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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黎初月盯着那两颗纽扣,又看了看薄骁闻的大衣,半天才回过神:“这雪人的眼睛,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薄骁闻摇摇头:“大衣还可以买很多件,但今天的这个雪人,等到明天太阳出来就会融化了。”

        他顿了顿,接着温声开口:“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黎初月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薄骁闻低头看了眼时间,11点50分,勾唇道:“黎小姐,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

        “嗯。”黎初月点点头,有些恋恋不舍地又回望了一眼亲手堆起来的雪人。

        两人在女生宿舍楼门口告别,只是互道“晚安”而已,倒并没有其他温存的话。

        就在黎初月转身进门那一瞬间,身后忽然又传来了薄骁闻的声音。

        “黎小姐,你下次什么时候去我奶奶那里?”

        “啊?”黎初月一愣,随即打开手机日历,看着日期认真回答:“周五的下午会去一次,之后就是过了春节再约了。”

        “嗯。”薄骁闻点点头。

        黎初月顿住脚步:“你周五也会回去吗?”

        “应该会吧。”薄骁闻抬眸“那我们到时候见。”

        “好。”黎初月回过身,脸上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意。

        她一步一步沿着台阶上楼,心情如同雪后的空气一般明朗。

        目送着黎初月走进宿舍楼,薄骁闻没有急着离开,转身又回到了两人刚刚堆雪人的地方。

        他拿出手机打开拍照模式,对着雪人“咔嚓”一声。

        在薄骁闻的印象中,十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堆过雪人。

        他的父亲强令要求他告别所以“小孩子”的游戏,同时也收走了他的玩具汽车和变形金刚。

        在薄父近乎严苛的教育下,薄骁闻成为了一个性情淡漠的男人。对任何人和事物从不过多地倾注感情。

        他对谁都很“礼貌有分寸”,但对谁也都很“疏离又冷淡”。

        此时此刻,薄骁闻看着手机屏幕上刚拍下的雪人,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然而只是片刻,他便按下了删除键。

        他从不在手机存任何东西。手机也永远都维持着出厂设定,似乎没什么人和事能让他破例。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农历年二十八。

        这一天,黎初月和薄老太太约好,去薄家唱昆曲。这也是她过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到薄家表演。

        临近春节,黎初月也特意带了一套颜色喜庆的戏服,准备了几出热闹的折子戏。

        除此之外,她还精挑细选了几副前些天自己写的春联,仔细卷好卷轴,认真系上红绳,打算送给薄老太太添些喜气。

        黎初月提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走出寝室,校园小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一路走来、深一脚浅一脚。

        就在她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一抬头,就远远地又看见了温亭书的声影。

        今日的温亭书穿着十分低调,一件深灰色长款大衣,身边没有团队的人簇拥,只跟了一个助理小马。

        想必他是来学校里找教授上课的。

        黎初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想不到温亭书率先看到了她,径直走了过来。

        黎初月索性站定,微微弯身、礼貌大方地问好。

        温亭书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暖得就好像能融化冬日寒冰似的:“黎同学,放假不回家吗?”

        “嗯。”黎初月点点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温亭书也没再多问,视线下移,无意间瞥过她手里提着的大袋子。

        黎初月也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春联,犹豫一瞬,随后笑着掏出了一副,双手递给了温亭书。

        “这是我自己写的,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是春联?”

        温亭书接过卷轴,脸上浮起一阵发自内心的惊喜:“我好像很久都没有收到过这么有仪式感的礼物了。”

        因为职业和知名度的原因,温亭书平时几乎是没有私生活的,社交也仅限于身边的工作人员或者圈内同行。

        黎初月笑着点点头:“是春联,我写得不好,传统习俗,讨个好彩头而已。”

        眼见着温亭书煞有介事地把春联收起来,黎初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告辞:“那不打扰您了。”

        温亭书笑笑:“也提前祝你春节快乐,有时间还希望你帮我指点指点昆曲的基本功。”

        “好,不过我只是普通学生,水平有限。”黎初月谦虚回道。

        两人客气道别后,黎初月快步走到了学校门口。

        今天依旧是薄家的司机开车来学校接她。

        一路上,黎初月的心情格外舒畅。除了节日的气氛外,隐隐还期待着可以再次见到某个人。

        上一次堆完雪人分别时,他说今日他也会回来。

        薄家司机把车子停在了院子里,黎初月提着手中的春联和戏服下了车,径直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然而想不到进门的那一刻,黎初月没有看到薄骁闻,却望见玄关处有一双女士高跟长筒靴。

        靴子是尖头细跟的时髦款式,看上去起码有10公分的高度。

        黎初月再一抬头,视线中就出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

        黎初月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只见薄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黎小姐来了啊,快进来吧。”

        “好。”

        黎初月点点头走上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坐在薄老太太旁边的那个女孩子身上。

        这女孩年纪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一身香奈儿风格的小洋装,精致的妆容配上长卷发,表情是傲而不自知的清高。

        薄老太太倒是非常自然地给两人互相介绍起来。

        “黎小姐,这位是我朋友家的孙女朱小韵。我呀,也一直拿她当我的亲孙女看,早晚是一家人。”

        最后这半句话,薄老太太是看着朱小韵说的。

        黎初月明白,表面上这是为她介绍,但其实应该是故意说给这位朱小姐听。

        薄老太太说是“朋友家的孙女”。那么这位朱小姐,想必也一定是出身显赫的名媛千金。

        黎初月礼貌问好,随后薄老太太又看向朱小韵。

        “小韵啊,这位是常来我们家唱昆曲的黎小姐,是首都艺术学院的学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薄老太太并没有记住黎初月的名字,自始至终都喊她“黎小姐”。

        很客气,但是也很见外。

        “嗯。”朱小韵看向黎初月,应了一声,嘴上也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话。

        黎初月弯身把手提袋放在了地上,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带来的春联。

        她刚要拿出来时,却听一旁的朱小韵笑着开口:“薄奶奶,我给您带了新年礼物。”

        言毕,朱小韵从自己的手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

        朱小韵小心翼翼地打开,展示给薄老太太看:“薄奶奶,这是我在佛罗伦萨的慈善拍卖会上,偶然间发现的一只翡翠镯子。”

        黎初月也抬头望过去,只见这只镯子通体澄澈,在午后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即便黎初月是外行,也能看得出价值不菲。

        薄老太太赶紧摇摇头:“小韵你这孩子,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

        “薄奶奶您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朱小韵直接把首饰盒放在了薄老太太手中。

        她顿了顿,又道:“薄奶奶,您看这镯子的气场,我们小年轻都压不住,只有您这样的气质和韵味才般配,再说了,慈善拍卖也算是做善事。”

        薄老太太确实喜好珠宝,而朱小韵也是完美地“投其所好”了。

        薄老太太蹙着眉,手指轻轻划过镯子,看向朱小韵勉为其难道:“你这小丫头,让你破费了。”

        “您喜欢就好。”朱小韵甜甜一笑。

        看着薄老太太对镯子爱不释手的样子,黎初月站在一旁,握着春联卷轴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一些。

        跟价值连城的翡翠相比,她自己写的春联不拿出来也罢。

        黎初月暗笑自己,之前怎么会有想给薄老太太送春联这么幼稚的想法?

        她和薄老太太、和薄家,本来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薄老太太嘱咐保姆收好镯子,抬眼看了眼黎初月,又拍了拍朱小韵的手背:“小韵,今天就和我一起听一会儿曲儿吧。”

        朱小韵乖巧微笑:“好,我陪您。”

        黎初月闻言微微颔首,优雅得体地提着戏服去换。

        对于她而言,现场多一个观众,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朱小韵望着黎初月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身同薄老太太问起:“薄奶奶,骁闻他今天还回来吗?”

        “他之前是说过下午要回来的。”薄老太太笑道,“你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保姆很有眼力见的将薄老太太的手机拿了过来,还提前拨号了号码。

        提示音响了两声,薄骁闻宛如大提琴般的音色便传来:“奶奶,您有什么指示?”

        薄老太太不疾不徐道:“小闻,你不是说下午要过来吗?”

        薄骁闻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朱小韵凑近话筒:“骁闻哥,我是小韵,好久不见啊。”

        薄骁闻一愣,只听薄老太太拿着电话继续道;“小韵过来了,等你很久了。”

        “哦。”

        薄骁闻显然没有预料到,他轻叹口气道:“奶奶,我今天临时有事,不能回去了,你帮我向朱小姐问好。”

        薄老太太的通话是免提模式,坐在一旁的朱小韵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小韵脸上失望的神色快速一闪而过,而后又立刻换上了柔和的笑意。

        待薄老太太挂掉电话后,朱小韵握起了她的手:“没关系的薄奶奶,我也不是非要见他,我主要是来陪您的。”

        薄老太太听罢,慈眉善目地笑了起来。

        就在两人寒暄之际,黎初月已经换好戏服走了出来。玫红色衬得她肤白胜雪,第一眼望过去甚是惊艳。

        朱小韵当即换上了一副审视的目光。

        黎初月站定后,直接开始了表演,悠扬婉转的唱腔随着伴奏一同响起。

        然而朱小韵所有的注意力,却全部都在她的外貌上。

        女人看女人,有时候对细节更加挑剔苛刻。

        朱小韵的视线首先扫过黎初月的脸蛋儿,不得不说,这位黎小姐的五官挑不出任何瑕疵,更难得的是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她的脖颈雪白光洁、肩膀平直,尽管身材被戏服包裹,也依旧能看得出四肢纤细修长。

        这副骨架,要是脱光了一定会更美。

        朱小韵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由得暗暗感慨,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却是只能给人唱曲儿的命。

        薄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但朱小韵却没什么兴致,只是强打着精神附和着。

        因为春节快到了,这几天来薄家拜年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黎初月只唱了一小会儿,门口已经来了两波客人。于是她识趣地提早结束了表演。

        薄老太太也没多做挽留,只是招呼保姆给黎初月安排司机。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朱小韵也跟着站起身来,看向薄老太太笑道:“薄奶奶,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薄老太太微微颔首:“好,我也不留你了小韵,过年再来玩。”

        黎初月和朱小韵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薄家别墅。

        朱小韵今天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座驾是一辆保时捷911,很常规的白色,倒没有那么浮夸高调。

        黎初月站在院子里等待司机的时候,朱小韵走过去按下了自己的车钥匙。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朱小韵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侧目快速扫过黎初月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瞬间,朱小韵的记忆里出现了霍煊的那条朋友圈。

        前不久,霍煊发了一张看昆曲的照片,地点定位在首都艺术学院。

        看昆曲可并不符合霍煊平时的人设,所以朱小韵对这条朋友圈印象深刻。

        朱小韵还记得,霍煊发的那张照片里,有舞台上画着戏妆的女演员,甚至还有薄骁闻的身影。

        而她刚刚听薄老太太提起,这位黎初月就是“首都艺术学院”的学生。

        这巧合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的可怕。朱小韵回过头看向黎初月,试探性地开口。

        “黎小姐,你、认识薄骁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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