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颗珠子
宋璞在小兽呜咽的舔舐里醒来。
抽动了下的手指带来湿润的感知，他骤然起身时带起了水花，看清自己跪坐在一方浅浅的清潭里。
微蓝的光律动在四面八方。
像是巨大的石窟的空间里，不尽的蓝光闪闪灭灭，仿佛一大片幽亮的海色。
宋璞辨认出具体的轮廓。
比邻花。
他在悄风城里好奇地看过比邻花，但开得没有想象中好看，不像这里才让人想到浩瀚的星河。
宋璞摇摇头清醒。
所以骆予夺呢？
梦貘牵咬起他的衣角。
宋璞的视线落下去，就见小兽张牙舞爪，开始对邻近的花呲牙。
“别闹。”宋璞弯腰想把它抱起来，“看见你的主人了吗？”
他的目光顿住。
在这个无风的空间里，并蒂的花却在抖动。
宋璞一点点把梦貘挪开。
不动了。
“呃，你好。”他挥了挥手，见花朵舒展开来，又往四周看了圈，“或者说，你们好？”
“哗！”
花海骤然起伏如波涛，蓝蜻蜓般的花离开茎秆，上上下下雀跃地飞旋。
宋璞笑意微僵。
不愧是大能秘境在的地方，花花草草们都成精了呢。
“见过一个人吗？”宋璞试图交流，“和我一起掉下来的。”
比邻花停下动静。
下一秒它们聚集飞旋，直直地将他托举起，送到一块大型的灵石前。
昏迷的骆予夺靠着灵石，被温养着伤势和经脉。
宋璞检查后放下心。
“真聪明。”他夸了句小蓝花们，知道是它们所为，又望向上方的空口，“掉下来好像碰到一层屏障，不知道为什么就晕过去了，不会就是被你们接住了吧，否则不会这么高摔下来还没事。”
小蓝花化作一具人形，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谢啦。”
宋璞忍不住笑了笑，书里主角掉下来后，醒来也看到一片花海，但只是径直走到秘境入口。
这个彩蛋让他发现了。
“知道一个地方吗？”他开始向本地花问路，“一片藤蔓挡着，里面两扇青金门，门前有刻字的碑。”
蓝花们纷纷扬扬开来，作势又要把他带走。
“等一下。”宋璞及时打住，“等我朋友醒了再说。”
聚回人形的蓝花指了指他身后。
骆予夺微倦地睁开眼，白衣的少女眼眸晶亮，晶亮的来源则是——
“敢问贵物？”
他冷静发问。
关于这片地方本来有清晰的记忆和计划，一时间却在不知名物种的尊容前打乱。
感受到被嫌弃审美的蓝花们忧伤地散开。
不多久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白日西幽，春秋代谢——隗明。”宋璞念出石碑上的刻字，语气似乎不可置信，“是我想的那个隗明古神吗？”
不怪他要装出夸张的样子，毕竟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隗明好歹是创世三神之一。
漆吴大陆的名字来得很直白，是因为一位叫漆吴的大能创造了这方世界，还有他的两位朋友竺三和隗明从旁协助，他们也就成了流传下许多故事的三大古神。
“说不定。”
梦貘一直嘤嘤咛咛地纠缠不休，骆予夺索性把它当作暖手的手炉，将阴寒的灵气渡了过去。
隗明留下的秘境他自知真假，他见过那个打扮成游方道士的人，那位神明虽然看着正邪不拘，还屡次拎酒爬窗想和他谈心，但心里想来总归更偏向另一方。
就连他现在也觉得这个小宗主……
骆予夺耷拉着眼皮不作多言，看上去因为受伤愈发精神欠佳。
梦貘不自知沦为工具兽，窝好后满足地享受美食。
眼前的情景过于岁月静好，让宋璞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古神遗迹其实是家常便饭。
“进去吗？”
这么一来他失去对石碑的兴趣，又装作去观察神秘的大门，“不过得研究怎么打开。”
话落门就向两边移动。
仿佛在说久等久等。
宋璞：“……”
这这这这不是主角的待遇吗？
回过神发现骆予夺站得不远。
对哦，本尊就在旁边，他是蹭的光环。
“进去吗？”
这回是骆予夺征询地问向他，好像他不同意就都不进去了。
必然不行。
沉重的移动声又在身后响起。
宋璞回看两扇青金门缓缓关闭，比邻花们挤在外面依依作别，而后光亮彻底淹没在拥拢的黑暗里。
空气乍然寂静。
“牵着啊。”
他回头把剑递出去，身边的人似乎停顿了下，准确地握住他剑鞘的末端。
宋璞眨了眨眼适应，他的夜视能力不错，勉强能分辨出这条甬道的轮廓，两侧壁上有大片奇诡的图纹。
“这也太窄了。”
他把灵力汇集在手，小心地在前面开道，“为了制造压迫感吗？”
“许是因为穷。”
骆予夺开口缓解对方刻意隐藏的紧张。
虽然是在陈述事实。
宋璞差点以为他在说冷笑话。
不过主角能学会开玩笑也不容易，说明终于在正常的环境里有人味儿了。
“很有道理。”
他不由欣慰地认同。
甬道的尽头是大片白亮。
宋璞被这光线晃得虚眯起眼，注意到不止是白亮的。纯粹的白中还掺杂着纯粹的黑，又像是纯粹的黑中掺杂着纯粹的白，只是白色更夺人眼目。
那里面就是金手指吧，不知道骆予夺被带走后，他又要去哪里找人。
“宋璞。”
骆予夺却少有地直呼全名，“握好你的剑。”
宋璞一时没能理解。
涌入的光线却瞬间将两人吞没。
……
白。
蒙蒙的白。
宋璞揉了揉眼。
知觉失去了刹那，等他睁开眼打量时，四方上下都是空荡荡的白。
迈步其中却如履平地。
他也进来了。
宋璞懵然地立定。
这么有逼格的秘境居然不挑人的吗？
“骆予夺……”
他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们被分开了。
宋璞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堂堂古神的秘境不至于有血腥残暴的场面吧。
虽说小说里主角面对的万剑之劫的试炼就挺吓人的。
莫慌。
他任意挑了一个方向，放平心态走了几步，忽然又直觉性地按剑转身，对上一道玄色的身影。
那人也是个少年，打扮得不羁利落，正气定神闲地站立。他的手指轻叩剑柄的圆面，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对视的时候，仿佛是看着自己。
“铮！”
容貌相同的两人同时拔剑，相同的剑刃上流转了剑光。
…
光芒在视线里闪动。
骆予夺负手仰望，如同身处深渊。
明明四周是不尽的黑，却有着细碎的光点，粼粼如静水下的深流。
他平视前方，不远处有一张琴，有人坐在琴后，白衣散发，身形消瘦。
上一次他的试炼是万剑穿心。
骆予夺席地而坐，光点浮动到身前，凝聚成一张同样的琴，还有一本翻开的琴谱。
对面的人朝他露出温和的笑。
骆予夺回以冷淡的目光，仅仅是同样的长相，只会让他更加防备。
他们起手拨弦。
……
宋璞喘着粗气。
面对来袭者精绝的剑招，他的手法压根招架不住。
但他也发现一丝古怪。
对方的技艺近乎出神入化，袭来如隐没日月的光焰，收去如风尘不沾的碧水，最初竟只是模仿了他的剑式。等到他发现了这一点，那人的剑招才陡然一变，连贯了如此霸道又如此潇洒的剑法，中间还直直打了他的剑，剑偏的方向却遵循对方带出的轨迹，仿佛是他也在模仿对方了。
宋璞心里浮现了非常符合小说套路的猜测。
这人就像是专程在……教他。
宋璞沉下心，专注地看着对方的剑，还有执剑人每一个动作。
他区分出打乱的首式到末式，先是拼着被打中的力道从头模仿到尾，再是在笨拙的防守中一遍遍重复，最后他在一次模仿里忽然变了剑式，挑下对方一击的同时直刺而下。
少年人的脸上有了长辈般的赞许，忽然轻身跃远负手立正，浑身的气势都凌厉起来。
灼热的金红翻涌而生，凝出的人形围拢宋璞，统共十二个光人，各自摆出了一式剑招。
宋璞握紧剑柄。
突然很想赌一把。
灵台的神识从他身上蔓延开，笼罩了除他以外所有的形体。
当中的人调整了姿势，正好与一个光人相同。
是他刚学会的剑法的起手。
光人倏然齐动。
宋璞的心思随神识分散，注意着它们出招之时身上细微的变动，寻找着所有抵挡与反击的可能。很快他就看出光人的身法与他相近，随着他不断地改进而改进，让他仿佛面对着十二面镜子，无时无刻不在挑出自己的纰漏。
他不知疲惫地和它们对打着，直到终于完成了一套流畅连贯的战斗，光人自然而然地尽数消失。
像是脱离了什么buff，宋璞总算感觉到累了，一累就直接想躺下，但还是顾及着现在的形象盘膝而坐，胸脯难以克制地起伏。
玄色的衣摆荡到视野中。
“学得可以了。”清朗的嗓音听起来很是满意，“最后的试炼，再和我打一场，你就拿到宝物——”
声音戛然而止。
试炼的人分明还没有力气地垂着头，突然拉住他的手也十分无力，二者相连的手上却有一张微明的符纸。
仅存的一张固定符。
“学的时候要好好学，不能做小动作，真打架可不一定。”宋璞费力地站起身，拿剑的手却很稳，很迅速地压上对方命门，“定胜负了吧。”
少年动了动手指，把符纸一点点攥紧，喉里传出低低的闷笑。
“是。”他轻松地变幻身形，瞬移到长剑之外，两指捋平符纸，“只是试炼的话你确实赢了，可你得记住，这样的试炼不算真的打斗。真的打斗在乎生死，你这点小伎俩可没那么容易施展，对手也不会如我一般，没有教授剑术以外的化解手段。”
“多谢教导。”
宋璞首先收剑一礼。
“其实我知道最该看重的是实力。”他松口气瘫坐下去，“但我实在累了，打也是输，不打也是输，倒不如赌一赌。这办法用在别处虽说不太行，但我想在这里会有用。因为你是按一定的步骤逻辑行动的，我用出的符纸很可能不在你的应对范围内。”
“你是对的。”少年走了回来，径直半跪而下，朝他伸出手，“它也属于你。”
宋璞眼神一顿。
这人手上有了一本书，一本叫《漆吴剑谱》的书。
“我怎么觉得……”宋璞迟迟没有去接，脱力后的脑子转不过来。
怎么觉得这情节有点眼熟？
少年略一挑眉。
在疑惑的语句表达出来前，他猛地拍向对方的额头，剑谱化作流光而入。
宋璞骤然乱了思绪，识海里一阵嗡鸣后，他感受到丹田的震动。
“唔——”
他痛苦地匍匐蜷缩。
纯白的空间也震动起来，开始在冷汗直出的人周围缭绕如云雾，细看竟都是凝实的灵力，飓风般回旋又壮大，充实着那无底洞般的丹田。
少年不动如山，眼里微光一闪，感受到了某个东西。
宋璞则是看到了。
剧烈的疼痛之下，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神识内视不正常的丹田时，他看见一枚光华乍现的珠子。
不会真有颗秘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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