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伊昔白马度春风
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后,云舒小跑着过去,轻轻打开一条门缝,探出半个脑袋打量外面的人。
那人似乎刚从宫中回来,身上穿着青莲色的朝服上绣着鸾衔长绶的花纹,腰间挂着碧色的玉佩,明眸秀眉风度翩翩,正朝着云舒和煦地笑着。
云舒见着他,也不禁咧嘴笑了起来:“祝相!您怎么有空来了?”
祝博彦回答地倒是直率:“当然是来找你家的那位大人啊。”
云舒面前的这位大人是当朝的尚书令,三相之一,权位仅次于同平章事谢尧之。而他家大人不过是一个官龄不到十年的殿中侍御史。
祝相明明是个高官大人物,却为何总和自家大人交往甚密呢?云舒一直不太懂。
难不成真是那个……坊间传的……断袖之癖什么的?
祝博彦看着小童想问题出神的样子,有一瞬失神,随后打趣道:“你这小童又在胡思乱想,还不快带我进去。”
云舒回过神,连忙把朱漆大门打开,领着祝博彦到了少叔旻的书房。
云舒很会识人脸色。看到自己大人眉头紧锁模样不善,赶忙鞠了个躬,趋退到一旁,匆匆走掉了。
少叔旻见到祝博彦,似乎有些不高兴,冷淡道:“你怎么又来了?”
祝博彦上前亲密地搂过他的肩,呵呵一笑,道:“想你了啊。”
少叔旻嫌弃地将他的手打掉,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打量着他,愤恨地痛斥道:“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宫里坊间的那些奇怪传闻,你都没听过吗?”
祝博彦撇撇嘴,一脸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他们怎么说,咱们没干就不会有事的。”
少叔旻挑了挑眉,坐到了菱窗前的圈椅上,看着窗外院子里萧瑟的秋景,淡淡地念出一句诗:“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
祝博彦听罢,含笑望着少叔旻,接着背诵道:“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
少叔旻咬了咬牙:“祝相也知道人言可畏啊?”
祝博彦笑着伸手捏住少叔旻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戏谑道:“不止如此……我还知道更多呢。”
少叔旻啪的一声,再次把他的贼手打掉,没好气地看着眼前的这位上司,道:“说吧,你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祝博彦揉了揉被打疼的手,笑颜如故:“下个月不是你生辰吗?我给你送礼来了。”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一个略大的木匣子,慎重地递到少叔旻手上,柔声提醒道:“别着急,等到了该用的时候再把它打开。”
少叔旻用手缓缓抚摸木匣上雕刻的纹路,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他突然心中一惊,仿佛洞察到祝博彦的意图,正准备开口询问他,一个冰凉的指腹抵住了他的唇瓣。
祝博彦眨了眨眼,轻轻嘘了一声,道:“答应我,好吗?”
少叔旻脸色更加惨白,双眼死死地盯着祝博彦的俊脸,托着木匣子的手不停颤抖着。
他想拒绝,可他不许他拒绝。
他们沉默了很久,祝博彦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我先走一步了。”
少叔旻突然觉得心脏漏了一拍,慌忙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袂,声音打颤道:“等等,你别走……”
祝博彦听罢,不怀好意地抚上他的脸,将他低垂的头抬了起来,挑逗道:“怎么?你不是刚才很想赶我走吗?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了?嗯?”
少叔旻却丝毫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神情异常焦灼,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紧张:“你真的要这么做?现在撤手还来得及!”
祝博彦看着眼前的昔日好友,嘴角的笑意竟有些苦涩了。
他将他额上的碎发捋到一边,淡淡道:“阿伶,我此番,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罢,他将他从前面紧紧抱住,用下巴抵着他的软发,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就像他们昔日玩闹时那样。
只是这次,平时都躲之不及的少叔旻,没有将他推开,而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似在抽泣着。
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以挚友的身份见面了。
“门前的小路太干净,多种些花草才好看。”
祝博彦临走前对少叔旻说,温和的笑容如骀荡的春风,一如他们少年时的初见。
少叔旻随父亲搬入京城的时候,不过十来岁,扎着两个小髻,穿着灰褐的布衣,还是一个懵懂孩童的模样。
当时他家住在怀贞坊,街市繁华熙熙攘攘,而且坊间五十多户人家,没有一个认识的,所以少叔旻从小就行事谨慎,从不捣蛋闯祸,也不和别家的孩子一同玩耍,闲暇时就喜欢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读书。
让少叔旻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有一天,在从私塾回家的路上,在车水马龙的街边,遇到了一伙强盗。
为首的那人甚是结实,穿着袒胸短衫,露出大块大块的麦色肌肉,将弯刀抽出横在少叔旻面前,黑黄的牙齿间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打劫!”
少叔旻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怀贞坊离皇宫较远,住的都是一些平民小官,大家都没什么后台,杀了抢了也不怕得罪谁,更重要的是,这些居民迫于强盗的淫威而不敢报官,每次别人遇到打劫,都四处夺路而逃,避之不及。
简直是任人刀俎的肥美鱼肉。
他们如此放任,因此强盗才会这般猖獗。
可惜少叔旻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读过法书,知道这是扰乱京城治安的行为,当处以重罚,根本不害怕。
强盗挡住了少叔旻回家的路,于是他向后退了两步,避开锋利的刀尖,挺身昂首地绕开这群强盗,打算走掉。
盗贼头目明显愣住了,反应过来他的猎物将要逃掉,连忙又转身追上少叔旻,将弯刀咔擦一声插入地里,映着刺眼的阳光,明晃晃地立在少叔旻的面前,蛮横道:“我说打劫,你听不懂吗?”
少叔旻冷冷地看着那粗鄙的壮汉,点了点头。
盗贼头目挑了挑眉,将粗糙大掌伸到少叔旻的跟前,大喊道:“那还不快把钱财都交出来!”
少叔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一伙人,淡淡道:“伸手找孩童要钱?你们到底是强盗,还是乞丐?”
一些盗贼听后恼羞成怒,纷纷拿起了武器,杀气腾腾的架势,好像会立刻扑上去将少叔旻撕碎。
他们的举动却被那头目抬手制止了。那人粗眉一挑,目光冷峻地盯着少叔旻:“不过是个总角小儿,用不着动刀子,吓吓他就好了。”
他边说着边将地上的刀拔出来,提在手上,一步一步走到少叔旻跟前,阴狠道:“让我来告诉你,强盗和乞丐的区别。”
“那就是——强盗有刀,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说罢一个快刀下来,直直劈向少叔旻的右臂,少叔旻一惊向左闪去,险险躲过,却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盗贼头目冷哼一声,不作喘息,转身又是一刀,朝他的脸砍去。少叔旻躲闪不及,心神慌乱间,却见一个带着无数铁钉的皮鞭飞来,狠狠地打在了盗贼挥刀的右手上。
盗贼吃痛地一声尖叫,松开了手,利刃的弯刀便掉到了地上。
那长鞭似有灵性,撕开强盗臂上的皮肉,带着剜下的血肉,如龙蛇般飞回了主人的手心。盗贼一声惨叫后双膝跪地,疼痛难忍地握住受伤的右臂,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的薄衣,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涌出。
“光天化日之下拿刀胁迫孩童,你们真是恬不知耻!”
少叔旻循声望去,一个剑眉皓目的素衣少年,正站在后方的不远处,手握长鞭,眼睛里闪着厉光,嫉恶如仇地瞪着那群强盗。
他身旁站着一位蓝衣少年,眉眼含笑地看着那位素衣少年,嘴上却说着责怪的话:“孙将军不是说了马上就到,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素衣少年听罢不乐意了,撇撇嘴道:“再等下去,这孩子就真要被这帮强盗害了,我这是在救人。”
少叔旻正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剩下的那些盗贼纷纷提起了刀,准备刺向那两位少年。
他暗道不好,慌忙喊了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几个强盗就冲了上去,少叔旻心惊胆战地看向那两个少年,只见紫电一闪,刷刷几声如响雷般震耳欲聋,素衣少年身手太过敏捷,少叔旻还未看清招式,那些盗贼就倒地不动了。
剩下的强盗见状,抛下头目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素衣少年一个箭步上前,正准备去追赶他们,却被身后的蓝衣少年拦下。
蓝衣少年笑容和煦道:“我早已通知了孙将军,让他领着金吾卫在前面候着,他们插翅难飞。你放心吧。”
素衣少年点点头,将长鞭捆住收于腰间,大步走到少叔旻跟前,伸手将他扶起,投来关心的眼神,柔声道:“你没事吧。”
素衣少年走近了少叔旻才看清,他的左眼角有一个鲜红的胎记,像是搽了女儿家的脂粉,给白净的脸上添了一抹媚色。
这两位少年一位身手不凡,另一位机智过人,却都是和他年级相仿的孩子。
少叔旻向他们弯腰鞠了一躬,感激道:“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来日相见必将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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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少年听了,捂嘴咯咯笑起来:“我们不需要你报答。”
少叔旻却语气坚定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请二位告知姓名,他日定当答谢。”
素衣少年还想说什么,蓝衣少年却笑着走上前道:“我是安邑坊祝学士之子,祝博彦。”
说完,他偏头看向那位素衣公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素衣少年皱了皱眉,结结巴巴道:“我、我是金城坊……夏家的幺子……夏平。”
他刚说完,祝博彦就不给面子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少叔旻虽然心里疑惑,但没有说出口,又朝他们二人深深鞠了一躬:“我记住了。”
说完转身,继续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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