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与君弹一曲
堆放药剂瓶罐的窗台上多了一碗清水。
清水里有一枝盈盈开放的水仙。
无可描述的恐惧充斥了这方弥漫着药味的居室,灵将中阶的他竟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踩踏在地,又被大力地拎起头与透明如玻璃的花碗撞击。
溅出的水滴濡湿了他干燥的嘴唇。
冰清玉洁的花瓣不动声色地卷曲又舒展,从他颤动的眼珠里进入灵台放大数倍又放慢数倍,宛如满室摇曳嬉笑却不见形体的鬼影的具现,金幽幽的花心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妖娆,回旋如一只鬼影张开的眼。
花底是一张素白描金的小笺。
描金的纹路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又像是一重半开的水仙。
纹路下画了两道杠。
“给你的时限。”斗笠垂纱的人音如毒蛇,“内院考核之前。”
“是。”
阳澄舟哆嗦地磕头。
…
有琴斋。
又一把流水断纹的古琴搁上案几。
“我说客人。”老板挽着袖子挥开搬琴的帮工,“这是我们最后一把好琴了,你给个话说看中不看中吧。”
“辛苦了。”
宋璞心虚得又往桌上的灵石加放,“那就这把。”
老板气吁吁的脸色缓和些许。
“收回去吧。”他出口有了劝意,“我家店祖上传下来制琴的,也不多图客人你这几个钱,只是老话说得好,人养琴,琴养人,养来养去就得弹,你这买琴光看不弹,一溜儿是心里有了主意,面前样样才落得不合意。”
宋璞心想好像是这样的,漆吴神剑主角用不了,可要给他换上一把新的武器,珠玉在前瞧什么都比不上。
“我不会弹。”
他笨拙地碰了几根弦,“我想买给一个人,想给他最好的。”
于是把中城大大小小的店面都逛完了。
买给别人?
老板这才注意起客人的打扮,买琴客人的癖好古怪是古怪了点,行当里把此人花钱只看不买的作风传了个遍,乃至于盖过了那副见之忘俗的外貌,此时玉人般的姑娘却蹙眉如坠红尘。
心上人。
老板阅尽千帆的脑子很快转过了弯。
“客人。”慈祥的长辈活泛了拳拳的红线之心,“好与不好得那人自己来说,不妨先买把看得过眼的琴,摆过去问问哪好哪不好,他若是想要更好的,你自然心中就有数了。”
“老板你不懂。”
宋璞深沉地叹气。
毕竟按照骆予夺现在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估计给他送一块寺庙梁上拆的破木头,他都能文质彬彬地收下还不忘说声谢谢。
“不过还是有道理的。”老板正想着难不成还能更纠葛吗,就见白锦玉饰的少女按剑起身,素指上的储物戒对准了案上的长琴,“这张琴我要了。”
…
“不在?”
宋璞信手翻开一本书以作掩饰。
藏书阁的书柜排列在木格的天窗下,往来其中的各年级的学子们或行或停,书案区域的交流声也都放得极轻。
“我在这儿值勤了快一天,进出的人皆得核验令牌。”
祁容梁同样在柜台后压成气音,调出门口的测灵仪的进出记录,“骆予夺真没来。”
“今天是月休啊。”
宋璞郁闷地把书盖上脸,嘀咕的声音便闷闷的,“就这么几个地方,他还会去哪儿?”
祁容梁很想强调且不说偌大的中城,光是漆吴学院就有许多地方可去,但帮着回忆了下骆予夺的惯留之所,又发现还真是单调得足以一笔连成的轨迹。
他略加沉吟。
“试炼塔?”
“试练塔碰上韦宣熙和费政黎,他们在里头打了一天架,都说没看见骆予夺有去过。”
“晚凉阁?”
“晚凉阁遇到了秋铃儿,趁着天气好为莲塘作画,还是摇头说没有见过他,尔思阁今天也关着的。”
“男舍?”
“男舍那头也找不着人,问了住在旁边的鲁裹儿,又说我刚走他就出门了。”
两人一问一答后隔着柜台无言相对。
“等下。”祁容梁突然抓住了要点,“小宗主还去了男舍?”
宋璞:“……”
这是什么抓重点小能手啊。
虽然因为只隔了一条并列栅栏的芦溪,他的确会无事便翻过去找骆予夺。其实过去了也往往是各做各的事,顶多黄昏下两局棋早上又给人递梳子。
天色稍晚点他就会被骆予夺开窗请回去了。
“祁学长听错了。”
宋璞的眼睛露在蓝底的书封上,对抓到把柄的人投以真挚的目光,“我是在门外拦住鲁裹儿问的。”
兼管风纪的学长缓缓地扯起一抹笑。
“我信?”
他假惺惺地问。
鹳尾斋新出的限定画集被推到柜上。
祁容梁下落的视线不自主地随之一寸寸移动。
谁让他死活抢不到。
“祁学长。”推书的手指不紧不慢地点了点,“你听错了。”
犹如仙人谪落的姿容格外反差地挂着恶劣的笑复述。
祁容梁痛心疾首。
“我信。”
他再迅速不过地摆正了态度。
…
回到宿舍的时候将近入夜。
宋璞一手拢着点亮了卧房里添油的灯,梳洗了毕后只穿着中衣披发休整,坐到安置在朝窗的秋千上发呆看夜景,竹编摇椅样式的秋千被骆予夺调过高度,将好只够他枕臂在窗台上支起脑袋。
对面的窗纸忽然晕上一层黄。
宋璞陡然放脚落身蹬停了秋千的摇晃。
男舍六十四号。
骆予夺擎灯注视桌上幽光浮动的玉料。
窗户就在这时被叩响。
“进。”
骆予夺一眼认出窗上的影子。
“可算回来了。”宋璞熟门熟路地推窗跳下,“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话音未落就被什么劈头盖脸地蒙住。
“泥者甚末?”
愣愣直直的转问都被蒙得变形走样了。
很无奈似的叹气隐约隔物入耳。
“小宗主如此夜行。”按在后颈上的手似乎有些用力,一触即分得像是不可言的错觉,满室灯光里的陈设重入视野,还有白衣少年清隽纯净的面容,“恕我以为不妥。”
这人避而不看得有几分赧然,顺便袖回替他稍作整理的手。
宋璞低头便见拢得严严实实的长款披风。
宋璞:!
该说万幸吗?
至少帮他变音的缎带围成了习惯。
“一时忘了。”宋璞故作无事地挪到桌前,坐下后就看到那块奇诡的玉料,注意力一霎那就被吸引过去,“这是做什么的?”
“打造琴身。”骆予夺并不避讳言之,“今日意外所获。”
宋璞顿住蓄势待戳两下的指尖。
不愧是主角。
改行就有了新的金手指。
“看着挺不一般。”他不知为何却有点提不起劲,想夸又不由自主地刮了刮储物戒,“多久就能弄好啊?”
骆予夺的目光容下了这人的每一个细节。
“不知道。”他出口时便换了一套说辞,“尚且只能先收起来,中城找不出炼制它的人。”
他停了停犹觉不够地又道,“城外的三大帝国也都找不到。”
“那也太可惜了。”
宋璞闻言便顾不得那点儿不明的情绪,失望到低谷的心情显而易见,心想莫非是要到上界才能解锁的新神器。
“小宗主。”骆予夺言出必行地收起玉料,“你方才想说给我带了何物?”
“对了正好。”宋璞一下子就找回了精神,原来他买的琴是过渡武器,“你先看看这个可以吗?”
流水长琴出现在两人之间。
“送我的?”
骆予夺低眉。
“当然了。”宋璞伸臂比出邀请的手势,“要不要试试?”
骆予夺安静了下。
然后捏诀出隔音一室的灵光。
“多谢。”
他落座抚琴。
春天的最后一月蛙蝉复苏,芦溪上的萤火交映了水里的星光。临溪敞开的窗中有两人对坐,画面无声得仿佛隔绝世外。
听琴的宋璞却宛如坐在春光里,看到了万物生长荡漾起伏如海波。
曲终空余水声里的蛙蝉流响。
“好听。”
宋璞捧场地鼓了鼓掌,“难得听你弹这么,这么,呃,生机勃勃的曲子。”
他卡壳半天才想出乐盲般的形容。
“小宗主喜欢就好。”骆予夺淡然地拢袖,“天色甚晚,早些回去歇息吧。”
https://www.lingdianksw8.cc/12721/12721609/6442182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