“我觉得，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我不相信一座庞大的迷宫会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辛巴德显得有些义愤填膺，“在我看来，迷宫就是给这个世界带来动乱和纷争的灾厄。不少人因为迷宫这种东西失去了生命，可那个人居然这么做，千万……千万别让我找到他！不然我会狠狠教训那个混蛋！”
赫尔加听完辛巴德的发言后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她并没有发觉尤纳恩在听完辛巴德的话后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微妙。
她看着辛巴德愤怒而又略显稚气的表情，心情不知为何好了许多：“噢，当然。呃……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虽然想法也没错，不过开启热血爱国青年模式的辛有时候还真是可爱呢。
“……为什么话一到你嘴边就变得这么奇怪。”热血少年·辛巴德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那是你的错觉。您的观点我一向是举双手赞同的呀，我亲爱的哥-哥。”赫尔加笑眯眯地加重了后面两个音。
辛巴德觉得她绝对是有什么话外之音，刚想刨根问底，但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他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叫喊声，还有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看起来是村内发生了什么事。
他立马站了起来：“在家呆着，我去看看！”
也不管赫尔加的反应，他便疾步奔了出去。
目送着辛巴德走远，赫尔加吞下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关切之语，面上懊恼道：“这个家伙总是毛毛躁躁的。”
在一旁已沉默良久的尤纳恩微微一笑，他过于柔和的、慈祥的目光让赫尔加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每一位热心之人的通病。难道不正是这番面貌才让他变得如此引人注目吗？所以……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好吧，是挺想的。在尤纳恩了然于心的微笑中，赫尔加略有窘迫地走了出去。
……
没想到为了征兵，帝国竟会真的亲自找上门来，而且派的还是王室的亲族。当辛巴德被那个王族揪着领子威胁去加入军队攻略迷宫不然就杀了他的时候，她也真的非常、非常想把那个王族修理一顿。
看到那个王族对辛动了手，她脑子一热本想冲上去，但又被辛巴德冷厉的眼神喝止了，她没有见到他露出过这种神情……一旁的尤纳恩拍着她的肩，轻轻摇了摇头。
赫尔加知道两人的意思，于是，她只能咬着牙退到了人群当中。
——只恨自己没有力量。
待那名王族离开，她终于能冲上前察看辛巴德的伤势：“辛，你、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别担心。”辛巴德咧嘴笑道，“我们回家吧，我有些饿了，好想赶紧回去吃你做的饭啊。”
这种时候就别笑了啊，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笑，赫尔加鼻头一酸：“可是……你就要加入军队了……”
“不，我不会跟随军队去攻略迷宫的……迷宫是灾厄，但如果是我，应该能掌控这种灾厄。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我必须这么做。”辛巴德双手搭在赫尔加的肩上，一脸认真，“我会比那些混蛋王族还先一步攻略迷宫，取得力量！”
这是你说到就能做到的事吗？鲁莽！赫尔加急了：“这太危险了！你不能、算了……你能回来吗？”一想到自己的反对可能会成为辛的包袱，她半路话音一转，将反对之音生生转成了一种恳切。
辛巴德又笑了，不过这是赫尔加从未见过的笑容，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给她的感觉就像春天的清池一般，她的不安心绪也因此而被舒缓了。
他盯着她，眸中坚定与温柔一并闪耀着，如同宣誓一般，他轻缓而虔诚地说：“我向你保证，我会平安归来。相信我的能力呀，赫尔加。”
她怔愣地望着辛巴德，眼中蓦地蓄满了泪水。
“我一直相信着你，辛。”
——我相信你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诶，你别哭啊，我像你这么大时就没哭鼻子了。赶、赶紧止住眼泪！”辛巴德慌张地从自己身上摸索着可以擦眼泪的东西，明明他最擅长将伤心的女性与儿童哄得眉开眼笑，但面对赫尔加难得一次的眼泪，他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抱歉，一时间没忍住。”赫尔加很快就收拾了心情，一把抹了抹脸，说：“我们回去吧。”
见到赫尔加眼中仍有波光暗涌，辛巴德不知为何有些局促：“咳，你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是的，赫尔加的眼睛很好看。收留她的那一天辛巴德就觉得了。她的眼眸本就极深，极蓝，似乎连明媚的天空也落入了这片海域中。哭过之后，给他的感觉更强烈了。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把心里话说起来啊？！赫尔加会不会以为他在耍流氓？
“……行了，我不是你的那些红粉知己。”赫尔加按捺住内心的躁动，觉得这个少年越来越蠢了，“回去吧，我做饭，你来帮忙。晚上再帮你收拾行李。”
“哦好我亲爱的弟弟……不过我不是在耍流氓，我是真心实意的那么觉得。”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赫尔加只注意到了前半句。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弟弟！”这个称谓真让人不爽，明明她更像哥哥……不，更像姐姐才对。
她不爽的原因也只是因为这个而已，没有别的。
“好好好，依你依你都依你。我们快回家吧，我真的饿了。”
“那就快走。反正也是你的最后一顿了，我一会儿给你多做点吃的。”
“哎呀小赫尔加真是太体贴了。”
“你够了啊。”
二人在笑骂中渐行渐远，从始至终都忽略了一同跟随并一直在旁观看的尤纳恩。
“唉，与人交往真是一件困难的事……”尤纳恩长叹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回到家以后，尤纳恩和辛巴德在屋门外进行了一次严肃的交谈。赫尔加没有刻意去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还是有一些字眼隐隐约约飘到了赫尔加耳中。
“简单的说明……和邻国的雷姆一直在战争……迷宫就是出现在帕鲁提比亚和雷姆国境线上的谜一样的建筑……我还不能死，为了……”
“能够改变世界的王之力……我会将它变成我的东西，如果能改变现在这个世界，我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这种力量！”辛的声音猝然拔高。
可想而知他们在进行什么交谈了……真是蓬勃又令人向往的野心呀。只不过，她真的很担心辛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野心给吞噬，现在的他太年轻了，年轻到对一切事物都有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赫尔加长叹一声，正想去为夫人煎药时，却发现夫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沉默地倚在床头，眉头紧蹙，神色复杂，显然她也听到了外面的谈话。
夫人看着不知所措的赫尔加，突然略带歉意地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对不起，赫尔加，一直以来一直麻烦你照顾我。因为我老是病怏怏的才害你们苦成这样……”
“不是这样的哦。”赫尔加打断了夫人，“和夫人在一起的时间我过得很开心……我很感谢你们在我一年前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了我。”
听了她的话，夫人眼中逐渐湿润了：“你知道吗，赫尔加……可能是我想太多，不过我能感觉得到辛的身上有着某种特别的力量，可这样的孩子却因为我的原因束缚在这里……”
她拭去了脸上的泪，说：“抱歉，我不应该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的，可我却忍不住……赫尔加，你有时候真的让我觉得你不像是一个孩子。也许……这也是属于你的特别的力量吧。”
“你们俩因为我而止步于此，我真的感到过意不去……”夫人止住了正要出口反驳的赫尔加，“所以，如果你有想做的事情，不要顾及我或者辛，大胆去做吧。”
赫尔加沉默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没有什么宏愿，说她得过且过也好苟且偷安也罢，反正她是没有像辛那样庞大的野心。
她反倒像只飞蛾一样，毫无主见四处徘徊，遇见耀眼的东西就奋不顾身地投身其中，不管那东西是温暖的光芒还是噬人的烈火，而她却也甘愿将自己的生命燃成余烬。
而辛巴德……或许便是那道亦光芒亦烈火的愿景。
她应该是受了这个古怪的地方影响，否则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呢……居然会对一个小毛孩子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过，要说她现在最想做什么事……
“夫人，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照顾好你。”她缓缓地轻声说道，“还有，如果有朝一日能获得足以让我前行的力量……我想试试，去走辛选择的道路，并追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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