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同一时刻的太子内殿，太子朝青正垂头接受某人的批评指责。

        “……你这个呆子，造成眼下这局面，你还好意思稳稳当当坐在这里看书？啊，没错，只有你这个书呆子才会做得出这种事！但凡你还有点脑子，就该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你听没听见？”

        那朝青茫茫然抠着书角，被人拍了一下后脑勺后方才错愕抬头：“嗯？”

        某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同凡人有过交谈的东方天太子绥棠。此时绥棠咬咬牙，克制内心熊熊火焰：“走吧。”

        任谁都知道，要是想跟朝青生气，那一定三天三夜都消不了气。

        何苦。

        地球第三舰队副舰长童兴是一个永远兴致冲冲热情充沛的家伙，这一点不但体现在他对于机械义肢的激烈推崇并亲身实践上，还在于他总是“哪儿有事哪儿到”的八卦体质，他那一副打了鸡血的亢奋表情早就被做成风靡网络的表情包，若是说舰队里谁的名气最响亮，那一定非他莫属。

        接到命令后的童兴热情昂扬赶往仙界，不到一个小时竟把那偷鸡贼直接从深山老林揪了出来。

        被发现时，那偷鸡贼正躺在一块大石上睡觉，现场散落一地鸡毛以及零碎骨头。醒来后发现已被战机团团包围的偷鸡贼并没有慌张，只是有些惊奇，想必是没想到会被凡人找到。而后他既不怕也不跑，任由地球小兵把他抓起来扔进了战俘仓。

        “老大，这家伙真的是黄鼠狼？”见到江周后，童兴迈着大步走来，机械腿每走一步都铿锵有力，气势十足，灰尘弥漫。

        彼时，江周和郑一楼正坐在养鸡场对面的凉亭里乘凉。

        时值正午，初夏暖风扑面，那童兴边喊热边扔出两瓶冷饮，不偏不倚正砸向郑一楼面门，郑一楼偏头接了，皱了皱眉没吭声。

        从来不迈台阶的童兴启用机械腿弹跳功能，一跃而上，轻轻落地，他咧嘴一笑，嘲笑黄鼠狼：“好家伙，果然黄鼠狼爱吃鸡。”小兵们都笑起来。头一次见到黄鼠狼化成人的他们都有些兴奋，把那黄鼠狼上下一顿打量。

        黄鼠狼也不恼，只嘿嘿笑了两声。

        此举倒引得旁边老神仙极为不满，瞪向黄鼠狼：“黄三，你不知道揽下这偷鸡罪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黄三又是嘿嘿一笑。

        逼得老神仙怒道：“莫不是你着了凡人的道？被那妖术蛊惑得失了心智不成？”他又转向江周，指责凡人胆大包天竟敢欺君犯上、弄虚作假。

        江周不吱声，童兴却不服，把现场照片及视频都翻出来给老神仙看，结果老神仙依旧说这些是妖术，是幻象，是障眼法。

        童兴反呛：“有道理啊，你们神仙都抓不住的偷鸡贼，我们凡人怎么可能抓得住？真抓住了也不能承认啊。”

        老神仙当即语塞，老脸都涨得通红。

        童兴又说：“这障眼法我们凡人还真不会，倒是你们神仙是真厉害，花草树木石头都能变，呵，还有个变成爬虫的！”他指着稍远处一棵树。

        老神仙陡然变脸：“你怎么看得出来？”

        童兴指指左眼：“用眼睛看呗。——都出来吧。”

        一时间，四周嘈杂一片，不止一个声音响起——

        “出来吧。”

        “人家都发现了。”

        “别躲了别躲了。”

        “哎这凡人眼睛怎么这般厉害……”

        紧接着，一群早就变成树木花草石头爬虫等围聚在四周的神仙们摇身一变显露真身纷纷走了过来，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好不热闹。惹得一旁凡人小兵们早看得呆了。

        原来自打知道凡人要来此地，一些神仙们就聚了过来，想要看看热闹。但又恐此举失了神仙脸面，便只得化作周遭万物，没想到却被凡人看穿。

        他们惊诧于童兴本领不一般的同时，十分愿意相信童兴一定早就堕入了魔界，所以才妖术出众。

        对此，童兴只默默把左眼挖出来用衣服下摆反复擦拭，那空空的眼眶对着一众神仙，阴恻恻一笑道：“你们可说错了，我本来就是妖怪。”

        一旁郑一楼皱眉踹了他一脚，他稳稳身子笑嘻嘻把眼珠放回眼眶，改口说：“错了错了，我这只眼睛是假的，是高科技，这只眼不但能让我比正常人看得更远更清楚，还能让我随时随地访问网络或是启用其他模式，而我只需要转动一下眼珠就行。刚刚我就是一不留神启用了摄像头才看到你们的真身。哎，看来我们凡间的摄像头专克你们神仙的变身术。”

        此言一出，众小兵纷纷启用各自手机的拍照功能，希望能验证童兴所言非虚。马上有神仙极其配合地变了个身。

        郑一楼也验证了并让江周看了看。

        神仙群里也有不止一人亮出了手机——仙地双方正式会晤开始之前，地球方抽空在天庭外围搞了限量送活动，当时送出了不少腕式手机。

        此时不止一位神仙不满意地嚷嚷：“哎？你不说你没去领手机吗？”

        “怎么回事！限量送活动你也去了！”

        “真行啊，怎么也不叫上我？”

        看来，神仙中倒也不乏对凡间“妖术”感兴趣者。

        大家纷纷印证了摄像头专克变身术这一结论。但随即有凡人提出异议：“怎么照黄三的时候就不行！”

        黄三抗议：“我这本来就是真身。”

        “你的真身怎么会是人？”

        “这是我作为一只黄鼠狼辛辛苦苦修出来的真身，这模样也是命中注定了的。”

        “咦，还以为你这是变出来的。所以监控视频里的你就是这模样。”又有神仙喊道：“你们凡间妖法竟然如此了得！难怪我们太子会签署那什么条约，一定是被你们用妖法迷惑了吧？”

        还不等凡人们回答，已有别的神仙发表了不同见解：“太子殿下岂会被凡人的小小伎俩迷惑？你以为是你呢？平日里连个小妖怪都搞不定。”

        “哎你——没错，太子殿下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怕凡人的妖术，他只是时不时的头脑简单，犯犯蠢而已。”

        “什么？你竟敢如此说太子殿下？”

        “大家不都是这么想的吗？只是不敢说而已！”

        “胡说八道！”那神仙梗着脖子正要继续反驳，周遭忽然一片寂静无声，嘈杂喧嚣瞬间退散，围拢神仙纷纷散开，遥遥面向左边天际垂首而立，竟都有些诚惶诚恐。

        天际遥遥出现两个身形，似是相携而飞。待到近了些，便看出那其实是一人拽着另一人，而被拽着的那一位不是别人，恰恰是仙界太子朝青。

        凡人们看不出这太子竟有如此威严让所有神仙惧怕，不久便明白过来，神仙们怕的可不是朝青，而是那位拉着朝青手腕的绥棠。

        落了地，绥棠把朝青手腕一松，对一众神仙好一番斥责，说他们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嚼舌根，跟个凡间妇人似的惹人嫌恶；而后他又转向朝青说道：“但凡你那脑子再灵光一点儿，也不至于被人说你是傻子……”

        这绥棠仗着自己较朝青年长，占了兄长位置，平日里不免对朝青言语苛责、怒其不争，但也确实对朝青尽了部分作为兄长的责任，并责无旁贷地认为朝青没被教育好他也难辞其咎，因此对于朝青他说得，旁人却说不得；他说，那叫关心教育，旁人说，那便是瞧不起他。他也是一方太子，又比那呆钝老实的朝青气势凌厉，看上去就不好惹，因此也就没人敢在他面前说朝青坏话。

        那朝青任由他说着，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一下下碾着路边青草。

        眼见这二位来了，江周虽心下疑惑，却也迎上来，告知偷鸡贼已然抓到，但案子尚未完全明了，因为偷鸡贼还什么都没交待。

        那朝青也不吱声，依旧碾着脚下青草。

        倒是那绥棠的眼睛往黄三的方向瞟了一眼，问江周道：“你莫非想说这只黄鼠狼是偷鸡贼？”瞧见江周不言语，又似不知如何称呼江周的名讳，这绥棠皱着眉头不情愿地喊了江周一声“大叔”。

        江周不动声色地回以长辈式的屈尊颔首，转头让郑一楼把破案过程大致说了一遍，又亮出影像证据。

        那绥棠嗤笑：“你们凡间科技想不到竟如此厉害，整的倒跟真的似的。”他还指着影像视频问，这玩意是怎么变出来的，用的是何种邪术。

        江周板起脸，重重闷哼，把长辈式的威严发挥到了极致：“怎么，你认识这黄三，还想要偏袒他？要真是这样，那可就能说得通黄三为什么能突破这养鸡场的结界了。”

        “什么意思？你想说是我帮的他不成？”绥棠变了脸色。

        “要不然呢？”江周闷声问道。

        “你还真是胆子够大啊，大叔。”绥棠眼里光芒闪烁。

        江周却只抬眼提醒他，和长辈说话不要这么没礼貌。随即江周又补充，要是偷鸡事件果真和绥棠有关，说不定查看以往监控能有些发现。

        绥棠嚷嚷起来：“就不信你们凡人能无中生有。”

        等到查看监控时发现他真的和黄三在郊外见过面后，他又冷哼道：“不可能的事儿，那个肯定不是我，一定是别人变的。”说着他还施展了变身术法，瞬间变成了第二个朝青，“看吧，变个身而已，我们这里的神仙们都会。”

        两个朝青肩并肩站着，一个天然呆、眸光略滞，一个洋洋自得神采灵动。

        众皆哑然。

        一旁神仙们的脸色真叫一个多姿多彩，惊讶、兴奋、尴尬、愤慨，还有人憋着笑。

        事实已然明了。

        绥棠却一头雾水，情形的诡异让他有一种不祥预感的同时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他的逼问下，一个神仙道出了前面发生之事。表明凡间的镜头前神仙的变身术法完全无用。绥棠的面孔这才变了，忽青忽白，一贯的倨傲让他在真相暴露后选择了闭口不言，只把手伸出去掐了朝青一把。

        是时候该朝青出场了。毕竟仙界太子要是发话，江周怎么也该卖个面子。绥棠眼下只有一个愿望：这事情不要捅到他母亲那里。仙界的神仙都知道，东方帝君执掌东方天，东方帝后则执掌着东方帝君。可怕的永远不是东方帝君，而是东方帝后。他那位严厉苛责的母亲大人一定会大发雷霆，再关他个十天半个月。

        可朝青也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根本忘记了自己此行职责，竟傻乎乎地问绥棠：“怎么？”

        绥棠翻了白眼无奈向天，嘴唇咬得快要冒血：“呆子！”顺手就对着朝青后脑勺来了一下。神仙们见惯了这场景，只当没看见给朝青留些面子。凡人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生怕热闹不够大。

        朝青耷拉着眉眼，也不恼，也不吭声，只默默瞧了江周一眼，继续低头碾着青草，脚底青草地已经被他碾秃了一圈。

        养鸡场那位老神仙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那绥棠眼见朝青不听他的，大势已去，索性也不再试图狡辩，只把一腔“刀山火海浑不怕”的气概拿了出来，同时对那老神仙好一番冷言冷语：“天上地下只你最恪尽职守、刚正不阿，即便只丢了两只鸡也坚决要报官，丢的可不是你家的鸡！怎么就你喜欢兴师动众？这鸡也不是丢了一年两载，偏偏就栽在了你这里！你这般奇才实在不该留在此地，我该向我父亲举荐你才是！”

        老神仙默然无语，两行热泪险些流淌。他拱拱手道声歉，而后黯然离去。

        一旁原本指望绥棠来解救自己的黄三也终于蔫了下来：“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鸡反正是我偷的，绥棠太子也只是帮帮我，就这么点儿事。怎么处置我都成。”

        “不成！”童兴跳下台阶，稳稳落地的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你。”

        黄三摆摆手，只说这不重要。但是个别神仙却已经悟出了个中缘由，不由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由此，不止童兴，其他小兵们也越发好奇了，他们追问到底是为什么，那些神仙们哪敢说？倒是绥棠又摆出一副“敢作敢当”的架势，冷冷说道：“不错，我拿了他的画，那些鸡就是酬劳。”

        神仙们依旧不敢多说，只把眼睛盯着地面，尽量避免和绥棠眼神碰触以免成为对方发泄的靶子。

        凡人们却个个眼睛放光：“什么画？”

        “春宫画。”

        “咦咦咦？”

        “凡人！”绥棠哼了声，“真是少见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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