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江颐还从来没见过这般张狂的谢小王爷，似乎从宫门口下马车之后，他便进入了一种莫名亢奋的状态，与每个相识的朝臣打招呼，至于打招呼的内容——除了一部分算得上相对友好的，其余好几位朝臣都被他气得面庞紫涨，委实算不上友好。

        她暗暗惊讶，这货如果从小到大在宫里是这副德性，居然没被朝臣拖去暗巷子里打死，也算奇迹了。

        特别是秦尚书，好几回都从人群中向他射出怨毒的眼神，让江颐都想离谢小王爷远一点。

        她小声提醒：“小王爷是想今晚寿宴之后，就被朝臣在宫城外堵住暴揍一顿吗？”

        谢小王爷颇有种独孤求败的惆怅：“借他们十个胆子，也得他们有胆子上啊。”

        江颐特别不能理解：“小王爷恶意挑衅，难道就为了检验邺臣的气性有多大吗？”

        谢小王爷伸手要摸她的脑袋，被她今日隆重的打扮所阻，只能拍拍她的肩，如同阅尽风浪的年长者对涉事未深的懵懂童儿说出的寄语：“你还小，等你再大些许就懂了。”

        江颐：“……”

        大长公主不太能适应谢小王爷的变脸，不过她也没资格陪着小王爷参加寿宴，甫一到正殿门口，便有宫人上前来拦，小王爷便将她交到一名相熟宫人手中，再三叮嘱：“王姑姑一定帮我照顾好她，陛下说寿宴之后要见她呢。”

        王姑姑笑道：“小王爷几时也变得婆婆妈妈了，奴婢一定替您照顾好这位姑娘，放心，丢不了！”

        江颐便跟着王姑姑去了一间偏殿。

        王姑姑怕她肚子饿，还端来了茶水点心，再三叮嘱：“姑娘先在这里坐着，若是无聊旁边架上还有书，奴婢还有差使，一会办完便来。”

        江颐初入邺宫，自然加倍小心，再三道谢，才催促着王姑姑去忙。

        此间偏殿离办寿宴的正殿不远，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还能听到正殿的喧闹，有朝臣山呼万岁的声音，想是帝后已经入了正殿。

        她坐在窗前，兀自想着心事，听着外面陆续传来的声音，想象着谢小王爷献寿礼之时的盛景，极想偷瞧一眼。可惜初来乍到，她又深知宫闱之深，是以好奇心再盛，也不敢轻易冒险。

        好在殿内开宴，应是各人献礼，耽搁了一阵子，随后便有宫娥进进出出，奉酒传菜，显然已经开宴。

        等到熟悉的宫乐响起，江颐细细分辨，应是吴国舞伎献舞祝寿，她想起自己与众吴女谈起入宫之事，众人似乎也并无排斥拒绝之意。

        小南与小歌甚至还安慰她：“姑姑不必忧心，我们自小在宫中长大，不过是从吴宫移到邺宫，其实也无甚差别，哪里都是吃这碗饭。比起当年忍饥挨饿之时被父母卖了，如今过的便是好日子。只是往后我们不能常相聚，但盼着姑姑一直得小王爷宠爱，将来我们姊妹若是跳不了舞，或走投无路，能得个自由身投奔姑姑。”

        江颐虽自身难保，但与这两小姑娘也甚为投契，便应了下来：“一言为定。”

        此刻，她听着正殿传来的舞曲，想象着小歌小南及其余四名吴女翩然舞姿，暗暗祝祷她们能过得顺心。正胡思乱想着，王姑姑悄悄回来了，进来便笑道：“姑娘真应该去前殿瞧瞧，寿宴之上，小王爷今儿可是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

        江颐故作担忧：“小王爷难道……又骂人了？方才进宫之时，他还提起秦尚书家摔断腿的公子，气得秦尚书差点当场骂街。他不会…又拆哪位老大人的台了吧？”

        此事早已传遍，王姑姑年约四旬，想来与谢懿极为熟悉，闻言不由笑出声：“小王爷从小淘气，他小时候进宫长住，都是奴婢照顾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性子还是改不了。”

        不过接触到江颐的眼神，忙道：“姑娘不必担心，小王爷也就私底下调皮，当着陛下的面可是规规矩矩。不止如此，方才在殿内，众位皇子公主，还有朝中众臣献的可都是宝物，有金玉之器，有价值千金的书画，各显神通呢。唯独小王爷献上的五谷丰登，令陛下喜笑颜开,陛下还连着夸了好几声呢。”

        据王姑姑亲眼目睹，又转述给江颐的，她逐渐在脑海里拼凑出小王爷献礼的盛景。

        由于小王爷嘴贱，事前撩拨的朝中好几位大臣对他怒目相向，心中积了一团火，必要在皇帝面前上点眼药，于是等到献礼环节，各个等着挑小王爷的错处。

        先是皇子公主献礼，接着宗亲重臣，轮到谢小王爷，他手底下却抬了一桶粮食进来，差点在殿内炸开了锅。

        众臣有暗暗议论的，还有如秦尚书这般方才就在宫门口结下梁子的，当即开口嘲讽：“镇南王府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把自己仓库里的粮食扫罗扫罗，抬进宫了吗？谢小王爷当真是送得好礼，这也太吝啬了吧。”

        秦尚书向皇帝陛下送了一尊打造的金灿灿的佛像，且是实心的，足表诚意。

        有他起头，方才小王爷撩拨起来的好几位朝臣也免不得冷嘲热讽，就连皇帝听着下面臣子的话，脸色也渐渐冷凝起来，似乎也觉得谢懿送礼送的毫无诚意。

        殿内甚至还有与镇南王府素有交情的臣子，互相使眼色，还出来打圆场，试图向皇帝求情，免得谢懿获罪。

        正在群情鼎沸之时，谢小王爷郑重向皇帝陛下行礼，语声铿锵，震彻殿内：“陛下，此寿礼并非臣所准备，乃是靖临百姓自发为陛下献寿，一粒9粮食便是一名百姓从自家粮仓挑出最饱满的粮食，组成了这五谷丰登桶，托微臣代为转敬陛下！”

        皇帝面上的冷意被消融了，他甚至还起身，下得帝座，径自走到那红彤彤，喜艳艳的五谷丰登桶前，挨个抓起一把粮食，凑近了细瞧，果真粒粒饱满，沉甸甸的压手。

        大邺以农耕为主，自然重视粮食生产，假如这桶五谷丰登如秦尚书所说，是镇南王府粮仓里扫出来的，皇帝定然高兴不起来，可这是靖临百姓向天子所献寿礼，这饱满的每一颗粮食，分明是百姓们那一颗颗火热的心啊！

        皇帝久久不愿离开这桶五谷丰登，连声赞道：“好！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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