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太后赏赐, 不敢推辞。”苏梨末正在吃清蒸珍珠鱼,闻言只得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与其对饮一杯, 随即坐正身子拿起筷子继续吃鱼看歌舞。
听到太后二字, 嘉妃涵养再好,再努力遮掩, 面上也不免难看。有了太后撑腰,这是摆明了要跟她过不去!再看苏梨末压根没想继续聊下去的欲望,根本就是锯了嘴的葫芦,榆木疙瘩一块, 自己再多说也无益,只得坐正身子,再看看上首, 皇上和皇后四目相对正低声说着什么,情意绵绵,越发觉得无趣。
今儿是十五,乾隆自然是要宿在长春宫的。吃完宴,又看了两个表演,叫散了。
听到散会,看到帝后离席, 不等众人反应, 苏梨末便扶着霜降率先走出去, 压根没给其他人找她搭话的机会。
回到景仁宫,苏梨末换了寝衣洗漱好歪在榻上,霜降则侧坐在锦榻上给她揉腿。
“嘉妃娘娘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也不怕得罪皇后娘娘, 得亏是皇后仁慈不追究。”霜降说道, 手上的力道十足。
“嘉妃也是闲得慌。有功夫费那口舌,不如看看歌舞表演。别说今儿的那道珍珠鱼片不错,回头使钱让御膳房再做一道给本宫尝尝。”提到珍馐,苏梨末就意犹未尽,每人只上了巴掌大小的一块,塞牙缝都不够,其他妃嫔几乎没怎么动,暴殄天物。
后宫多少事儿都是因为口舌生的是非,来回文绉绉的说话也挺累的,伺候太后皇上那是不得不说,其他人不说也罢。本来她对外的形象就是罕言寡语,安分随时,简单说就是温柔和顺,不善言辞,乏味无趣。
中秋宴后,没几天,乾隆便翻了春熙宫嘉妃的牌子。
嘉妃拿出十二分本事打扮,又是抚琴又是唱词,好不风流文雅。美人多娇,极尽妩媚多姿,纵使还不能侍寝,也是春意盎然,旖旎多姿。
帝王多情,自己的女人肯掏出真心对待自己自然是来者不拒,享之受之。不过,春熙宫什么都好,就是茶点不好跟景仁宫比差点意思。
听着嘉妃弹琴,乾隆也没想到自己会跑神,更没想到自己会想到茶点。
饮食一道,他向来极为克制,祖宗规矩食不过三,不偏爱才能长久,更不能轻易让人揣摩了喜好。
乾隆重新聚精会神听嘉妃抚琴,耳畔靡靡之音顷刻赶走了烦人的思绪。
两曲罢,嘉妃一个旋转扑到了乾隆怀里,搂着他的腰娇嗔道:“前几日纯贵妃姐姐身上的蜀锦当真好看,臣妾不依。”
好不容易才把景仁宫的茶点从思绪中剥离,此刻听到怀中的人儿提起,乾隆眉头微皱,再无半分情致,声音也冷了两分,“若是喜欢,明儿朕让内务府送两匹给你。时辰也不早了,朕先回养心殿了,你好好歇着吧。”
说完乾隆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李玉正在廊下歇着,听到声音看到是皇上出来了,唱道:“起驾。”
乾隆顷刻变脸,嘉妃犹自以斜依的姿势定在锦榻上,一脸不可置信,喃喃道:“皇上这就走了?”
看到皇上摆驾,在廊下伺候的腊梅赶紧进来寝殿,上前扶着点嘉妃,询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嘉妃抓着腊梅的手臂,一脸狐疑,“皇上出去的时候面上情绪如何?可是生了本宫的气?不应该啊,本宫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提了一嘴蜀锦的事儿。”
往常里,她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不迂逾了规矩,皇上向来没有不依的,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生过气。况且皇上也知道,她一向喜欢华丽奢华的东西,皇上也大多惯着宠着,偶有责备,也顶不住她撒娇,如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
况且今儿是她孕后第一次被翻牌子,虽说身子尚未完全大好不宜侍寝,但是往日里就算不宜侍寝的日子,只要翻了她的牌子,皇上一定会陪宿的,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就差拂袖而去了。
“没有啊,皇上面儿上没有丝毫情绪,也没看出来恼了娘娘,也没其他情绪。”腊梅左思右想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娘娘可是同皇上说了什么?”
嘉妃回想了一下今晚的事情,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皇上对她也亲昵温柔,她抚琴唱词,皇上就坐在锦榻上听着,幸甚至哉还用左手点击案几跟着琴声合了节奏,无甚特别,然后就是她提了一嘴蜀锦,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啊,皇上也说明儿会让内务府送两匹过来。
嘉妃一时间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顺着蜀锦再想,难道是她提到了纯贵妃三个字,惹了皇上不快?
“本宫就提了一句纯贵妃身上的蜀锦……”嘉妃思忖道。
“难道皇上这是厌弃了纯贵妃,所以听到娘娘提起不悦?”腊梅也做此猜想,“会不会是这些日子太后太过抬举纯贵妃,惹得皇上不悦?”
“哼,若真是因为纯贵妃不悦,那么纯贵妃就算有太后给她撑腰,也翻不起什么花样了。这后宫的主子从来就只有一个,皇上。纯贵妃这波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让人痛快。”嘉妃一扫阴霾,喜笑颜开,眉梢眼尾都是快意。
“只要皇上不是因着娘娘而生气,就算今儿没有留宿也不妨事,只是以后良辰美景娘娘可别提旁人了,免得扫了皇上的兴致。”腊梅提醒道,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多亏有你时时帮本宫梳理,拿着吧。”嘉妃说着摘下耳上的珍珠坠子赏给了腊梅。
腊梅恭敬的双手接过,唇边的笑几乎要咧到了耳畔。
翌日下午,批完最后一份折子,乾隆放下御笔,端起茶碗浅酌两口,“换雨后龙井来。”
李玉闻言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招招手身后的徒弟小合子立刻收拾好呈了一盏雨后龙井来。
乾隆端起喝了一口摇摇头,怎么喝怎么没滋味儿,然而实在是渴了,吨吨吨一口气干了。
“让内务府挑一些好的蜀锦送到各宫,皇后四匹,娴贵妃,嘉妃两匹,令嫔一匹,嗯,舒嫔一匹。”乾隆沉吟道,“愉妃也一匹罢。”
“嗻,奴才这就着人去办。”李玉应声,顿了顿道:“纯贵妃那里……”
“聒噪。”乾隆说完拂袖而去,李玉赶忙跟上,这些日子皇上的情绪多变,真是难伺候哇。
不多会儿,内务府筹备好蜀锦,便指派了几波人送往各宫。
一时间各个甬道热闹了起来,路过见着的宫人们议论纷纷,这还是皇上头次这般大肆赏蜀锦,中宫自不必说皇上心里头一重要的人儿,娴贵妃有位份,嘉妃和令嫔有宠爱,是必得的,让宫人们意外的是舒嫔和愉妃也得了。
“舒嫔伺候太后多年,皇上向来孝顺,这是顾着太后给舒嫔面子呢吧?”
“可不是,舒嫔又向来不争不抢最是好相处,从不苛待宫人,皇上对她虽然冷淡,但还算得上敬重。”
“没想到愉妃也得了一匹,我刚才可是看到了,两个小太监往永和宫去了。”
“还不是为着五阿哥,五阿哥如今大了,前些日子也请了师傅开蒙,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哪天五阿哥要是出息了,愉妃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所以说这宫里啊,还是得有个孩子傍身。”
“今儿的活计都干完了?敢在这儿嚼主子们的舌根,不怕死的继续。”甬道上掌管洒扫的太监头子,看到几个年轻小宫女儿在议论纷纷,出言训斥。
小宫女们四散各干各的活儿。
春熙宫内,送赏赐的太监走了之后,嘉妃看着案几上的蜀锦,瞋目切齿,怒不可遏,“愉妃舒嫔算什么东西,也来分本宫的蜀锦,还有令嫔那个贱人。”
刚听送赏赐的太监说了之后,嘉妃压住了火气,此刻再是忍不住发作了出来。
“娘娘消消气,蜀锦跟蜀锦也不都是一样的,这两匹可是娘娘最喜欢的蝶舞百花图案,娘娘穿这海棠红色最好看了,满后宫也就娘娘撑得起这般明艳的颜色。”腊梅双手捧着其中一匹打开给嘉妃看,笑盈盈夸赞道,“想必皇上特意吩咐了内务府的奴才们,先紧着娘娘这边呢。”
“那是,皇上最喜欢本宫穿海棠红的颜色,还夸赞本宫回眸一笑胜星华,”提及过往,嘉妃怒气渐消,面上的怒火也转为了红霞,只是转念又想到她撒娇讨赏,结果合宫都得到了蜀锦,心下还是不爽。
腊梅如何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忙陪着笑脸道:“皇上这般大肆赏赐蜀锦,想必是打纯贵妃的脸呢,咱们且看好戏就成。况且娘娘这两匹蜀锦当真好看,奴婢这就吩咐内务府立刻按照娘娘的尺寸裁制新衣,赶赶工,最快后儿娘娘就能上身了。前两日皇后不是邀请各宫于三日后在长春宫内赏菊,到时候娘娘必定艳压群芳。”
“既如此,就去办吧。”嘉妃拢了拢鬓边的青丝,嘴角噙笑。
三日后,合宫去长春宫赏菊。
吃罢早膳,再次梳洗后,苏梨末坐在妆台前悉心装扮,冬雪那盒劣质脂粉已经见底了,这些日子她逐渐减少用量,慢慢的让皮肤底色显现出来,也是时候换盒新粉了。
苏梨末打开现场的上等茉莉花淘澄制成的脂粉,少量多次匀在面上,细细描眉,又用眉笔带了一下眼线中端,看上去眼神明亮了不少,又点了一些口脂,简单不失精细的妆容。
“梳个燕尾小两把头,这朵菊花绒花发饰插左边,右侧点缀一朵绒花,再插上这支鎏金珍珠流苏彩宝的步摇好了。”苏梨末看了看妆台上的发饰挑了几样让霜降看着装扮。
“娘娘总算肯精心装扮了,只是奴婢看着还是过于素雅,要么后面再戴一个嵌着羊脂玉的赤金后压?”霜降说着拿起后压在苏梨末脑后勺上比了比。
“好看是好看,太沉了,搁着吧。”苏梨末摇摇头,拿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饰比了比挂上。
“令嫔不过是个嫔位,整日里珠玉满头的戴,恨不得把皇上赏的都戴上,好叫人知道她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冬雪在旁边举着铜镜跟妆台上的铜镜呼应。
“她年轻妩媚又得宠,是该好好打扮,况且也没越过她的位份去。日后你们见了令嫔要格外的恭敬有礼,不可错了礼数。”苏梨末温声说道。这个令嫔得宠的日子且在后头呢,还生了下一任皇帝。就算得罪嘉妃,寻常情况下,苏梨末也不想跟令嫔撞上。况且如今嘉妃看她不顺眼,敌人的敌人,倒是朋友了。这后宫的局势也是流转不停。她不想做项目,只想摸鱼,但是既然这项目不得不做,那就有选择的做,打工人打工魂。
“娘娘还穿这套妃色绣梨花的蜀锦吗?”霜降伺候好梳头,又去挑宫装。
“大半年来,皇后产后第一次合宫觐见,实在不必过于招摇,就那套窃蓝素缎的宫装好了。”苏梨末指了指介于淡淡蓝绿色之间的那套,素雅又端庄不失稳重。
前几日皇上才赏了众妃嫔蜀锦的事儿合宫皆知,苏梨末自然也是知晓的,旁人也就算了,这种场合嘉妃想必会穿。
苏梨末换好宫装在穿衣镜前照了照素雅别致又低调内敛,再无半点不妥才让霜降和冬雪扶着她前往长春宫。
苏梨末到的时候,院落里已经三五结伴站了多位宫嫔。今儿除了位份最低的官女子之外,其他的妃嫔皆收到了邀请,况且大半年来第一次觐见,都卯足了精神早早就来到了长春宫侯着。
初秋正是赏菊的时节,难为内务府让培植了这样好的菊花,几盆名贵的绿菊格外显眼,还有嫁接培植一株上开红黄紫三种颜色的珍贵品种。
众妃嫔见到苏梨末,纷纷上前依着规矩行李请安,苏梨末温声一一叫起,除了常见的妃嫔,另有两三个陌生面孔,苏梨末叫不上名字,想必位份较低平时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不得出席,中秋大宴坐的又靠后,苏梨末实在没印象,笑笑点头示意则了。
不多会儿,娴贵妃来了,和苏梨末行了平礼,众妃嫔也上前请安。
“妹妹今儿的打扮也太过素净,不过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肤色也日渐白嫩。”娴贵妃笑道,梨涡浅浅。
“养了这好些日子,总算养回来了,还得多谢姐姐送的几盒东阿阿胶当真是好东西,最是滋补。”苏梨末温声笑笑,声音舒婉柔和。
“可不是,纯贵妃娘娘的气色是好了不少,比生产前看着还莹润了不少。”令嫔笑盈盈道。
苏梨末扭头看着面前的令嫔,吊梢凤眼,唇角微微上扬,自带笑意。如果说嘉妃是美的明艳夺目,那令嫔则是自带一股风流韵味儿,眉梢眼尾皆是风情,眼角的泪痣更是平添一抹妩媚。
如斯美人,当真是我见犹怜。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交流,苏梨末不由生了好感,这长相几乎是在她审美上跳舞,疯狂踩点。
“令嫔妹妹才是浓妆淡抹总相宜。”苏梨末内心有一百句夸赞的话,然而十分委婉的说了一句,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这长相别说皇上这个大直男喜欢,她苏梨末也喜欢。第一次有人完全踩在她的审美点上。后宫的确卧虎藏龙,美貌的人太多了,乾隆也是收集癖,几乎各种类型的美人都能挑出一个。不过还不算丧心病狂,没有白白瘦瘦的幼女。
不过令嫔身上这身粉紫色的蜀锦,令人玩味。
“嘉妃到。”守门的太监高声唱道。
众人往门口望去,只见嘉妃身着一袭海棠红色的蜀锦,摇曳生姿,走路带风,气势十足,一整套的赤金头面,熠熠生辉,富贵无匹。
嘉妃骄矜的走上前来,向娴贵妃和苏梨末行了礼,又受了其他人的礼,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了令嫔身上,不冷不热道:“令嫔妹妹这身蜀锦不错,可惜仅用绒花做配饰,太过小家子气。皇上之前不是赏了妹妹一套鎏金翠玉的头面。”
“鎏金翠玉头面如何能同娘娘这套赤金头面相比,妹妹不过是小家子,怎敢与嘉妃娘娘相提并论。”令嫔笑意盈盈,面儿上无半分愠色。
“宫女儿出身,小家子气惯了,只是你如今已是一宫主位,也该改改这寒酸之气。没得丢皇上的脸。”嘉妃讥笑道。
“皇后娘娘素来提倡节俭,吾等自当以皇后娘娘为榜样,俭省着些。”令嫔不卑不吭,眉梢眼尾均是笑意。她向来最恨别人拿她的出身说事,但是两三年来这样的话也听了不少,早就惯了,况且英雄不问出身,他日未必没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令嫔话音刚落,就听到扫琴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依礼请安。
“各位妹妹请起,多日未见,妹妹们风姿依旧。这几日本宫见菊花开的正好,便想着邀请大家来一同赏玩。”富察皇后言笑晏晏道。
这几日,七阿哥身子好多了,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因着怀胎、生产,照顾七阿哥,这大半年来她未尽到中宫之责,如今大好,便邀请众人一是赏花,二也是告诉众人从今以后每个月初一十五,可以来长春宫觐见请安了。
“元稹诗曰: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今儿本宫也风雅一回,另命人做了三色菊花糕点,大家尝尝看。”富察皇后抬手示意燕儿上糕点。
“皇后娘娘宫里的糕点自然是不错的,嫔妾们好口福。”舒嫔轻言浅笑,率先捡了块菊花糕放到了嘴里。
这三样糕点均是以菊花烹饪,闻着还有淡淡的味儿,令人食指大动。苏梨末也捡了块放到嘴里,别说,还挺别致的,回头她也研究研究去。
“元稹这首词好是好,但是未免凄凉,臣妾倒是喜欢那一句: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嘉妃右手拈花,灿然笑道。
闻言,众妃嫔心内一抖,嘉妃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皇后也一时语塞。只是本就是以花论花,也不好说什么。
“过刚易折,恐不是长久之计。到时候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可就不好了。臣妾倒是喜欢菊花的泰然和与世无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苏梨末笑吟吟道,面若银盆,眼如水杏。这题她会,小学参加诗词大赛至少背了三四百首。
看苏梨末接过话柄打圆场,富察皇后眸光瞬间柔和了不少。
苏梨末勾了勾唇。她生产后富察皇后悄悄让扫琴送来了纤润的膏子,她虽然没用,但是这份情谊她记得。
“你……”嘉妃怒目而视,正欲发作,听到太监通传,“皇上驾到”,只能偃旗息鼓。
“陶渊明的诗,”乾隆正要踏进长春宫,听到苏梨末的话开口说道,迈开长腿径直走到了富察皇后身边,“皇后开赏花宴怎么不邀请朕?若不是来长春宫看你,岂不是要错过这良辰美景。”
“早知道皇上要来赏花,臣妾就让内务府再多搬来一些。”富察皇后回握乾隆的手,伉俪情深。
这一幕着实刺眼,嘉妃眸光闪烁,转到别处看花。这些年,无论皇上再怎么宠她,但是只要有富察皇后在的场合,其他所有妃嫔都沦为陪衬,她也不例外。少年情谊,当真就这般坚不可摧?这么多年无论她想尽何种办法,依旧改变不了。不过她改变不了,其他人也改变不了,比如狐媚子令嫔,还有从前得宠薨了的慧贵妃高氏。
乾隆一来,这赏花宴才真正变成了赏花宴,妃嫔们三五结伴赏花说话。
苏梨末对赏花不是很感兴趣,菊花做的糕点倒是颇和她的脾胃。还别说,后宫的糕点真的挺精细的,而且都是纯天然无加工,可比现代的糕点强多了,不多她前些日子也研究过,当真是不好做,手上没几年的个功夫也做不出来。
今儿皇后娘娘这些糕点,其中一盘不见任何花瓣,但是就连糕点的碎渣子里都是菊花淡淡的香味儿,闻着好闻,吃到嘴里也香甜无比,不知不觉,她一连吃了三块。
乾隆同富察皇后坐在廊下,说了会子话,不经意扭头,就看到几米开外的苏梨末,一块,一块,又一块,糕点吃个没完。中秋家宴上,旁人都在愉快的聊天,偏她嘴馋,每一道才都尝了,有几道甚至光盘。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皇帝苛待后宫妃嫔,不给吃喝,这个女人可是一天吃四顿,还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当真是……
乾隆眉头微皱。
富察皇后顺着乾隆的目光看去,握着乾隆的手紧了紧,“纯贵妃妹妹好容易才养了回来,能吃是福,臣妾看她颇为喜欢这些糕点,等会让宫人送一些给她。”
“你就惯着她吧,她这些日子越来越不懂规矩,没个体统。”乾隆略嫌弃的说道。
“她生景顺好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且由着她罢,也不算太出格。况且景顺颇得皇额娘喜爱,连带对纯贵妃也受了好些恩裳,皇额娘都还没说什么不是。”富察皇后笑着摇摇头,让乾隆不要过多苛责,“都是为人母的,生儿育女的辛苦,臣妾感同身受。”
闻言,乾隆紧紧握住了富察皇后的手,目光不再停留在苏梨末身上,又同富察皇后说起了七阿哥这些日子白了胖了,个头也见长了。
又赏了会花,富察皇后让宫女打包了三碟子糕点送到景仁宫,又赏赐了新制的绒花发饰给各位妃嫔。
当着皇上的面儿,且又是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旁人纷纷谢恩,嘉妃也不得不欢喜的收了,回去就让宫女束之高阁,眼不见心不烦。
“皇后素来节俭,颇合朕意,省俭下来的钱攒攒也能送去前线劳军,你们若是不能好好伺候替皇后分忧,反而叫皇后生了半分苦恼,也别怪朕不顾念情分。”乾隆握着富察皇后的手看着一众妃嫔肃声说道,笑意未达眼底。
众妃嫔闻声纷纷表示以皇后为榜样,如此云云。
富察皇后叫散后,众妃嫔一一离开长春宫。
低位份的宫嫔,得了皇后的赏赐又见着了皇上的面儿,无一不欢喜。皇上每个月进后宫的次数有限,低位妃嫔,特别是不受宠的低位妃嫔,每年所见的遭数实在寥寥。俗话说得好,见面三分情,没准就被记住了不是。
其他一宫主位都还好,唯独嘉妃,她刚讥讽令嫔头上的绒花发饰,临了皇后就每人送了一支,皇上还帮着皇后说话,真是扫兴,小性子上来了,盛气凌人摆驾回宫。
“没想到纯贵妃娘娘也喜欢陶渊明的诗。”舒嫔走上前两步,行了礼之后说道。
“称不上特别喜欢,只是这两句很合胃口。”苏梨末笑笑道。
“天色尚早,如果娘娘不嫌,可否去娘娘宫中讨盏茶吃,对弈一局?”舒嫔莞尔道。
“本宫不善对弈,倒是可以一同打两局马吊。”苏梨末道,可千万别找她对弈,围棋她不懂,麻将她倒是擅长。
“四缺二,嫔妾叫上陈贵人和令嫔,娘娘看如何?”舒嫔建议道。
“好呀。”苏梨末内心雀跃,终于过上了后宫妃嫔无心争宠,凑一起吃瓜子打麻将的好日子咩?咩……只是陈贵人……
舒嫔让贴身的宫女去请陈贵人和令嫔,自己则跟着苏梨末先往景仁宫。
到了正殿,苏梨末打发冬雪去准备茶点,冰沁蜜瓜两碟,绿豆百合羹四盏,备了四样干果,另把刚才从长春宫带回来的三碟子菊花糕点装盘待客。
筹备好这些,陈贵人和令嫔先后而来。
“娘娘好巧的心思,以明纱糊窗,屋内亮亮堂堂的,看着心里也敞亮。”令嫔人美嘴甜,声音婉转如黄鹂。
明纱常见,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做成衣衫穿上身,如苏梨末这般糊窗的还真不多见。虽说正殿糊窗所费不算多,但是两匹也不是个小数目。
“库房里还有一些,妹妹不嫌的话,带两匹走回去好糊窗。”苏梨末笑着说道,示意霜降去准备。她最不喜欢屋内暗沉,因此之前试了多种材料,唯独这明纱糊窗又透光又结实牢靠,比纸或者寻常糊窗的纱都好。
舒嫔令嫔还好,陈贵人位份低又不受待见,这些年压根连明纱都没见到过,这样的东西上面不赏赐,份例里是没有的。
“如此就多谢纯贵妃姐姐了。”令嫔说着坐下来搓牌。
呼啦啦,麻将很快开局了。陈贵人话不多,舒嫔也温婉少话,苏梨末一门心思都在牌局上,因此令嫔也并未多话,一心的打牌。
陈贵人率先停牌,苏梨末看了看桌面打出去的牌,再看了看估摸着陈贵人应该和自己糊的都是筒子牌,因此出牌上特别留意,“贰万。”
“三筒。”令嫔出牌。
“糊了。”
“糊了。”
苏梨末几乎是和陈贵人同时叫糊,对看一眼,忍俊不禁。
“哎呀,嫔妾就说这张牌打出去没准要完,果然,上下两家都糊。嫔妾这手气,看来这钱袋子里的钱今儿要尽数出去了。”令嫔说着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钱袋子,数了两把分别放在了陈贵人和苏梨末跟前。
“再来再来,嫔妾就不信这个邪。”令嫔推牌搓牌。
半晌过去,令嫔输的最多,陈贵人赢了一些,舒嫔不输不赢,苏梨末赢的最多,而且大多是令嫔喂的牌。
打完牌,洗把手吃了些瓜果和糕点,众人才散了。
苏梨末赠给令嫔和舒嫔每人两匹明纱,并未给陈贵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苏梨末坐在锦榻上看着案几上的银钱,勾了勾唇。
霜降带两个小宫女快速收拾好,复又端了盏菊花茶进来,“令嫔娘娘这手气,奴婢竟不知道是太好了,还是太不好。”
“你也看出来了。”苏梨末接过菊花茶喝了两口。嗑瓜子嗑的嘴巴干渴,正想润润。
“有两次令嫔娘娘眼见着要赢了,愣是不叫赢,继续往下打给娘娘喂了牌。”霜降心细,伺候在侧耳聪目明。
“莫非令嫔娘娘这是有意和咱们贵妃娘娘凑近乎?要不然一次说得过去,三次四次都是这样说不是故意的,奴婢都不信。”冬雪抓了一把香料放在香炉里撩了撩气息说道。
“打马吊而已,且看看,不着急下定论。”苏梨末放下茶盏,伸了个懒腰,“天色也不早了,传晚膳吧。”
“哎,中午御膳房的小邓子跟奴婢说晚上特地给娘娘做一道珍珠鱼,说是孝敬娘娘的。奴婢这就去去传膳。”冬雪掌灯带了个小宫女去取膳食。
“御膳房的人倒是乖觉。”苏梨末笑笑。
“可不是,这些人最会拜高踩低,察言观色,这是看娘娘这些日子起了势,上赶着巴结。”霜降坐在脚踏上帮苏梨末捏腿。
“对了,等会把那匹萱草色的素缎悄悄送去春熙宫东配殿给陈贵人,本宫看她今儿的宫装下缘磨破了边角。前些日子给她那灰色素缎只有合宫觐见的日子她才会穿,平日里大多穿这件半新不旧,只是也忒旧了。外出都这样,在自己殿里还不知道要如何俭省。”苏梨末暗自叹了口气。这陈贵人当真是心性坚韧,又隐忍,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娘娘也是良善,时时替陈贵人打典着,不过这陈贵人也着实让人敬重。今儿其他两位娘娘得了明纱,她面上无半点情绪,还好言好语的同大家说笑,这般涵养,奴婢瞧着都佩服,不怪娘娘对她另眼相看。等会儿冬雪传膳回来,奴婢亲自去送。”霜降面容沉静,手上捏腿的力度十分巧。
苏梨末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好歹有六十二两,时常还觉得不宽裕,该省俭的地方且省着点,每一两都用在刀刃上,何况这陈贵人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只得四两,她每个月打赏御膳房的钱都不止这个数目。
不多会儿,冬雪传了晚膳回来,霜降拿了素缎如往常一般去了春熙宫东配殿侧门,谁知远远望过去,东配殿院子里竟灯火通明,霜降只得熄了手中的灯,站在侧门外往里看去。
只见嘉妃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身后四个宫女一字排开,下站六个太监,好大的架势。
陈贵人和伺候的三个宫女并两个小太监齐齐整整跪在地上,茉莉言辞犀利,没说了两句便对着迎春的脸啪啪啪甩了三个巴掌,兀自不解气般继续数落:“也不拿镜子照照,低贱之人也配住这样好的偏殿,若不是娘娘仁慈,你们早成冻猫子死在殿里也没人照看。如今可好,还长了能耐,专捡高枝儿飞,哪天本事大飞出这春熙宫也就罢了,偏偏又没那本事儿,没得叫人恶心。”
“但凡娘娘有事你们推三阻四,怎么景仁宫三缺一,你们就上赶着贴上去?是娘娘苛待了你们不成?还是你这个当奴才的吃里扒外,挑唆了贵人跟娘娘离心?”茉莉说着左右开弓又是两个巴掌,迎春的脸登时肿的跟桃儿似的。
“奴婢不敢,嘉妃娘娘息怒,今儿原是舒嫔娘娘着人传话,奴婢伺候贵人出了门才知道,嘉妃娘娘素来宽仁济下,对奴才们又好,奴才们怎么敢?”迎春哭着忙求饶道。嘉妃的脾气她素来知道,越是顶嘴越是没好果子吃。
闻此,陈贵人知道嘉妃今儿师出何名,忙连声告饶:“嘉妃娘娘息怒,原是嫔妾不好,嫔妾以后会牢记教训。”
看到陈贵人跪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那可怜样儿,又是告饶,又是淌泪儿的,嘉妃的心情总算舒服了一些。今儿在赏花宴上没来由受了那一通气,从前只有令嫔敢蹬鼻子上脸,如今一个一个的都狂起来了。
就连陈贵人也敢放肆,不小惩大诫,日后岂不是要上天?
“既然知道错了,就在这里跪一夜,好好张长记性。”嘉妃没好气道,“本宫也乏了,回罢。”说完起身,大宫女腊梅忙上前扶着娘娘,往正殿走去。
顷刻间,院落里灯火散尽,安静了下来。
陈贵人搂着迎春的肩膀,不忍道:“疼吗?”
“奴婢不疼,得亏打的是奴婢,否则明儿小主可怎么出门。奴婢皮糙肉厚的不当紧,那位出了这口气,也就了了。”迎春语带哭腔,边说边吸鼻子。
……
见状,霜降提了东西顺着原路返回,把看到的一切原话转述给了苏梨末。
苏梨末吃罢了晚膳正在净手漱口,闻言手下一顿。
“祖宗规矩,宫女犯了错自有掌事姑姑处罚,况且最忌讳打脸,嘉妃这是杀鸡给猴看,训诫陈贵人?陈贵人也是怎么就不辩驳两句,看着迎春挨打。”冬雪急三火四道。
“嘉妃急脾气,性子上来只怕更难看的事也做的出来。顶嘴无益,只会让迎春受更多的皮肉之苦。陈贵人与她同为宫嫔,她不好训诫陈贵人,就只能拿迎春出气了。本宫下午就在想着舒嫔怎么叫了陈贵人来打马吊,想着人多兴许不妨事,谁知道还是出了篓子。”苏梨末叹了口气,不过看样子嘉妃也不是第一次这般处罚她宫人之人了,她作为一宫主位,有管理宫人的权利的,但是如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无事生非训斥责罚一通也着实可恶。
看来得为陈贵人想个法子,离了这春熙宫也就罢了。这可是她记在小本本上,退休后要一同搓麻将的人。
“这件事情你们只当不知,今夜不可声张言语,且各干各的去罢。霜降,那匹萱草色素缎先收起来吧,暂时不用送过去,缓缓再说。”苏梨末吩咐道,心中有了主意。
翌日,苏梨末让冬雪去打听了皇上在春熙宫用早膳,且今儿娴贵妃也如往常那般在长春宫伺候早膳,然后回禀昨儿宫中的大小事宜听皇后裁夺,便让奶娘抱了景顺一同前往长春宫。
景顺已十个月出头点,口齿也伶俐,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见了皇后奶声奶气的喊“额娘,额娘。”
苏梨末给皇后请了安,又和娴贵妃行了平礼,揽着景顺引导道:“要叫皇额娘,这位呢,是娴娘娘。”
景顺乖巧,迈着小短腿儿走的还不稳就想跑,蹦跶着到了富察皇后跟前儿,扑到了她膝上,扯着富察皇后的衣裳咯咯笑道:“皇、皇额娘。”
“景顺真是乖巧,活泼健硕又爱笑,小嘴儿也甜,不怪皇上太后喜欢,本宫瞧着也喜欢。”富察皇后一把抱起景顺放在了膝上。
“可不是,四公主这般活泼可爱,臣妾每每看着羡慕不已。可惜臣妾福薄,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想是子女缘分稀薄,”娴贵妃略落寞的说道,顷刻间又挂了笑容,“不过皇后娘娘和纯贵妃妹妹、嘉妃妹妹多子多福,臣妾看着也高兴,打心眼儿里当自己的孩儿疼。”
“即如此,难得娴贵妃这般喜欢景顺,不如给景顺做义母如何?也好多个额娘疼景顺。”苏梨末笑着提议道,温声细语,仿佛这个提议再寻常不过。
闻言,娴贵妃楞了一下,没想到苏梨末会突然来这么一出,随即明白过来,梨涡深深浅浅,笑意藏也藏不住,“蒙纯贵妃妹妹信任,姐姐巴不得有景顺这个义女,日后也有人承欢膝下,排解寂寞。不知道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好好好,本宫昨儿还说娴贵妃膝下寂寞,多抽空见见皇上早日有个一儿半女,不想儿女缘分来的这样巧,今儿就得了个义女。”富察皇后展颜笑道。娴贵妃伺候她多年也算恪尽本分。这桩美事儿她岂能不允?
得到首肯,娴贵妃褪去手腕上的羊脂白玉贵妃镯,放到苏梨末手上,“仓促之间也没什么好的见面礼,这个玉镯原是我的陪嫁,又贴身戴了这些年,今儿送给景顺。”
“扫琴,把昨儿皇上赏的两匹银红锦缎拿来给景顺做衣裳罢,本宫记得她穿银红好看。”富察皇后吩咐道。
“景顺得皇后娘娘和娴贵妃姐姐这般疼爱,臣妾当真是欢喜。”苏梨末说着接过景顺要给皇后谢恩,谁知道手抱的地方不对,只听撕拉一声,景顺的裤子裂了寸长的口子。
“臣妾失误,没想到景顺的裤子会裂开来,这可如何是好。”苏梨末一时间慌了神,“景顺长得快,衣裳每个月都要重做,另外一条今儿早上洗了,现下能穿的就这一条。”
霜降忙上前来拿了手帕包住景顺的下半身,眉头紧皱道:“公主的裤子最是要紧,奴婢手艺不佳做的公主不舒服不爱穿,上次还是请了陈贵人身边的宫女迎春帮着缝制的,如今……”
“先缝制好其他另说,否则这如何出门?又怎好在皇后娘娘跟前儿失仪?”苏梨末状似紧张的说道,看向富察皇后一脸无助的神情。
“既是陈贵人的宫女手艺最好,本宫着人请了她来只说做针线活儿,不叫走露风声就是了。景顺活泼爱动,衣裳是费些,不妨事。”富察皇后说完给燕儿使了个眼色,燕儿得令去请陈贵人并她身边的宫女迎春。
陈贵人一干人昨儿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好容易挨到了天亮才回到寝殿涂了消肿祛瘀的药油躺下,此刻听到皇后传召,又是大宫女燕儿亲自来,就算身上不适也少不得和迎春一同赶往长春宫。
陈贵人携同迎春进到殿内,因着膝盖肿疼走路蹒跚又不敢失了规矩因此硬跪了下去请安,谁知道这一跪竟起不了身,主仆二人一个趔趄歪倒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面前,怎可失仪?”苏梨末率先开口道。
听到苏梨末的声音,陈贵人和迎春忙不迭忍着痛正了正身子,待抬头看到苏梨末的眼神,瞬间领悟,言语道:“本不该失仪,只是身子实在受不住,是臣妾的不是,望皇后娘娘、娴贵妃娘娘和纯贵妃娘娘恕罪。”
听到陈贵人这般说,富察皇后也闻到了她们俩身上的药油味儿,询问:“昨儿赏花宴还好好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适,传太医没?”
“回禀皇后娘娘,在娘娘面前失仪罪该万死,只是昨儿夜里嘉妃训斥,贵人和奴婢们在院里跪了一夜,此刻实在膝盖肿胀难消,乏力的很,跪不住。”迎春扶着陈贵人,稍稍抬头让肿胀的脸对着众人。
“嘉妃放肆,祖宗规矩,不允许私自责罚宫人,就算是一宫主位也只能管理不能责罚。宫女儿也是人,就算真气不过打两下怎可打脸?”富察皇后说着火腾到了胸口。
“嘉妃素来不好相与,我们小主多番忍让,昨儿不过因为去了纯贵妃宫中打马吊,回去就被嘉妃责罚打骂跪了一夜。”迎春知道这是苏梨末找了皇后给她们撑腰,眼见着是个机会,就把昨儿的事情一五一十倒了出来。这些日子,纯贵妃娘娘虽然面儿上对她们淡淡的,但是暗地里三五次帮衬,迎春不是不知道。
“平日里对克扣我们小主的份例也就算了,动辄责骂,小主多番忍让,换来的只是嘉妃变本加厉的训斥。”迎春说着昂着头给富察皇后看她脸上的巴掌印子。
“既然嘉妃容不下她们,这春熙宫住着也是不合适了,嘉妃又刚生产若是因着生气有了闪失可就不好了。皇后娘娘,不若把陈贵人挪去臣妾的西偏殿好了,那里又大也宽敞,常年空着也是空着。”娴贵妃说道,唇边的笑意渐深。
“嗯,六宫祥和,皇上才能安心处理朝政。燕儿你带几个人过去给陈贵人收拾东西。你们也就不必再回去春熙宫了,”富察皇后安排道,扭头看了看景顺,“景顺的裤子需要缝补,迎春你且看看。”
迎春愣神了片刻瞬间明白过来,接过苏梨末递过来的裤子,坐在脚踏上开始悉心缝补。她自小是跟着陈贵人一同长大的,虽然不如自家小主那般好,但是应对今儿的局面也是游刃有余的。
长春宫内这边在看着迎春缝制衣衫,春熙宫内燕儿了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陈贵人的东西。
茉莉在廊下伺候,今儿皇上好容易过来陪着娘娘用早膳,东配殿那起子贱婢又咣里咣当的作什么妖。茉莉掐着腰来到东配殿的院子,正要骂,看到屋子里出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宫女燕儿,扭头就想走被燕儿叫住了。
一同来到了正殿。燕儿先给乾隆请了安,才不卑不亢的说道:“皇后娘娘口谕,既然陈贵人在春熙宫住着总惹嘉妃生气,与嘉妃养身子无益,就挪出去好了。宫女好歹也是八旗出身,伺候的不好自有掌事姑姑训诫,嘉妃可别坏了规矩。”
通传完,燕儿退下,带着众人去挪宫。
嘉妃这暴脾气怎么忍得住,但是此刻皇上在旁实在不好发作,好容易才憋住了没即刻发作,娇嗔道:“皇上,臣妾没有,昨儿陈贵人的宫女顶撞臣妾,皇上也知道的臣妾向来是直性子,脾气又急,忍不住就让人打了她两巴掌,谁知道她竟去皇后那里告状。要是宫女们一个个都这样,那这宫里岂不是人人都能凌驾与主子之上了?”
“既是顶撞了你,想来也不合适再住在你宫里了。挪出去也好。只是这样的事以后不许再有,规矩就是规矩。嘉妃,你逾矩了。”乾隆说完拂袖而去,眼眸逐渐冰冷。
“皇上,这道炸鹌鹑配粥臣妾命人熬制了一个多时辰……”嘉妃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乾隆头也不回的出了正殿,怒火中烧,“贱婢,皇上好容易来本宫这里吃早膳,专逮着这时候来让本宫难堪,平日里看着懦弱胆小,转头出了春熙宫就进了长春宫,贱婢。”
嘉妃抬手摔了桌上的那盅鹌鹑粥,米粥流了一地,看着地上焦黄的鹌鹑,嘉妃慌了神,“腊梅,你说皇上是不是恼了本宫了?皇上从来没这般拂袖而去。”
“皇后替陈贵人说话,皇上又向来给皇后面子,自然是要帮着皇后给娘娘脸色瞧的,不过奴婢看皇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因为这么一桩小事儿恼了娘娘。”腊梅宽慰道。
“真的吗?这些日子来,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嘉妃惶恐道,眼神中满是惊慌。难道她昨儿真的做错了吗?可是皇上向来宠她,不会真的因为她打骂宫女就恼了她吧?会不会还有哪里惹恼了皇上,她不知道的?
乾隆离开春熙宫,摆驾长春宫。刚到院里,就听到正殿里好生热闹,还有景顺咯咯的笑声飘出来。
乾隆进殿,众人依礼请安。乾隆看陈贵人和宫女一个趔趄好容易才站稳,又闻着二人身上的药油味儿,本来只有三四分,现下也明白了七八分。
“李玉,让太医院送些好的药油给陈贵人。”乾隆吩咐完,伸手抱着景顺逗她玩儿会儿递给了奶娘,坐在了锦榻上。
“嘉妃也太不庄重,若不是景顺衣衫破了要找陈贵人的宫女迎春来缝制,还不知道昨儿离了长春宫,发生了这般事儿。也是臣妾这些日子生产后身子不济,又要照顾七阿哥实在分身乏术,没顾上这些。”富察皇后同乾隆坐在锦榻上,边说着递了盏杏仁茶给乾隆。
乾隆接过杏仁茶喝了两口,询问道:“陈贵人挪去了哪里?好生安置。”
“臣妾的西配殿空着,便给了陈贵人住。一应都是现成的,也不用费宫中物件。”娴贵妃接话道。
“嗯,既如此你多费心。”乾隆声音淡淡,面上无甚多余情绪。
这边苏梨末看景顺的裤子缝制好已经换上了,忙告辞出了长春宫。
娴贵妃和陈贵人一行也以挪宫为由一同请辞出了景仁宫。
“皇上想必和皇后娘娘有话要说,咱们在那儿也是碍眼,”娴贵妃扶着大宫女琥珀的手,笑道,“我先带陈贵人回去收拾寝殿。”
“可不是,景顺也该饿了,先带着景顺回宫,改日再带景顺去娘娘宫里请安。”苏梨末说完领着一行人回了景仁宫。
同聪明人交往就这一点好处,不必浪费唇舌,该办的也就办了。
嘉妃得宠本就张狂,如今膝下两个阿哥傍身,可不是后宫第一得意之人。她得意了,其他人也就失意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来我往,抱团结盟,实属正常。
此刻苏梨末再想苟着摸鱼也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既如此不如借陈贵人的事向皇后和娴贵妃抛出橄榄枝。
况且娴贵妃日后是继后的不二人选,景顺有她做义母,也能多重保障。娴贵妃也能明白她的心意,彼此也就能安心了。而且看今儿富察皇后对她提出把景顺给娴贵妃做义女的态度,苏梨末终于可以肯定,娴贵妃和富察皇后果然是一条船上的人。
傍晚,消息传来,皇上从长春宫出来之后,命人暂时撤去了嘉妃的绿头牌,说她产后虚弱静养为上,不宜侍奉圣驾,期限未知。
苏梨末正同霜降她们打马吊(麻将),听到冬雪的话,心下了然。
富察皇后虽然仁慈温柔,但是涉及到她利益的东西,她还是会拿出皇后的款儿来,也不是一味的软弱圣母。
比如前些日子她在阿哥所,永璋永琪那般担忧有了嫡子皇阿玛就不看中他们兄弟之事,说是四阿哥永珹告诉他们的,永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些话只能是嘉妃言传身教。只怕为此,皇后也恼了嘉妃。
连她都知道这些,皇后想必也是知道的。嘉妃敢误导自己的儿子,同嫡子争高低,起了夺嫡的心思,简直是作死。皇后好容易才得了一个嫡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么能容忍别人以下犯上。
再有,前两日,没人的时候,冬雪悄悄告诉她,秀贵人暴毙在冷宫了,说是吃不惯冷宫的饭食绝食饿死的。这话不对,若是吃不惯要绝食关进去十天半月就应该死的透透,而不是几个月后才……
“娘娘?”霜降看自家娘娘愣神唤道。
“哎?到我了是吧,八万。”苏梨末回过神来捋了一遍手中的牌,打了张八万出去。
“糊了,总算糊了一把!娘娘赢了一下午了,也该让奴婢们赢点钱,否则这月例银子才刚发到手,这不,就又回到娘娘手里了。”小宫女白露拿起苏梨末打的那张牌合在一起,摊牌给大家核验,喜滋滋的。
“看把你委屈的,喏这些钱,你们拿去分分,可别说本宫苛待你们不给月例银子花,啊~”苏梨末说着把跟前堆着的钱匀成三份分给三人,唇角的笑意渐深。
手中的牌虽然输了,但是后宫这副牌,打到这里才刚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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