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旧恩
萧老阁主的居室,十全室。
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是萧老阁主花了多年的心思收藏来的。
整座居室宽敞而舒雅,看了之后,让人顿生豁然开朗的感觉。
然而此刻十全室里的气氛却是紧绷着的。
一脸气呼呼地碧瑶哭丧着脸,道:“爹,你能不让戈去杀人吗?”
“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就算我不叫他去杀,他也会杀人的,我阻止得了吗?”萧老阁主的话依旧淡漠,依旧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这都是被你害的,从前戈都好好的,自从你让他去杀人后,每次回来他都会发狂,整个人跟疯了一样。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让戈好起来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碧瑶忽乞忽怒,面上的神情在极度变幻着。尽管她想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可是他没办法隐藏自己心中的愤怒。
萧老阁主一甩衣袖,冷哼了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他要杀人,我还能阻挡得了吗?”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戈到我们问鼎阁来了之后,对你一向都是毕恭毕敬的,你怎么能这么待他。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也不活了。”碧瑶的愤怒忽地转化成了悲泣,嘴角抽搐地道。
“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维护他。”萧老阁主十分生气十分不解地问。
“好,爹,我告诉你,戈是女儿喜欢的人,女儿这辈子认定他了。”
萧老阁主猛然睁开了,抬起一张硕大的手,准备呼在女儿的脸上,可是看到女儿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老阁主气得再次甩了一下衣袖,恶狠狠地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要是让易大公子知道,我们家还有没有好日子过。我告诉你,冷干戈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我让他咬谁,他就得乖乖地听话。”
“不,戈他不是。我也要告诉爹,如果你再让戈去杀人的话,女儿就自毁容貌,让你永远都无法给易大刺史一个交代。”
萧老阁主的脸被气得通红,嘴唇打着颤,道:“好,好,女儿大了,都翻天了,你这是要气死我。”
萧老阁主生着气往屋外走,一脚踢碎了一颗他深爱的夜明珠。
就这样,一场父女之争就不欢而散了。
五天后,杭州神医平华佗一家六十四口人被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南,官府正派人到各处去捉拿凶犯。
据说凶手是一个很高很英俊的男子,手拿一把长剑,功夫了得。
碧秋楼上的绿衣女子,看着练武苑内日夜不停练剑的男子,脸上多了一层担忧和无奈的神色。
或许,他说得对,他只是一个杀手,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是,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办法说放弃这两个字的,他的一切缺点你都是可以包容的。
那个男子的一个剑招,一个转身,甚至是一颦一蹙,在碧瑶的眼中都是一个短暂却永不褪色的画面,同这满山的秋色形成了一片亮丽的风景线,比画中走出来的人物和景色都没美上几分。
忽地,那个男子拄着宝剑,单手撑着地面,大口喘着气,后脑勺上大把的头发散落在脑门上。
或许他真的有些累了,这个人,以这样的方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累了吧。
“紫华,准备一碗酸梅汤来。”碧瑶对房里的一个女仆道。
“好的,小姐。”
才一会儿,碧瑶端了一碗酸梅汤往练武苑去。来到练武苑的草坪上,瞑目调气的冷干戈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睁开眼一看,道:“碧瑶,你来了。”
碧瑶端过托盘,看着冷干戈的双目泛着清水般的涟漪,点了点头,道:“这么用功的练武,渴了吧,喝碗酸梅汤吧。”
“谢谢。”没有多余的话,冷干戈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酸梅汤,咕噜咕噜几口,喝得罄尽。
看着他喝汤的样子,优雅中掺有几分傻气,还真的蛮可爱的,碧瑶竟看得出了神。
冷干戈道:“你看什么。”
“没,没什么。”碧瑶回过神来,把埋藏在了心中很久都没有问出来的话问了出来,道,“戈,你为什么这么听爹的话呢,刺杀别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冷干戈叹了一声气,眼神在那个瞬间闪现出一种辽远的迷茫,那是一个深藏在心底的往事,虽然遥远,却不曾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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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的中秋佳节,洛阳开封二十里开外的一个大镇上,武学名家冷赋虹一家正大宴宾客,厅堂外处处张灯结彩,贴红挂赤。
堂内红烛燃泪,劝酒劝食之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
忽然,一群小孩儿从堂外跑了回来,个个满面通红,大声喘着气。
几个女仆看见了,便支使他们去一边吃饭,不要乱动,小孩子见都是大人的世界,便也不想掺和,便坐到里面的小孩儿席面上了。
但是有两个小孩儿却没有离开,这两个小孩儿衣冠齐楚,打扮干净,一看就跟别的小孩儿不同。
女仆人便问道:“干云少爷,干戈少爷,你们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较大的孩子道:“爹呢?”
女仆人道:“老爷和夫人在那边陪客人喝酒呢。”
这个较大的孩子便拉着还不怎么懂人事的弟弟朝父亲那边走去,众人一见到冷家的两位公子,都不住地夸奖他们一表人才,聪明伶俐。只有冷夫人觉得这个地方不适合小孩子,赶紧呵斥他两个离开。
这个较大的孩子胆子颇大,不像年纪小的弟弟见到生人就很害怕,他道:“爹,里正有封信给你,叫你务必看一下。”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父亲。
冷赋虹拆开信封,把信看了一遍,随即对众位宾客道:“众位兄弟,里正老爷找我有事情要商量,我先出去一趟,等回来了再陪大家喝酒,暂别。”说着,就起身出外了。
满堂宾客酣快畅饮,酒盏相碰之声,此起彼落。
过了不久,外面走来一大群人,他们抬着红泥封住的酒坛,走了进来。里面刘管家见来人面熟,仔细一看,才知道是里正老爷派来的人,便客客气气地道:“我们家老爷今日请客,不想惊动了里正老爷,真是受宠若惊。”
对面一个人道:“适才冷公去了老爷家,两人谈得很投机,说起贵府正在宴客,所以就命令我们带来县令大人赏赐的美酒,与大家共度佳节。”
刘管家赶紧吩咐家人再准备些席面,安排另来的兄弟。
冷夫人见有里正家的人,这毕竟是大人的世界,生怕影响到了孩子,便牵着两个儿子,道:“干云,干戈,你们两个跟我到里面去。”
大一点儿的冷干云生来爱热闹,不想进去,但被母亲拉着,只好跟进去了。而小一点儿的冷干戈则没什么主见,母亲让进去,自己就跟着进去了。
外面刘管家亲自为来人斟酒,那边的人则道:“哎呀,喝我们的吧,我们带来的酒可是县令大人赏赐的酒,听说是珍藏了一百二十年的汾酒,只有当官的才能喝得上,今天我们也来喝喝。来,兄弟们,满上。”
今晚所有喝酒的人都倒了一碗这种酒,喝到嘴里,大家都纷纷说好酒好酒,于是继续喝。
看着众人喝下肚子,忽地,里正家的人笑了起来。
有的宾客眼前一花,身体一软,道:“这酒有问题,你……你……你们……”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不久,男宾客们倒成一片,知道大难临头,口中对着那群没有喝酒的父女和孩子们嘟囔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里正家的人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妇女和孩子们慌了神,纷纷往外逃。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里正家的人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短刀,见人便杀,一时间,冷家大院里哀生遍地,流血满院,死伤无数。
在里面听到声音的冷夫人叫两个孩子别动,自己出来在门缝里瞧了瞧,顿时吓了一跳,赶快跑回房间,叫上两个孩子从后门逃走。
刚到后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吼道:“怎么没发现那个老女人和那两个杂种,冷赋虹敢跟老爷作对,绝对不能让那两个杂种跑了。”
冷夫人听到声音后,一把将两个孩子推出了门,催促道:“孩子,快跑。”
两个孩子问道:“娘,你呢?”
“快跑。”
冷夫人也是个懂些功夫的人,抽出宝剑,和众人缠战在一起,然而终究寡不敌众,身上多处挂彩。
两个孩子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吓得赶紧跑掉,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哐当”一声,冷夫人被人一脚连门带人跺了出来,两个孩子又是惊吓又是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
“快说出那两个孽子的所在,能留你个全尸。”一个拿刀的大汉凶凶地道。
“孩子,快跑,跑了就别回来了。”冷夫人向着四周大吼着。
“该死。”大汉怒吼着,举刀向下砍去,刀光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不要。”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在刀光划下的时候,冷干云竟然站了出来,朝自己的母亲奔去。但是一切都晚了,母亲在刀光下立刻毙命,喷射出的鲜血溅了儿子一脸。
草丛里的冷干戈不出声地哭泣着,心中悲泣,小小的心里在泣血。
冷干云抓住母亲的身体,不停地摇晃着,道:“娘,你怎么了。娘,你别睡着了啊,娘,你快醒过来啊。”
但是母亲的身体渐渐冰凉,没有一个字去回应他。
“该死的里正,我和你们拼了。”冷干云心痛欲绝,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大步朝大汉冲去,一把抱住大汉,拼命乱打,拼命撕咬。
大汉一怒,抬起刀,一刀砍掉了冷干云的一只耳朵。
“啊……”冷干云痛得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左耳,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啊,孩子,我本来是可以杀你的,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好吧,只要你说出你们冷家双宝在哪里,我就放了你。”大汉的嘴里满是阴邪的得意。
“妄想,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冷干云由于剧痛,使得他极度愤怒,一脸坚决的样子。
“去死吧。”大汉举起大刀,迅速划下。
冷干云看着刀刃,说不出地畏惧,然而眼中却是决然的神色。
“嘣”,一声脆响,那把大刀在抵达冷干云头顶一寸的位置上被一股大力弹开了。
“谁?”大汉又惊又怒地道。
遥遥地走来一群人,每个人都穿着蓝色风衣,风衣上写着一个“鼎”字。
“问鼎阁?”大汉见情况不对,赶紧集合手下人马,匆匆离去。
“阁主,这有个小孩。”一个风衣男子道。
阁主走了过去,在冷干云头顶上的两个穴位按了按,冷干云的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阁主又在他的耳朵上撒了些药末,道:“你是冷家的人吧。”
冷干云孩子心性,见别人救了自己,心上感激不尽,便点了点头,但是又很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
“我们是问鼎阁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阁主显得很慈祥,声音很和蔼。
“他们想抢夺我们家的宝剑和剑谱。”冷干云毕竟只是个小孩,随口就说出了这个秘密。
问鼎阁的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在那一刻闪着光。
“哦?那你知道剑谱在哪里吗?”阁主温和的声音中显现出分外的惊讶。
“知道,就在……”
这个时候,冷干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了,大声嚷着道:“哥哥,你忘了娘以前给我们说过的话了吗?不要随便跟别人说。”
冷干云看了看弟弟,立马住了嘴,道:“干戈说得对,不能跟外人讲。”
问鼎阁的人闪光的眼神立刻淡了下去。
但阁主还是道:“那你们兄弟两有什么打算?”
两兄弟互相看看,又看了看母亲和家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阁主吩咐手下道:“掘个墓坑,好生把冷家的人埋葬了。”
两兄弟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入土为安,不觉感到孤单,又相抱哭泣一回。
第二天,阁主又问两人,道:“你们两有什么打算?”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里正一家报仇。”哥哥突然很邪恶地道,而一旁的冷干戈完全没什么主意,只觉得人生突然迷茫了起来。
“你们两个还小,除非学会了你们家祖传的剑法,不然,报仇根本不可能。”阁主满是担心地道。
冷干云思索了思索,道:“去云天深宫,那里专门收容少年,教他们武功,把他们训练成一等一的高手。”说完,冷干云看了看弟弟,又道:“对,就去云天深宫,我们要为全家报仇。”
弟弟看着哥哥,只觉得什么时候,这个哥哥真的很邪恶。
“那你们知道云天深宫在什么地方吗?”阁主好奇地问道。
“知道。”冷干云不假思索地答道。
阁主莫名地闪过一丝笑意。
就这样,他们不日就到了云天深宫,成功地成为了被训练的弟子。
云天深宫,是长江北面一个极隐秘的组织,专门训练杀手。
这一次他们从全国各地收集了几千名少年男子,要从他们中选出五十个根骨奇特的人才。
训练开始便是要他们自相残杀,谁如果下不了手,就要被宫中的长老一刀一刀地凌迟,割下来的肉去喂老虎。
在这样的规则下,所有的孩子被迫互相残杀,无时无刻不在互相算计,吃饭,睡觉,解手,说话,无时无刻没有不被杀死的可能。
年幼的冷干戈根本不会杀人,很多次他都要成为刀下之鬼,是那个只有一只耳朵奋不顾身来为他挡刀的哥哥无数次地救了他。
他的哥哥,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也是从去年开始才知道了自家祖传的剑法,而冷干戈由于年龄的原因,根本没办法知道。哥哥按照剑谱上修炼,才在一次次的角逐中活了下来,也一次次救了弟弟。
面对时时刻刻的厮杀,哥哥将剑谱上所记录的剑法教给了弟弟,冷干戈专心修炼。之后的再一次训练,冷干戈看到哥哥为了救他差一点被别人杀死,于是,他学会了杀人。
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热烫的血液喷在他的脸上,他从来没有体验过那样的快感,那样的疯狂。
于是,他杀了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
四年后,兄弟两个终于从几千名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代杀手中的精英。
随着他们实力一步步地增强,最可怕的事情也就发生了。
宫主命令冷干云和冷干戈对决,分出两人到底谁最厉害,不死不休。
两兄弟大愕,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如何是好。
冷干戈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场上的诸位长老和宫主,忽地,杀意四起。要他杀他的哥哥,他做不到。
可是这时,哥哥却挥剑向他杀来。
曾经血脉相连的两兄弟就这样杀了起来,一招招绝妙的剑招划出轻快凌厉的影,砍碎了过去,击灭了未来,写下一个凄凉婉转的故事。
五百招过后,忽地,弟弟不经意的一剑竟然穿透了哥哥的胸膛,哥哥手中的剑落到地下。
弟弟满眼惊讶地看着哥哥,满眼是悔恨的泪水,“我不是故意的,哥哥……”
而哥哥满是慈爱地看着弟弟,沾满鲜血的手抹过弟弟的脸庞,颤巍巍地道:“戈,不要悲伤,哥哥已经是个残疾人,以后我们冷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要好好活下去。”言毕,哥哥倒在地上。
弟弟哇哇大哭,全然不听一旁长老们和宫主的呵斥。
“杀了他!”宫主命令所有的少年杀手,一时间所有的杀手们纷纷拿起武器朝冷干戈杀了来。
“啊……”冷干戈向天长吼,双眼在那个瞬间红芒暴涨,如修罗界里的恶神,长剑一挥,杀意腾腾。
一时间,这里血肉横飞,流血数里。
“快,杀了他。”宫主命令长老们也动手。
“邪教,你们的末日到了。”一大群身穿蓝色风衣的人闯了进来。
“问鼎阁?不妙。”
喊杀声响成一片,局面混乱不堪。
杀到最后,弟弟过来扶起哥哥,还有一丝气在的哥哥道:“戈,问鼎阁对我们有大恩,你要好好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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